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15 更新時間：19-06-26 15:23
禦花園裏彩娥粉黛，俏語嬌笑不時傳入耳中，禦醫施回卻無心張望欣賞，隻管疾步前行。他表情嚴肅有幾分焦慮，內心忐忑不安有幾絲緊張，但是腳步卻不敢有半刻的遲疑，大步匆匆向玄極宮而去。
他不知道此時帶去的消息會讓皇帝有什麼反應，自從醫治照料十六皇子以來，皇帝從來沒有主動關心過問小皇子的病情，看似沒有放在心上，對小皇子的生死毫不在意，然而，隻有他最清楚，從一開始皇帝就明確的下達了禦令，對於十六皇子的救治絕不能有絲毫的差錯。
崇政殿外，施回被藍靛錦服繡金絲雲紋，黑金紋豹鞓帶的金胄衛攔住了腳步。此時，皇帝正在禦書房裏同機要大臣商議政事，任何人不得入內。
施回耐心地等待了半個時辰，內心的惶然不安開始逐漸擴大，他急躁地在宮殿外來回走動，不時探頭看緊閉的殿門是否有開啟的跡象。他深知國務政事首重，任何事都大不過國事，不過那些不歸他管，他的職責就是醫病救傷，照顧好皇帝和後宮主子們的身體。而他現在最首要的任務，就是遵聽皇命醫治好十六皇子，如果有了什麼差池，那麼他就是責任重大，罪責難逃了。
他越是焦急，越是坐立不安像熱鍋上的螞蟻，額頭上似乎都有熱汗冒出來。
此時正是危急緊要時候，他急忙匆匆地趕來上稟皇帝，一是為了十六皇子，再則也是為了他自己，皇帝是在事前還是事後得知這個消息，可是有很大不同的，那可能意味著生死兩重天。
兩個時辰後，被施回望眼欲穿的殿門終於打開，幾位身穿褐紅色官服的大臣走出來，施回趕緊上前一一見禮，此時，侍門的太監已經向內通傳。
內侍都太監哈德全引領施回入內。
“臣施回叩見皇上！”他跪首叩拜。
“起來吧，有何事稟奏？”皇帝眼睛未離禦書案上的奏折，意識還停留在剛才同大臣商議的朝政裏，對於他的到來沒有在意。
“啟稟皇上，是關於十六皇子……”施回急不可耐地張口回稟，可是剛開了口，卻突然頓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恰如其分地表述，才能讓皇帝知道現在的情況，又不會怒責自己。
此時，皇帝從奏折上抬起頭，眉毛挑了挑：“怎麼？皇兒有反應了？”
“啟稟皇上，十六皇子確實有了反應，不過……不是好的反應，恐怕……是命懸一線，凶多吉少了……”施回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內心忐忑。
“說清楚點！”皇帝的聲音沉了幾分，溫度低了幾度。
“奴才該死，奴才早該來回稟皇上的，”施回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迫於皇帝帶給他的壓力，心頭不禁緊顫，額頭上看著冒出了冷汗，“是奴才醫術淺薄，誤了十六皇子的病情……昨天，一劑藥之後小皇子的身體突然有了反應，手腳也能夠動了，奴才見情形大鬆口氣，以為藥物見效，小皇子終於有了知覺，身體開始慢慢好轉……當時所有人都很激動高興，瑤妃娘娘急著想來告訴皇上這個好消息，奴才為了穩妥起見，決定再觀察幾天，確定後再來回稟皇上……”
“身體有了知覺，這不應該是好現象嗎？又為何會生死懸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皇帝劍眉糾結，臉色嚴峻沉鬱，聲音有幾絲令人感到呼吸不暢的壓迫。
施回深埋下了頭，聲音低弱了兩分，混合著不安和緊張：“今天，本來一切都很正常……突然，毫無征兆的，十六皇子的身體開始莫名地發抖，剛開始還很輕微，逐漸越來越嚴重，臉色一時發紅一時發白，緊閉著的眼珠不停亂轉，嘴唇翕動發抖，呼吸時而急促不定……奴才搭了脈，脈象虛弱不穩，時斷時續，看樣子是……奴才想盡了辦法也沒有用，奴才擔心十六皇子……他可能隨時會……所以奴才急著趕來見皇上……”一滴汗珠從臉頰滑落。
