章節字數：2914 更新時間：09-02-17 01:27
鋒利的刀刃倏忽間劃破黑暗的寧靜，銀光一閃，在距離玲瓏眉心僅止毫厘的地方停了下來。
“……”兩人的表情同時由平靜轉為驚訝再轉為麻木，最後用不削的眼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要不是我眼捷手快反應及時，你這顆漂亮的小腦袋瓜今晚可就得多出一窟窿來了。不過你居然不避不閃，笨拙的程度倒是讓我對你的能力的認知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台階。”正在分解雞肉的斑斕扯了扯嘴角，微笑著收回表麵還帶著一絲血色的小刀，甚至最後也不忘記揶揄對方兩句。
“那麼你的麻煩可就大了。”玲瓏倒習慣了他這種冷漠多於熱情的調調，回答得也極為順口。這兩人從小到大從沒有真正翻臉大吵大鬧的經曆，可日常細微的拌嘴幾乎是家常便飯：“我料你是不敢的，就借你十二分的膽子，你也不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少女頑皮地聳聳肩膀，雙手一攤，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俗話說：好男堅決不跟女鬥。斑斕斜睨她一眼，轉過身繼續烹飪他的食物去了，隨口問道：“今天怎麼沒回去？”
“回去了。”玲瓏不知從哪裏端出豐盛的菜肴，忙裏忙外地燒水生火，將一口漆黑的鐵鍋架了上去，閑話道：“端了幾味家裏大廚弄的特色菜肴過來，給師父踐行的……他老人家一直等你，最後實在很晚了，隻好作罷，吃過飯便離開了。雖然師父沒說什麼，可是玲瓏看得出他挺在意的……”偷偷瞄到斑斕剔骨剝肉的動作漸漸遲緩了起來，少女機敏地補上一句：“不過這事也怪不得你，誰叫他做得這麼絕呢，你也不用往心裏去。師父就當時想著不舒服罷了，他老人家呀，看得開著呢。”
斑斕沉默著，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玲瓏將盛饌重新熱好，端上桌來，素手挑燈，紅燭搖曳，佳肴噴香，人影對坐成雙，意境天成。
山珍海味下肚之後，身子漸漸暖和了起來，一時興起，兩人又翻來果酒，細品其中甘美香甜的滋味。
窗外不知何時飄散起了絲絲細雨，清雅寧靜的夜色中，聽見屋簷滴滴答答的聲響，忽遠忽近，聲聲清脆悅耳，仿佛天女撥弄古箏催得簾幕天垂，仿佛滴滴敲打進了歲月無聲的長河之中，泛起漾漾波瀾。偶有山風拂過，在空中挑撥起一層層白茫茫的雨浪，那樣子像極了孤魂野鬼翩躚旋舞，在蒼茫中撩起淡淡的煙影。
佳境如此，夫複何求？
酒足飯飽，兩人意興正濃，睡意全無，斑斕細心地回屋翻出自己的外套為玲瓏披上，然後就這麼和她在窗邊擊掌拍桌的吟歌誦詩，暢所欲言。
不知不覺中，話鋒重新轉回到即將外出‘降妖伏魔’這回子事兒上來，斑斕好奇地詢問道：“伯母沒有反對麼？怎麼說玲瓏畢竟也是唯一在她身邊的孩子，終是不舍的罷？”
“是啊……”玲瓏忍不住唉聲歎氣，臉上的笑容凝固成乏力的苦楚：“該說的娘都說了，拂聽，於是連不該說的她也說了……拂聽，最後她無奈之下，問我‘你到底還當我是你娘麼？’”玲瓏垂下臻首，蔥玉白皙的手指懶懶地貼上麵頰，頓了頓，繼續道：“再後來，我不言，她不語，隻是臨出門的時候，她倒沒有沉默，威脅我這個不孝之女說：‘你現在若踏出這家門半步，就不用再回來了，從今往後，你我形同陌路。’
……娘，如果還能再叫她娘的話，玲瓏是甘願將這條命還她的。玲瓏也想做乖乖女，也想好好承歡父母膝下，可是那樣斑斕怎麼辦？師父10年來含辛茹苦的教導又怎麼辦？我做不到，讓斑斕隻身涉險，將本該兩人同時承擔的責任推卸到斑斕一個人的頭上，玲瓏做不到呀。”
遂抬眼，深深地望進少年璀璨明亮的雙眸之中，兩人相視而笑——可誰又知道這笑容背後流轉著多麼悲哀的傳說呢？將彼此麵前的空碗斟滿，斑斕雙手端起，簡簡單單四個字：“先幹為敬。”一揚首，將橘紅色的甘醇汁液一飲而盡。
