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封印

章節字數:3363  更新時間:09-03-12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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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曆3698年正月初三,天界蒼魂穀中八荒野火燎原,亡靈尚未安息,鮮血仍在流淌,天馬的鐵蹄聲仍然驚濤駭浪般的咆哮著回蕩在蒼茫的大地上,而號稱‘蒼天之魂’的夜家族卻在被人出賣之後,背腹受敵,強撐怒戰七天七夜,死傷大半,終於寡不敵眾,含冤敗北。

    至此,天界家族間持續近千年的戰亂紛爭終於徐徐落下了帷幕,魅家族力戰群雄,如獲神助,最終篡奪夜家在天界中至高無上的地位,稱霸天下。

    霏微細雨淅淅瀝瀝地飄落下來,在距離蒼魂穀千裏之外的墮天崖上,夜家第六十八代族長千貊一身戎裝,緊勒戰馬,悲哀地望著遠方漫天滾滾硝煙,秉持法寶的右手因心中莫大的仇恨而微微顫抖。

    多麼諷刺的結局。

    三千年蒼茫歲月,千辛萬苦打拚下來的萬裏江山,一朝榮辱,付諸東流。

    “王,您看見了吧,這就是我們的下場,這就是您一念之仁所鑄下的罪孽!”身為夜家族四大長老之首的天邪往前跨出一步,涕淚縱橫,顫微微地指著仿佛遠在天際,此刻已化作一片廢墟的蒼魂穀:“您睜開眼睛看清楚了——那個男人,您心目中信任、依戀並且視作唯一的那個男人,他現在是魅家族笑傲天下的帝皇。這就是他愛你的證據麼?不,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你!是他親手摧毀了我們的家園,是他屠殺了我們的骨肉同胞,是他將您一步步逼入絕境的啊您明白了嗎?!”

    “別說了。”千貊打了個寒噤,傲雪寒梅一般嬌媚堅韌臉龐上驀然泛起一絲絕望的哀傷。她一咬銀牙,翻身下馬,昂首望天,淒慘歎道:“就照祖上遺留下來的規矩辦吧,千貊甘願受罰。”

    說完,落寞淺笑,轉身將手中法寶交付天邪,囑咐道:“這‘光之魂魄’乃絕世神器,原是鎮族至寶,三千年來跟隨千貊出死入生。它銘刻了我們夜家族多少興衰榮辱,凝聚了多少絕代神兵的精髓魂魄,此刻卻要隨我一起被封印,實在委屈它了……

    我走後,你將它交付老師保管吧,老師的仁德威望,在天界中是絕無僅有的,唯有將它托付予他,千貊終才放心。”

    天邪攢眉千度,眼中萬般不忍,幾次開口,欲言又止,終於什麼也沒說,隻慎重地點點頭,悵然應諾,伸手接過法寶,往後退卻三步。

    千貊悲歎一聲,行至山崖邊沿,猶豫片刻,麵向東方,緩緩跪了下去。

    “夜家列祖列宗在上,”她俯身叩首,鄭重拜了三拜,淒慘道:“千貊不肖,聽信讒言,自毀基業,罪該萬死。今家破人亡,萬劫不複,為保族人免受仇敵追殺之苦,千貊願效仿先輩,甘受封印之刑,驅逐魂魄投生‘鏡像’之界,化解幹戈,福澤生靈。”言畢長拜不起,引咎啜泣,雙肩微微顫抖,虔誠天鑒。

    一旁追隨族長死裏逃生的戰士們,一個個傷痕累累,疲憊不堪,見狀更是悲憤難忍,紛紛下跪,麵東而泣,應聲道:“願化解幹戈,福澤生靈!”言畢嚎啕大哭,其悲壯豪邁之慘狀讓人不忍目睹。

    麵向東方,不僅是因為其作為夜家族發源地,更有著受太陽神蘇利耶的庇護眷顧的意圖。

    天界諸家族戰亂紛爭早已屢見不鮮,眾神憐恤婦孺幼弱,故而自古定下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在戰爭中受挫慘敗的家族,若不願降,亦不願慘遭滅族之災,其族長需受封印之刑,長眠天劫祭壇中千年,連靈魂也必須投生‘鏡像’之界,承受輾轉輪回之苦。

    隻有這樣,其家族才能受到諸神護佑,免受任何血光之災。

    墮天崖山高九千丈,山岩陡峭,怪石嶙峋,又有著‘斷魂崖’之稱。傳說其頂峰中央有一渾然天成的橢圓形熔岩深潭,由一老嫗累月戍守。在戰亂中不幸慘敗,被封印的各族族長的靈魂飄越萬丈長空,抵達此處,選擇投生家族後,喝下老嫗一手研磨的‘孟婆湯’,縱身躍入深潭,便可就此忘卻世間萬般撕心裂肺的痛楚,投生‘鏡像’之界。

    而所謂的‘鏡像’之界,當然是指受天界萬物投影下的另一個世界了。在那裏,有著同天界相仿的景觀與雷同的家族構造,隻是由於機遇交錯,或多或少在成形時間與手段等諸般細節上不可避免地有著差池偏頗,但大致龍脈走向仍然互相協調。

    受盡千刀萬剮般酷刑的封印儀式,千貊數度疼得昏死過去,最後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然成為一具孤苦伶仃的魂魄,腳下是被各種封印符咒與禁製圖騰製約下遍體鱗傷的軀體,默然間,無言苦笑,轉身往墮天崖頂峰飄然而去。

    “王——”站在九盞幽玄冥燈中央的天邪涕淚縱橫,突然昂天狂嘯:“我們夜家族決不會忘記今天的恥辱,決不會忘記這血海深仇!我們等著您回來帶領我們報仇啊——!!”

