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1 更新時間：09-02-17 01:47
直到進入異境的第三天，狂風暴雪也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三日來，五人各自離開洞穴分別前往五個方向竭力搜尋那朱參隱蔽之處，可任憑他們在茫茫雪地上用盡自己所有手段，四處搜查下來依然一無所獲。這天傍晚，眾人疲憊地回到洞穴之後，三名男子商量一番，決定將漫香與玲瓏留下來，暫時終止陸地上的巡察，結伴開始試探著往此處地穴深處摸索，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獲。
斑斕在三人中武學算是最為廣博、玄奇的一個了，他十分長於隱藏自己的氣息，並且利用周圍殘留的靈氣探知遙遠更深處地穴中未知的險惡。在潛入洞穴深處探訪的過程中，一行人突遇分岔路口，蟬翼為了安全起見，建議三人同進一處，待查明一個方向的動靜之後，再集體進入另一邊。而斑斕卻簡單搖了搖頭，淡然宣布道：“我單獨進入右邊洞穴。”話音未落，人已經閃身踏了進去，拋下一句：“別跟著我。”
剩下二人無奈，度量斑斕武功足以應付其中突發的凶險，對視一眼，轉身往左邊的岔路口走了進去。
記得小時候遇見那朱參的地方，亦是一處懸崖峭壁深處，這次，難保它不會保留它一貫的習好選擇一處隱秘的巢穴作為據點。斑斕站在兩處分岔路口前就已經感受到右旁支線有詭異的氣息，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仿佛很多種各式各樣的強勢氣焰分別霸占一處地域，互不侵犯，他之所以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右端也是為了滿足自己心中對未知目標的期待和好奇罷了，至於個人人身安全問題——那向來不是這亡命之徒所需要顧慮的。
斑斕順著羊腸小道往裏麵繼續深入，感覺周圍越來越潮濕陰冷，他皺了皺眉頭，警惕地將‘青之魅影’提攜在手，敏捷地念動法決點燃靈光，轉眼間一團青紫色的柔和光芒已將他周身環繞包裹起來，不僅可以避免任何措手不及的突襲，同時也成為漆黑深淵中照明的一盞明燈。
潛入其中一頓飯功夫，原本擠壓到連單人通行亦覺得不甚順暢的冰冷岩壁突然向兩端大幅度退去，斑斕眼前突然開闊起來，隻見前方兩顆碩大扭曲的枯藤異木盤根錯節俯臥場地中央，彼此糾結纏繞，天長日久不受陽光眷顧的它，為了吸取更多的養分又往外邊衍生出許多枝蔓從樹梢墜入地麵，又重新生根，彼此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座天然的地穴迷宮。而無論它的枝蔓還是主體樹杆之上，都此起彼伏地集結著大大小小的腫瘤般的果實，其中一棵巨樹枝幹上更是隆出有近一七歲孩童來高的巨大透明狀果實，顯得十分惹眼。
進入這詭異的枯藤範圍之後，斑斕突然覺得如墜入冰窖，急忙暗自集結體內真氣，念動‘不滅聚火咒’以石榴、金橘色靈火護住身體，將惡寒驅散至三尺之外。那聚火咒附屬佛家咒文，對克製陰寒、邪毒之氣都有著特別明顯的功效，正好在此處施展出來，輕而易舉地抑製住了四處漫延的冰冷氣息。
舉首環顧，隻見果然無論地表、樹梢，還是陰冷潮濕的洞穴內壁都淺淺覆蓋上一層冰霜，並且越往深處積累得越深越厚。斑斕輕垂下‘青之魅影’，信步走到那仿佛枯萎的巨大樹杆前麵，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劃過樹皮表麵的青苔，放入鼻翼處嗅了嗅，臉色淺淺浮出一層詭異的笑容。
他正專注於麵前的異狀，身後突然‘呼’地卷起一股風聲，宛如頎長手臂的藤蔓霎時席卷過來，毫不客氣地往斑斕腰部纏繞過去。斑斕聽聞背後風聲呼嘯，心知有變，瞬息間人影晃動，就地騰身而起，順勢躲過它致命的一擊，反手一劃，將那足有嬰兒頭顱般粗細的枝蔓極速斬下。
