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9 更新時間：08-11-14 09:46
當張議潮跟著老爹熟門熟路地進了李府時，李德裕和李滋正在下棋。丫鬟剛領了二人進來，老爹便眼前一陣大亮，拍掌哈哈一笑，“小三兒，就你這手棋還和德裕下，輸了不少吧？”
張議潮不認識二人，因此也就站在老爹身邊靜靜看著。
李德裕一摸胡須，方正的臉上帶著笑意，轉頭對老爹說，“榮老兒，這回你猜錯了，小三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可進步不少，我都快不是對手了。”
李滋有禮一笑，十分清雅，藍色的眼眸裏閃著一絲愉悅的光，像是兩顆上好的寶石，抿著的唇勾起一個優雅的角度，那是一個真正皇族才有的氣度與風華，如同一枚珍珠，就算是斂了光華也散著幽光，“如果不是老師教得好，三兒怕是永遠也入不了榮叔叔的眼。”
這話奉承得恰到好處，任榮李二人誰聽了都開心，張議潮也禁不住讚上一聲這個三兒好手腕，瞧著這一身貴介公子模樣，顯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再加之這個李大人和老爹對他的態度，以及一聲三兒，心裏便有了幾分底。
老爹明顯的與之二人相熟已久，看著他如同在自家的閑適以及那二人自顧下棋的態度就可得之，隻是張議潮心裏卻還有一個疑問弄不明白。
榮老爹端了杯毛尖，暖著手交疊著腿在李大人身邊看棋，時不時笑上一笑，卻沒了剛進門時那般豪爽，張議潮這才想起在家聽母親說過，這個狐狸舅父有兩個出了名的嗜好，一為酒，一為棋，如此一看，當真。
待一盞茶後，一局結束，李大人眉開眼笑，老爹又開始搖頭晃腦，癲來倒去地念叨，果然果然，而那個被稱作三兒的男子從頭到尾卻隻是看著他們微笑。
“等到哪天榮老兒看上你了，三兒便和他對上一局吧！我是沒什麼可教的了。”李大人擺著手笑道，方正臉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細眯眼睛卻含著滿滿的笑意。
老爹一跳腳，縮坐到椅子上，一副受之不起的模樣，大剌剌道，“別，別，我可不敢，我個小平民，可別拿我開玩笑。”
李滋卻親切地坐到老爹身邊，竟然親自給他添了茶，淡然一笑，“榮老爹是笑話我呢吧！三兒棋藝不精還需人點撥，榮老爹卻總是藏私。”說罷佯做嗔怒地瞪了一眼老爹，原本秀氣俊俏的臉上竟多了幾分孩子般的表情，惹得老爹哈哈大笑，看他的眼神也滿是暖意。
“教你便是，瞧你這個小三兒。”老爹放下手中杯子，一拍李滋的肩，“如果不是我家丫頭許了人家，我還真想高攀一下小三兒！”
李滋表情一滯，笑容凝了下，卻被眼尖的張議潮瞬間收入眼底。想著林子裏那個跳舞的狐妖，心裏竟有一絲煩躁。
“榮老兒也不知道把女兒帶出來讓我們瞧瞧，這麼早就許了人家，怎麼，怕三兒搶了不成？”李德裕笑著打趣道。
“那也要三兒肯搶啊！”老爹立刻耷拉下臉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得李德裕直發笑。接著又聽他說道，“那個丫頭成天野，可把我折騰死了，早早嫁了好，也就憐君那孩子敢娶，要真許給三兒，我怕是整天覺都睡不成，萬一再給我惹禍，我怕是尾巴都給氣出來了。”
李滋眼神一暗，眉頭皺了皺，隨即又鬆開，李德裕聽了卻是哈哈大笑。
“你一說我到是更想看看了，也不知你這個醜老頭生出來的丫頭長什麼樣，可千萬別像你才好！”李德裕和李滋對望一眼，李滋卻隻是謙遜地抿著嘴一笑，藍色的眼睛卻寫著其他的心思，也不知在想什麼。