皇帝靜默坐著，目光投視在麵前的奏折上，沒有任何表示，從臉上看不出端倪，無法探知他的心理。施回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內心惶然不安，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置自己。哈德全站在一旁，小心呼氣不敢吭聲，整個崇政殿裏闃寂無聲，落針可聞。
施回內心的感受是幾度秋涼漫長。
終於，皇帝開口了，聲音深沉：“愛卿辛苦了……你做得很好，繼續用心照料十六皇子……你知道該怎麼做，好好照顧他……退下吧……”皇帝輕輕地揮了下手示意施回退下，便不再理會，拿起朱筆，低頭繼續批閱奏章。
施回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皇帝沒有降罪責罰自己。不過他對皇帝的話有些不明白，可是又不敢再言語細究，隻能恭身退出。他帶著幾分不確定急步回到凝華宮，此時他隻能照話麵意思理解，竭盡全力救治十六皇子。不管怎樣他都要站好自己的位置，陪候在十六皇子身邊，無論他是生還是死。
凝華宮裏一派暮氣沉沉，空氣裏盤旋低壓的烏雲，不停進出奔走的宮女太監，偶爾低聲細語，若無必要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到處彰顯出緊張壓抑，慌亂的氣氛。
盈芳殿裏的花梨幾案上放著的一盞茶，茶水由熱到涼不知換過幾杯了，靜候的主人卻連嘴唇也沒有碰過。瑤妃麵無表情地靜坐在錦榻上，任由那些宮女太監在外麵穿梭忙亂，沒有一點反應。沒有人知道她此時心裏在想什麼，除了她自己。
錦和殿內的床榻上，一個表情痛苦，嘴裏不住發出細弱聲音的幼孩，衰弱的身體無力地蠕動著。床榻前一個容顏憔悴的清麗宮女，神情哀痛淒楚地默默注視著他，臉上兩道淚痕溶散了胭脂，然而她卻無心顧及，隻是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床前，一直都不曾離開半步。
“施禦醫，求求你，救救小皇子吧……別讓他如此的痛苦……”瑛芷聲音凝咽，說著臉上又流出兩道淚水，填補了還未幹的淚痕。
“唉，施回無能，此時已是無能為力了……”施回傷歎一聲，沉重地搖搖頭。
“不不不……你絕不能放棄，你一定要救活他，小皇子不能就這麼……不，求你了……”瑛芷異常激動，急聲朝著他哭喊哀求。
“相信我，不到最後時刻我都不會放棄的，隻是……治得好病治不好命，現在怕是回天乏術，隻是做最後的徒勞了……”施回在回稟過皇帝之後，此時麵對真心愛護十六皇子的瑛芷，終於能夠說出實情了。
“不……”瑛芷難以抑製地掩麵淒惻哀泣。
瑛芷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在手裏絞握成一團，死死地盯著施回的眼睛，眼神猶豫害怕，聲音顫抖虛弱，嘴唇哆嗦，艱難地說道：“小皇子……他……什麼時候……能不再痛苦……安寧……”她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害怕麵對的話。
“這……也許是幾天，也許……就是幾個時辰，幾刻鍾……”施回移開眼，不忍地說道。早已看慣了生死離別，此時受瑛芷強烈的感情影響，他仍感到心中一陣不舒服，那感覺似乎叫作難受。
“不……小皇子啊……”瑛芷身體無法控製的顫抖搖晃，雙腿一軟，無力地跪倒在床榻前，淚眼迷朦地凝望著床上痛苦掙紮的幼小身體。
他就快要燈盡油枯，心火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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