人影未及落地，左右兩端再次突襲過兩根更加粗實的藤蔓，宛如皮鞭一般抽打過來，恨不得立刻至斑斕於死地。可惜它打錯了如意算盤，斑斕一撚‘雷光決’，雙手十指末端閃電般出現隱隱閃耀雷電，掌心中飛快地集聚攏一團光芒，人在空中一個到旋，雙手伸出，往疾馳而來的一雙枝蔓上輕輕一抹，立刻如切小菜一般將之‘嚓嚓’兩聲整整齊齊削成了兩段。
這也罷了，不知是否因為報方才削枝之仇，那碩大的枯樹突然大發雷霆，發動無數粗細不均的枝椏一股腦兒全往斑斕立足之處猛烈襲來，斑斕大笑一聲，手中‘青之魅影’大放異彩，他念動劍訣，手中兵刃在身前化為一支支劍刃，同時身上湧出一團金色的光芒，將整個人包裹其中。那一樹無數的枝椏飛襲過來的同時，斑斕手中無以計數的小劍亦飛馳而出，毫不遜色地與之抗衡，轉瞬揮灑出數以百招，隻見一片快到讓人不可捉摸的刀光劍影交織成天羅地網，大刀闊斧地切割下一條又一條巨碩的‘手臂’。
一直到這個時候，斑斕才算認認真真地把所學中最奧妙精深的劍訣放手施展開來，那個一貫漫不經心的少年進入這神秘異境之後總算也產生了微妙的警覺感。
眼看枯枝一轉眼間幾乎被他竭盡剁下，斑斕左手邊不遠處的黑暗中突然閃爍出一點幽蘭色的光芒，片刻由一點漫延成一片，一張恢恢天網憑空乍現，猝不及防地向少年纏繞過來。斑斕‘咦’了一聲，腳下輕點，極速騰空往後退避開去，閃躍出妖絲盤結的束縛之網。
一名身著淺桃紅衣裙的年輕女子緩緩踏破黑暗，娉婷可人地出現在斑斕麵前，她默默地站在那裏，全身彌漫出恬靜優雅的氣質，杏眼秋波，溫柔婉約，絲毫感覺不出任何殺氣。麵對如此麵若櫻桃、吐氣如蘭的女子，即使斑斕心中斷然明白她乃妖孽幻化，卻又怎能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地下得了手？
“即使是枯萎的樹木，你這麼對待它，它也是會疼的。”兩人沉默片刻，那少女幽幽轉過目光，憐憫地望著斑斕身後龐大殘缺的千年樹精，幾乎是歎息地說道：“在你們人類的眼裏，我們這些異類天生就是低等下賤的麼？即使已經冠冕堂皇地霸占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舒適環境的你們，難道連被驅逐至如此陰暗僻靜中苟且偷生的我們也不肯放過，非要斬盡殺絕才肯甘心，才肯罷休的麼？”
斑斕先是微微一愣，想不到在這黑暗孤寂的地方出現的神秘少女居然會對自己提出這番言論，旋即他回過神：“它先動手。”
如果它不攻擊自己，自己又怎麼會出手反擊呢？或許人類偏執地以王者自居，過分壓抑其它生物，肆意壟斷生殺大權，才會導致如今但凡修煉成精的各類異獸如此憎恨吧？
“人類總認為自己才有七情六欲，才會嬉笑怒罵，卻不知道這萬般變化的感情，是任何生物都具備的。。。我們並不比你們低等，你們可以不要用那種狂妄獨裁的眼神不公平地看待我們麼？你聽，它在哭泣！”少女一手撫在樹枝上麵，一臉悲戚地搖了搖頭：“很久以前，我的家族已經被人類以‘斬妖除魔’的名義消滅掉了，我和妹妹遍體鱗傷地逃亡這裏，柔弱的妹妹卻因為傷勢過重又缺乏及時的治療，挨不過數日便拋下我獨自撒手人寰。當時仍是孩童的我，親身體驗到骨肉生死分離，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那種感覺如此刻骨銘心，又豈能是你們這些儈子手所能明白的呢？我曾經想過就此死去，多虧這棵大樹以甘甜的果實解救了我，並且日夜聽我傾訴心中的苦楚，它就好像我的再生父母一般。”少女頓了頓，回過頭望向斑斕，堅毅地補充道：“即使如小竹這般柔弱的生靈，亦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的！”