榮老爹一急，瞪圓了眼睛怒道，“好你個李老頭！我丫頭不像我像誰？！”
李德裕趕忙擺手，嘿嘿一笑，“別誤會別誤會，榮老弟，我可不是那意思，我不是想說你丫頭長得像你夫人嘛！”
張議潮一瞥老爹，心裏暗做了個對比，心想，還真是不像。
“我那丫頭也就個相貌能看了，其他啊……嘖嘖，還真是一無是處。”
“嘴上是這麼說，心裏還不定怎麼疼呢！”李德裕阿了他一眼，笑話道，“等拿天有空了，我定要好好見見這個隻有相貌的侄女，三兒也來吧！說不定能搶個美嬌娘回去！”
李滋苦笑一聲，“老師，你又取笑我，三兒哪裏像是敢做那種事的人。”
張議潮卻輕輕勾起了嘴角，漏了一絲輕蔑的笑意，暗道，狂話都放出了，要和人公平競爭，怎麼到了你老師這兒就變了？
李德裕一掃一旁的張議潮，問道，“榮老兒，這就是你提到的侄子了吧？果然好是氣勢，坐了這麼久都不介紹一下嗎？”
老爹這才記起身旁的小潮已被自己遺忘多時，不免有些尷尬，搔首道，“小潮，你看，舅父一看到老朋友就什麼都忘了，也沒給你介紹，把你晾了這麼久……”
張議潮趕緊起身，平靜地說，“舅父言重了，沒事的。”
老爹這才鬆口氣。這小潮雖說是自己妹妹的孩子，但這淩厲的氣質估計是他父母兩人加起來都比不上的，自己都有點怕。明擺著的一把好刀，隻是目前尚未完全出鞘，等他真正找到適合自己的人生時，該是多驚人。
“老李，這是我侄子，張議潮，吐蕃人，剛二十出頭。”
李德裕摸著胡須上下打量了下，讚道，“英雄出少年！”回頭對榮老爹一皺眉，“這麼出色的好孩子，我能幫得上什麼忙？”
李滋這也才將目光完全調整到張議潮身上，一觸及張議潮那雙似笑非笑，也在打量自己的眼睛時便是一驚。
容老爹驕傲一笑，“出色是自然，我家的孩子能不出色嘛！”
李德裕笑著搖搖頭，“剛才是誰說家裏一個不成氣候的丫頭？”
老爹一尷尬，話鋒一轉，咳嗽一聲，“你也聽得了，小潮來自吐蕃，如今那地方是大亂了，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平靜。”說著瞥了李滋一眼，見他淡藍的眼中也是抹不去的憂愁，便繼續說，“小潮既然出來闖蕩，又是一把好刀，我肯定會盡力為他謀一份好前程，這還想請你這個大宰相為他策劃策劃，我是不懂。”
李德裕一掃端坐在位上，明顯是武生卻一身孺袍的張議潮，腦中閃過想法。這身棱角像是磨不去的，真真合了他舅父說的，是把好刀，寒光颯颯，晃人眼，紮人手，隻是要想在長安這個地方站穩腳跟，顯然也不符合張議潮的氣質，如今要想闖蕩出一番事業，照張議潮的模樣，到是去……
“榮老弟，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如果我說上兩句，你是信我不信我？”李德裕正色問。
“你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不信過你？”老爹一急，眉毛也豎了起來。
“那好，三兒也在這兒，我說與你聽。”李德裕輕抿了一口水，悠然道，“如今朝中局勢不穩，白敏之打了心思要與我爭宰相之位，皇上信他得很，估計我這宰相也做不長了，如果想讓我為議潮在朝中謀上一份差事，顯然不太可能了。”
老爹麵容嚴肅了起來，而李滋卻在愁李德裕話中的朝廷局勢以及動蕩的社會。
“況且看議潮的性子，顯然也不是甘於在朝廷低眉的人，若是聽我的，憑他一腔好誌向，回吐蕃去或許能闖出一片天地。”
“回吐蕃？老李你瘋了？那邊亂成什麼樣子你不會不知道，如今看來，也就長安能待了，你還讓他回吐蕃？！”一番話說下來已是驚極怒極。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李德裕一板臉，無奈道。
