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謠

正文  第4章 紅顏未嫁恩先斷

章節字數：2442  更新時間：08-04-13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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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淩元年三月，錦繡王朝第四代皇帝葉景禦下聘右相雲銳安之女雲秋水為天淩帝正後，賜金冊寶卷，謁宗廟告祖，配享宗祠。

    四月，聖旨下，著禮部侍郎齊茗之親送聘禮而往。送聘隊伍從正陽宮列隊出發，穿過長長的長安大街，黑壓壓一眼望不見頭尾，穿著喜服的太監宮女紅豔豔的一片，暖風掃過的裙裾，壓得西天的晚霞刹那間容顏失色，日月無光。手中托盤裏各色的珠寶首飾，珍品古玩，金光閃閃地晃了一路，羨煞了多少閨閣千金，小家碧玉發亮的雙眼。寂靜了五年之久的長安大街又一次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萬人空巷，興奮的三姑六婆在止不住的竊竊私語中盡露對相府小姐沈天語的豔羨。

    生男勿喜女勿悲，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卻為門上楣，君不見，雲氏女兒霸天下。怕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嗬。

    五月，成安太後雲氏親定於十五月圓之日著帝後合巹。特令王弟景紹代天子行民間禮，親往相府接親，入鳳儀門，以示隆寵。

    大婚前日，雲府後院，夜，寂靜如水。

    內府的更鼓隔著幾重低矮的院牆漸行漸遠。牆角的青蟲早已疲倦得收拾了綿長的鳴叫，空氣裏隱約飄過來夜來香的甜膩，似有似無的，勾人的欲望。

    打發走最後一撥無事殷勤的姨娘，已是更深夜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雲秋水打了個“哈欠”，收了收嘴邊保持了兩個時辰的溫和如水的笑容，發現嘴角早已笑到了僵硬。

    “綠袖，綠袖……”抽了抽嘴，急急地喊了綠袖，讓她用滾燙的熱水浸了帕子敷了臉，才見得麵部的肌肉山崩一樣地鬆弛了下來。

    “小姐，不喜歡就讓她們走啊。反正她們也隻是做了樣子給老爺看的。”綠袖邊給自己主子敷著臉，邊心疼地說。綠袖心善，她是真心見不得自己的主子受苦。

    “便是忍也是最後一次了。要是娘親在，也會和她們一樣，在我出嫁的前一夜對我邊流著淚兒，邊說著世上最體己的話兒。”

    想她那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娘親啊，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如花美眷坐著八寶瓚香的花轎抬進了院子，填滿金絲楠木的雕花廂房，卻連一絲一毫的抗爭也沒有，隻有在北風卷地忽吹起的日子裏，寧靜地佇立，任發絲抽打在雙眉緊鎖的臉上，人比黃花瘦。天若有情天亦老嗬，她的這群姨娘們，哪一張豔麗的容顏下麵不是一個個當年的娘親啊。想起早逝的娘親，想起隻知辣手摧花的父親，對著群爭寵日久，害娘親鬱鬱而終，卻一無所出的姨娘們，她終還是狠不下心來。

    綠袖將主子安置了，合上門退了出去，秋水入夜素喜靜，但凡有一點響動就會驚醒，故向來不如其他閨閣小姐一般，在房間裏安置一個暖腳丫頭。綠袖和紅藕自在隔壁的暖閣入睡，方便她半夜急叫。