    身為祭祀兼四大長老之一的他,負責親手執行千貊的封印儀式,相比承受封印非人折磨的族長大人,想必他的心亦受盡萬般苛責,痛不欲生吧?

    “王!求求您別忘了家族,別忘了我們,我們都在等著您回來啊——”

    “您要替我們報仇啊!!”所有族人都跪了下來,或是哀求,或是呐喊,一聲聲淒厲悲慘,若不是靈魂已無力泣血,千貊必然早已淚如雨下。

    他們應該看不見她了,可是千貊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族人炙如烈火一般的心,那一陣陣仿佛絕望的呼喚,讓她心碎,讓她何其不忍!她別過頭,悲哀地捂住雙唇,無淚啜泣,半晌,終於一狠心,絕然轉身,縱身往山巔飛奔而去。

    淒厲的寒風呼嘯著劃過千貊半透明的魂魄,此時此刻,她心中的神智卻越來越清醒,直到墮天崖山巔,她看見老嫗早已準備好孟婆湯與魂天珠,笑得怡然自得地等著她的光臨了。

    “我聽說,可以選擇家族吧?”尚未站穩,千貊就沒來由地冒出一句。

    “當然當然,我的孩子,不必擔心,你看,婆婆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老嫗將那盤‘魂天珠’端了過來,笑吟吟地放在她身前一塊磨得平整的山石之上:“你選擇其中之一,吞入腹中,此後自然投生那家了。”

    千貊仔細一看,那一盤魂天珠大大小小,色彩各異,光彩奪目,每一粒中央都清晰地懸浮著一個天界中尚未亡族的家族名稱,十分漂亮。

    “孩子,你是夜家族的後代吧?選那粒飽滿的金色魂天珠便是。”老嫗溫和地端來孟婆湯,好心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大家族投胎的孩子總是愛選擇本家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來,和著湯藥一起服下吧。”

    “魅。”千貊舞動青蔥十指挑選出旁邊一粒光彩琉璃的玄青色魂天珠,“婆婆,千貊就選這顆了。”老嫗定睛一看,裏麵居然赫然寫著一個‘魅’字!

    “你——”那不是…那不是你宿敵的家族麼!老嫗驚愕不已,話音未落,千貊已然接過湯藥,將那粒魂天珠丟入口中,一並吞服了下去。

    “有勞了。”恭敬地將碗放回原處,她輕輕抬手抹去嘴角殘留的湯藥,神色自若,微微一笑,縱身往後一躍,翻身墜入那千萬年翻滾不息的熔岩深潭之中,投生去也。

    “啊……”老嫗驚魂未定,忽然感受到另一股受到封印的魂魄的氣息正急速向墮天崖山巔飛快地湧來,心中還在納悶:封印之刑殘忍至極,非迫不得已不得為之,素來千百年難遇一例,今個兒咋的了?不出三分鍾竟有兩道魂魄先後逼來,當真古怪得緊!

    不過抱怨歸抱怨,老嫗仍然‘敬業’地準備下孟婆湯與第二盤魂天珠以備來者挑選。

    這還不算,當她看見那具飄遊而來的魂魄時,驚愕得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這不是剛剛慘敗天界第一的夜家族,初嚐雄霸天下滋味兒的那個魅家族的族長大人晗笑麼!

    “她走了?”這是他吐出來的第一句話,緊接著第二句就是:“嗤,問你話呢,臭老太婆,啊,少給我裝聾作啞!”

    “她她她……剛走。”老嫗猛地嚇了一跳,想了想,又將新端出來的魂天珠放在山石之上,沒好氣地道:“選擇你要投胎的家族,和孟婆湯一起吞下去之後就自個兒投胎去吧。”

    “純廢話,囉嗦死了。”晗笑垂首敏捷地在眾多魂天珠中翻找起來,其專注的神色不亞於投注一擲千金的賭博。

    其實這男子模樣相當出眾,眉清目秀,唇若塗朱,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溫文爾雅,簡直宛如來至異境的精靈一般飄逸俊美,隻是那脾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找到了,給我湯藥。”片刻,搜尋出一顆金色魂天珠的晗笑心滿意足地抬起頭,老嫗沒好氣地將孟婆湯遞過去了,仔細一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那不是方才自己勸千貊服下去的‘夜’家族的魂天珠麼!

    “你……”老嫗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女子的選擇,突然隻聽耳畔傳來極其不屑的一聲冷哼,晗笑窘迫地微紅了臉頰,惱羞成怒道:“滾!你管的著嗎你?!”

    很好。很好很好,你去吧,安心地去吧,你乃是魅家族當紅第一族長大人,我老太婆當然管不著你,哼!

    叛族……無論成敗,想不到這兩個人竟然敢叛族!!

    親眼看著吞下‘夜’家族魂天珠的晗笑又緊接著飲下了孟婆湯,然後摔碗頓地,心滿意足地縱身一躍,跳入熔岩深潭之中,追隨千貊投胎去也。

    老嫗望著晗笑消失在熔岩深潭中的身影,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悲天憐人的目光。

    紅線的一頭,輕輕地在小指頭上打了個活結,而另一端,卻湮滅在了紛繁混沌的塵囂之中。

    這個故事,便是從這裏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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