“我……”
“榮老爹，老師說得一點沒錯。”一直靜靜聽著李滋忽然插口道，“回吐蕃去如今是最好的選擇，至少對張公子而言。”
“三兒你……”
“榮老爹，如今父皇身體不大好，宦官把持朝政不是一兩天的事，按張公子的淩厲，我想不太適合官場，若有一身武藝不如回吐蕃去闖一闖，或許日後會有大成就。”李滋的眼睛很深邃，淡淡的藍，認真看著你時，人都無法拒絕，即使再平淡的話在他說出來也顯得非常誠懇。
老爹一時就猶豫起來了，轉過臉看著張議潮，為難道，“小潮，你認為呢？”
張議潮傲然一笑，“舅父，其實小潮一早就這麼想了，此番聽李大人及這位公子一說，更是打定主意。”
老爹忽然欣慰地笑了出來，握住張議潮的手道，“小潮，我原本怕你吃不了苦的，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便放心了，這世界，不是有誌向便能成事的，如果定了想法回吐蕃，你就要……”
“舅父我懂。”張議潮打斷他的話，對他輕輕一笑，竟是難得的溫和，“議潮從來不怕吃苦，我隻想讓家鄉人民過得好點，不用再這樣淒慘地活下去。”
李德裕看了看張議潮，吐了口氣，抿嘴笑了。
“說不定幾年之後，議潮將成為三兒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呢！”李德裕不知何時來到老爹身邊，一拍他肩道，斜眼笑道，“怎麼好孩子盡跑你家去了？”
老爹哈哈一笑，“家教好！家教好！”
“別丟臉了。”李德裕伸手一摸老爹有點光的腦門，問道，“上次說好了的桂花酒呢？沒忘了帶吧？”
老爹得意一笑，對張議潮使了個眼色，張議潮便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酒盅，穩穩當當，分毫未灑，恭敬遞上。
李德裕眼中的滿意之色更重。
老爹眯著眼接過，咧著嘴笑，“我釀的那盅被臭丫頭灑了，所以我罰她在子時開始的月光下釀足三個時辰，來！大家一起嚐嚐！我可是生平第一次喝這丫頭釀的酒呢，也不知怎麼樣！”
李德裕聞言，趕忙向李滋招招受，“三兒，快來喝喝老頭家的小美人釀的酒，看可是和人一樣醇，這老兒可刁難了人了。”
李滋抿著嘴笑了起來，淡藍的眼眸被濃黑的睫毛給擋了起來，麵上的漢白玉般的瓷膚卻顯得更加透亮，整個人像是浸在水中的蓮，說不出的溫雅精致，即使是走動時的幅度都收得恰到好處，全身散發著淡淡的高貴。
張議潮有一瞬嫉妒了這個仿佛被上天格外垂青的男子，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輕輕一笑，看著三人圍在一起，看著老爹從小盅裏倒了杯出來。
淺綠的色澤，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淡黃，三人齊皺眉頭。再倒一杯，綠色更深，到像是搗騰的什麼汁液，第三杯倒出來時，三人齊齊驚了，竟是一層酒和著一層黃沙。
李德裕仰頭大笑，不可抑製，連一向表情控製得很好的李滋也笑了出來，隻有老爹抽搐著嘴角，低聲咒罵道，“這個死丫頭，回去看我不剝你一層皮！”
從頭至尾隻有張議潮一人最穩定，表情不變，想著卻芫在深夜邊釀酒便咬牙的樣子卻暗暗在心裏笑翻。
“老弟，趕緊將你好女兒帶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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