    睡正朦朧中，忽然覺得一個黑色的影子匍匐在她的床前，一雙溫熱的手軟軟地遊走在她的臉上，渾身如觸電般，癢癢地發酥。

    秋水一嚇，猛然清醒，卻對上一雙黝黑發亮的眼睛，像一個幽暗了千年的深潭，一動不動發呆地盯著她朦朧的睡臉。

    “楚渝哥哥。”借著窗外漏進的月華，秋水看清楚來人，心方落了下來，神色轉過剛才的恐慌，回他一個淡定安逸的笑容。

    “我要帶你走，雲兒。”關楚渝捉住她露在錦緞外麵的手，帶著太陽火焰的灼熱靠近了她的床沿。淡淡的月光如銀絲般傾瀉下來，籠罩在他的一身黑衣上，泛著一層清冷的光輝。

    “走？楚渝哥哥。皇帝已經下聘。明日便是大婚，你要帶我走到哪裏？”秋水的笑容越來越大，如一朵豔麗盛開的罌粟。

    關楚渝是她所有完美計劃裏唯一的漏網之魚，不曾想過倔強的他竟然能逃過性格暴烈的威遠侯禁錮，在她大婚之前跑來攪局。望著他憔悴失去了英氣光鮮的俊臉，想必這幾天吃了不少的苦頭，秋水平靜的心頭有了一絲的波動。

    “雲兒是在怪我上次沒能成功將你帶走？這次不會了，我求了娘很久。她終將我放了出來，小四牽著馬在府外等我們。我會帶你到天涯海角，帶你閑看花落，靜聽風吟，過你喜歡的生活，愛你，疼惜你，一生一世……”楚渝見她如花般展開的笑，握著她的手更加灼熱，語氣裏多了平日沒有的熱烈，是那種久久的希翼即將破空而出的悸動。黝黑的眼眶裏，兩團晶亮的火焰灼灼地燃燒了，像要吞噬掉這夜帶來的所有寒冷。

    “楚渝哥哥。可是，我並不想和你走了呢！”秋水微笑地聽他傾訴著，語不驚人死不休。

    “為什麼？難道是為了那後位？不。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若是貪戀，幾月前你又何為願意和我走？”他的眼睛裏明亮耀眼的火焰突然黯淡了下來，如霜打過後的田野，那曾經的生氣都被一絲一絲地剝離了開來，隻剩下寂靜的死水。

    “此一時，彼一時。或者我上次和你離開，隻是在利用你而已。利用你，換取榮華富貴更多的籌碼。”狠了狠心，終將重話說了出口，一時的傷害換他一生的解脫，終還是值得的吧。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依他這樣的笨辦法，還沒有離開帝都，便被追了回去吧，這一次的暴怒，怕是再逃不過吧。

    “利用……”楚渝的臉色已經蒼白，握著她纖細的手一點一點的寒冷了下來，凝聚成一層冰冷，不住地搖晃。

    “你究竟有沒有過喜歡我？”遲疑了半日，他終究敵不過自己的心。

    “明天，我就是錦繡的皇後了。你現在知道了，還有意義嗎？”秋水忍著手上傳來的陣痛，依舊保持了溫和親善的笑容，傷害這樣單純喜歡你的人啊，她突然在這一刻厭惡起了自己。

    “難道隻是利用啊……你竟連希望也不留給我。”他因為極度的震驚而顫抖的雙手鬆開了她的手，抬頭看著桃木圓桌上金絲堆累、雍容華貴的九龍四鳳冠。龍嘴、風口銜著的珍珠顆顆渾圓，在華美月光的照射下異樣的柔和高貴，神情突呆滯了起來。

    “我終究給不了你啊，我應該早就知道，你已經不是那個小時候圍在我身後，嚷著要糖吃的小女孩了，你要的更多，隻是我情願笨，情願傻，情願相信你有情誼……隻盼你記住今天選擇的道路，一定要幸福。”他呢喃地說完，再轉身，緩緩地跨步而去，腳步卻踉蹌了起來，似乎一下子，抽幹了他所有的精氣神，再無力承擔些什麼。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

    秋水的嘴角依舊保持著那抹淡定溫和的笑容，如一隻豔麗麻木的蝴蝶棲息在她的嘴角，漸漸吞噬她的心靈。她無意識地呢喃著，清秀娟好的臉上，久久卻莫名被一陣溫熱浸濕，她抽動著嘴角添了添，卻有一陣鹹鹹的酸澀將她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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