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17 更新時間：19-08-08 18:37
“胡鬧，你這是在做什麼？”皇後雍容端莊的臉閃露不豫，黛眉一肅，嗬斥皇侯雲熙，“你這樣難道是在怪罪你八皇兄，就因為他懲罰了一個手腳不幹淨的宮女，你這樣哪有身為皇子的氣度，跟一個無賴有什麼兩樣？”
“手腳不幹淨？皇後娘娘這麼說是斷定瑛姑姑偷了八皇兄的玉扳指了？”皇侯雲熙黑如墨的眼睛望著皇後，幽幽的冷光隱隱透出一種絕然，“無賴？我這個無賴敢以我的性命擔保瑛姑姑的清白，如果之後證明了瑛姑姑是清白的，八皇兄敢以命相抵嗎？”
皇後迎著那目光，似乎難以相峙，不自覺地倒退一步，旋即她又感到羞惱，明明麵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稚兒，自己竟然有一刹那的心怯動搖。
“笑話，我為什麼要為一個宮女抵命？”皇侯雲玳因為心裏升起的畏縮，感到惱羞成怒。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宮女不是人，庶民不是人嗎？憑什麼他們就要被你隨意打殺？玄澤皇朝哪條律法給予了你這個權利？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皇侯雲熙凜然一股正氣，不可侵犯之態。
此時，他已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瑛姑姑，這個世間他唯一在意依賴的人，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他還有什麼好畏懼的，如今他再無可戀，大不了一死，而他並不怕死。
四周一刹那的寂靜無聲，眾人似乎被他的話嚇到了，要一個皇子給一個奴婢抵罪，這是何等的膽大。
然而，在場的所有宮女太監心裏升起一股激蕩，十六皇子是把他們當“人”看待的。他們深深感歎，心裏對瑛芷生出羨慕，能得一位皇子的真心相待，願意以命維護，瑛芷也算死而無憾了。
“你……你這說的什麼胡話，賤命怎麼能跟我相提並論……你這是胡言亂語……”皇侯雲玳語無倫次，不知該怎麼反駁，“……他們本就是奴才，殺了也就殺了……我的身體裏流著皇家高貴的血……”明明自己處置個宮女太監隻是平常，現在怎麼就成了犯法，父皇也這麼想的麼，他會讓自己償命嗎？
“我隻問你敢不敢跟我賭命！”皇侯雲熙緊緊地迫視著他。
“你，你這個瘋子！”皇侯雲玳生平第一次嚐到進退無措的慌張滋味。
“瘋子？嗬嗬……”皇侯雲熙突然笑了，臉色慘淡，眼神恍惚，“你為什麼不敢跟我賭，因為你害怕了，你為什麼害怕，因為你知道……你知道瑛姑姑是冤枉的，不是嗎……”
皇侯雲熙身體搖晃，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他的眼睛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無知覺地伸出手：“瑛姑姑……”
驀地，他的身體向後栽倒。
“殿下……”身後傳來幾聲驚呼。
一個偉岸的身影籠罩了皇侯雲熙，他暈了過去，倒在一雙堅強有力的胳膊裏。
他最後的念頭是，如果自己也有一雙如此有力的手臂，也許就能保護瑛芷了，就能把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了。
瑛姑姑，對不起……我想救你……我救不了你……我沒能救你……
宮人斜，牆西青草路，北山舍宮人葬地，塚固累累，碑亦林立。瑛芷以五品尚宮身份，諭祭奉聖夫人安葬於此。
夜深闃寂，月光朦朦，暗影停僮。