“……”斑斕望著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甚至想要分辯：不，不是的，人類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專一，他們不光是驅逐異類，連異族的同類也會殘殺的。就算是同族，依然有高低貴賤之分，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理由，‘半夜舉起殺人刀’的，多了去了……他突然啞然失笑，自己這到底是在痛斥人類的卑劣呢，還是在維護自己族種呢？！
可是即使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依然有著讓人眷戀的溫情，依然有愛，有著渺小的自己不得不珍惜與保護的東西，就好像那個為守護自己而最終被殘酷毀滅的家族，就好像從小將自己撫育成人的師父，以及將浪跡天涯的自己帶回‘家’，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親密無間的那個女孩。
思緒流水般淌過，經過深思熟慮地整理之後，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淺桃紅衣裙的少女見他一言不發，終於忍不住淒慘一笑：“我說的這些你是不能理解的罷，那麼，動手吧。”
“什麼？”
“你到這個地方來，一定是為了要鏟除‘為害一方的妖孽’，我說得對嗎？那麼，動手吧，無論結果如何，為了我的家園——即使它如此潮濕破敗，如此鮮為人知，我會竭盡全力的。”少女退開幾步，冷靜地看著斑斕，卻沒有率先動手。
“不。。。我是來這裏尋找。。。恩，尋訪一位朋友的。”斑斕不知該如何解釋，猶豫片刻，換做了一種比較委婉的措辭。
“朋友？”少女狐疑地望進斑斕雙眸之中，卻隻見一汪深邃平靜，看不出任何憤怒與仇殺之氣，她好奇地詢問：“這裏遍布精靈鬼怪，各種異獸幽靈並行，人跡罕至，怎麼會有你的朋友呢？”
“不是人類，”斑斕看見她放棄戒備的姿態，轉身雙臂撫摸樹杆，已自身靈異之氣為那蒼老的枯樹精專心致誌地療傷，心中頗為感慨：總以為妖孽精怪如何如何的機敏惡毒，又如何如何心狠手辣，如今遇上一個比玲瓏還要單純遲鈍的，卻讓自己連‘偷襲’都做不到。他自嘲地歎了口氣：“是萬年朱參……十年前被鎮邪靈珠關押至此，我這次前來，就是為了要……”
殺了他。
斑斕微一愣忡，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下，實在說不出那三個字，隻得改口道：“是為了要解救他。”
“真的麼？”少女驚訝地瞪著斑斕。
“真的。”他笑，微微苦澀，稍加掩飾，轉口問道：“你可知道它的行蹤麼？”
少女粲然一笑，宛如寒冬旭日，怒放幽蘭，她孩子氣點了點頭，應諾道：“知道的。當時它來的時候，傷勢很重，幾乎已經不能行動，於是鈴鐺帶它去了上麵，聽說那裏有一處浮天溫泉，可以幫助醫治傷口，靈異之氣也十分旺盛。還有一處封印的地穴，時常會湧出好吃弱質的小鬼，以供果腹。”她往洞穴深處上空一指，隻見此方寬闊之後便是無底深淵，與深淵相隔十餘丈的懸崖斷壁之上，漆黑嶙峋的峭壁之中果然開了一處直徑兩仗餘闊的洞穴，遠遠望去，宛如虎口，陰森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斑斕仔細觀察著詭秘的入口，卻聽見身後少女輕柔地說道：“你不用想了，我不會讓你過去的。小竹的樹傷得很重，它需要你身體裏源泉般踴躍的靈氣，抱歉了——”說完雙手托出陰森冰寒的綠光，霎時往斑斕頭頂籠罩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又一場殘酷的惡鬥在平靜中悄然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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