放下空碗，斑斕好整以暇地抬起左手，又擺出他那一副懶散閑適的調調，看似不經意地將左手中指根上的一枚黑曜石戒指摘下，遞了過去：“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權當哄逗哭泣小娃娃的玩具吧。”
玲瓏愣了愣，啞然失笑：“這可是你自幼戴手上的寶貝呀，我記得好久以前就曾聽你說過，那是你母親給你的唯一的信物了……啊！”她突然想起當時他的原話是‘她給我這個，大致是叫我在心儀的女孩麵前不至於太過窮酸吧。。。當然，前提是我有機會逃過重重追殺長大成人。’當時並不十分在意這話的含義，如今回味起來，竟是相當明晰的了。
玲瓏伸手接過，一張俏臉上登時紅霞浸潤，羞得趕緊垂下眼簾不敢正視斑斕投遞過來的仿佛可以灼傷人的目光，心底卻是和吃了蜜的一般甜滋滋的。
兩人從小青梅竹馬一同玩耍一同長大，要說沒有彼此喜愛的感情那絕對是騙人的，不過平素礙於師父的麵，兩人又時常愛互相挑起唇槍舌戰互不相讓地大戰一番，何況兩人尚且年少，自然沒這個互訴衷腸的雅致。如今斑斕借這個機會提起來了，玲瓏自然是歡喜甜蜜的，那素來難得一見的女孩兒嬌憨羞澀之態一展無遺。
玲瓏將右手中指上母親傳下來的一枚雕工精細、價值連城的紅寶石戒指摘下，仔細端詳了半晌，微笑著遞給斑斕：“這個是我十二歲‘著錦之禮’（楓影大陸上一種代表女孩兒初長成的儀式，一般為大家族禮教所重視。）上母親贈與玲瓏的戒指——‘火魅天嬌’，據說是娘做閨女時極喜愛的祥瑞之物，我可是心儀著呢，你好好戴著吧。”
斑斕接過來，玩味片刻，將它替代送出的戒指，複戴在了左手中指之上，輕輕一笑，俊逸靈秀的麵龐重新籠罩上一層清心寡欲的淡然神色。
玲瓏卻似乎樂此不疲，將斑斕送來的戒指翻覆把玩了好久，終於忍不住試探道：“這枚戒指高貴典雅，其中的那顆黑曜石更是出塵絕倫：氣質嬌而不豔，姿態貴而不浮，光華凝而不散；巧奪天工的造型設計，想來是出自大師之手，必定是有個名字的吧？”
“你倒是好眼光。”斑斕夢藍色的瞳仁中隱隱閃過一道精光，本欲隱瞞，又唯恐遲疑片刻反而引起玲瓏的注意，隻好硬著頭皮直言相告道：“名字是有的，就是不知道適不適合女孩子了，它叫‘暗夜星辰’。”
“暗夜星辰……暗夜星辰，好美的名字，倒是匹配它絕塵典雅的氣質了。”玲瓏這才心滿意足地將之謹慎地戴在了右手中指之上，自嘲道：“可惜委身的那姑娘沒這麼高貴，不食人間煙火的姿態實在與玲瓏的素性南轅北轍，無從相仿。”
“我倒不指望你哪天能‘不食人間煙火’了。”眼見紅燭將殘，斑斕起身拾起銀針撥了撥燈芯，誰知竟‘啪啪啪’地一連暴出三朵燈花，二人一驚，相視喜道：“好兆頭，此番降妖除魔必定不負師父重托。”斑斕為找替代紅燭而欣喜秉燭飄走，玲瓏卻因缺乏睡眠而覺得腦袋愈來愈沉重難耐了。
雖已入春，三月間的氣候，寒夜風露暗侵人，玲瓏熬不過，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說道：“方才你回來之前，我就偎在二樓之上看書來著，聽見樓下鍋碗瓢盆互相爭寵的聲響才下來看看……我先上去好好收拾一下，那堆‘後宮中’正待‘爭風吃醋’的玉碟素碗勺娥們就交給‘陛下’好生伺候了哦～加油！”說完秉燭一溜煙逃跑而去，不顧身後斑斕一雙夜貓子般賊亮賊亮的眼瞳中放射出一道道粲然綠光……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了，斑斕疲憊地上樓，卻見玲瓏抱出兩床被子，整齊地平鋪在自己那張還算頗為寬敞的鬆木床上，自個兒鑽進裏麵貼牆處和衣睡得酣然，絲毫不覺有任何不妥。
少年啞然，突然感慨玲瓏宛如孩子般不容玷汙的靈魂，竟一如十年之前那般晶瑩純淨，至今一塵不染。暗暗責備自己乖覺，兀自胡亂猜測，好似玷汙了她似的。
將少女那雙睡夢中仍不安分地伸出被褥的小爪爪重新歸位，斑斕在她身邊頗顯拘謹地躺了下來，望著她那近在咫尺的纖弱平穩的睡顏，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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