一個矮小的身影行步蹣跚，一路曲折摸索到禦花園，迢迢複道縈迂，越行越遠，漸走漸偏僻，一徑向西，翠嶂在前，山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藤蘿掩映，露出一條細石小徑，逶迤進入山口，矮小的身影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沿石縫艱難地攀爬上了石頂，山石上麵碧蘚成斑。矮小的身影席地而坐，從衣服裏掏出一樣東西。
嗚……
如訴如泣，淒惻哀婉的笛聲在夜空響起。
零落花鈿冷，春夢散如煙，黃昏鳥雀悲，問淒涼院落，花落顏色改，花開複誰在？
晚鶯哀怨，草樹悲煙，落葉蕭蕭，易得凋零，春殘花落紅顏死，多少無情風雨中，幾番春暮？
還顯嫩澀的笛聲，算不得技藝高超，但是那深入骨髓的淒涼哀痛，讓聞者落淚，感懷傷悲。
樹葉在夜風發出淅淅瑟瑟的聲音，笛聲悠曠傳出了很遠，翻牆逐風似乎飄到了北山舍的宮人斜，那裏安息著瑛芷。
淺土埋香尚有靈，瑛姑姑，你可聽見？
笛聲悱惻不絕於耳，直到刻漏到四更。
矮小的身影爬起身，雙腿發麻站不穩，他慢慢挪動腳步，一腳踩在了苔蘚上，腳底打滑摔了個倒蹲兒，苔滑坡斜，身體骨碌碌滾下了山石。
“啊……”
“哼……”
從高處重重地摔下來，一時骨痛身裂，頭暈目眩，神經一陣劇烈震蕩。
咦，身下怎麼軟軟的？
皇侯雲熙撐著腦袋一看，身下躺著一個青衣小太監。
“殿……殿下，您沒事吧……”小太監咳嗽兩聲，忍著內傷，支起身體，一臉擔心地上下打量他。
“是你！你怎麼在這裏？”皇侯雲熙驚訝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小太監正是他曾救過的小塵子。
“奴才一直跟著殿下……”小塵子低下頭不敢看皇侯雲熙的眼睛。
皇侯雲熙沒有細想，他現在沒有心情理會其他的事情，他自己撐著站起來，小塵子趕忙扶住他，皇侯雲熙沒有拒絕。
“剛才是你在下麵接住了我？”皇侯雲熙沒等他回話，繼續說道，“你跟著我吧。”
朧朣夜色下，少年小太監攙扶著稚童小皇子，兩人一瘸一拐，離開了苔寒露冷的玲瓏山石，走出了曲折縈迂的小路。
簇簇蔭影深處隱著一道身影，體軀豐偉威儀莊雍。
他身後立著一個融入夜色的人，正低聲回稟：“……那小太監之前被人攔住了，看樣子是想動手，屬下已經悄悄解決了，那幾個太監是三皇子的人……”
“果然……這麼看來都是真的了……他倒是有點兒小聰明，會去慫恿小八那個愣頭小子……借刀殺人這計使的不錯……”皇帝沒有情緒地說著。
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響，皇帝身後的身影突兀消失不見了。
來人是哈德全，他走到近處恭聲回稟：“皇上，承陽殿和凝華宮的人已經讓他們回去了，沒讓他們繼續在禦花園外等候。”
見皇帝沒有開口，他繼續回稟。
“殿下沒有回承陽殿，而是去到了北宮一帶，大概是隨意走迷路了，那小太監看樣子也不識路……隻是……”他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皇上，那個小太監……”
皇帝手一揮：“既然是因為他引起的事端，自然也該由他來解開熙兒的心結……熙兒遲早會知道的……至於怎麼處置他，就由熙兒來決定吧。”
這時，禦前侍衛統領赫連謹，身著褐紅色公服胸前猛獅圖案，外罩黑色鑲紅金邊披風，上前稟報：“皇上，臣吩咐守衛在禦花園的侍衛先後撤離了，不過，殿下五百米範圍還是有‘金豹頭’跟著，不會讓人打擾到殿下的。”
“很好，你辛苦了。”皇帝點頭。
“臣不敢，這是臣該做的。”赫連謹躬身埋首。
半晌，皇帝幽沉開口：“今晚，不管他想做什麼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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