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5 更新時間：08-04-27 22:01
神水帝國的東部，是一片茫茫的沙漠，沙漠兩頭，分別連著赤焰帝國和那片出現驚世駭俗之天書的森林。時間已是後半夜，原本白天被日頭烤得發燙的沙粒已經完全散盡了熱量，在冷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略顯寒意的光茫。放眼望去，整片沙漠草木全無，鳥蟲絕跡，甚是淒涼。加之神水赤焰兩國本存芥蒂，不通音信，沙漠之中，平日更是無人行走，實屬亙古荒蕪之地。但漫漫黃沙中，竟有一座孤伶伶的建築矗立其間，忍受著無邊的寂寥和孤獨。這座建築形狀特別，尖頂方牆，外麵走廊之處，原本支撐著一些粗大的圓形石柱，隻是由於年代久遠，風沙侵襲，不少石柱已轟然倒地，剩下的幾根，也在夜風中搖搖欲墜，估計支撐的時日不能長久矣。石柱後是兩扇大門，一扇早已不知去向，留下的另一半猶自立在原地，門內漆黑一片，屋中什物竟一件也看不清楚。看這建築的外形，想必乃是古時人們祭祀的廟宇，周圍之處，原本也應有綠樹流水，隻是後來物是人非，此處漸漸被人遺忘，遂出現眼前如此荒涼之景。
隻是今夜的古廟和往日有些不同，西方月影之中，竟出現一個黑點，片刻之後，黑點越來越大，目極所至，原來是一人正馭空飛行，此人一襲緊身黑衣，腰間佩劍，頭戴一頂黑色鬥蓬，鬥蓬沿邊垂下一簾黑紗，月光從此人背後如水流瀉，為此人的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銀邊，卻也勾勒出此人柔美纖細的身段來。不多時，黑衣人便飛至破廟上空，減緩速度後，見破廟前麵有一處開闊之地，於是跳將下來，地上頓時多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黑衣人落地後，便四下察看，黑色的紗簾把此人的臉麵牢牢地遮住，看不清此人模樣，但顯然此人並非為了欣賞沙漠美景而來。
突然，一聲輕咳從某根石柱後清晰地傳來，黑衣人身形明顯地抖動了一下，轉頭朝那根石柱望去，隻見石柱之後，鬼魅般閃出另一個黑影，其裝束和眼前的黑衣人並無二樣，也是著黑衣戴鬥蓬。隻是柱旁之人的黑色夜行衣明顯寬大了許多，領口之上，赫然印著一個小小的火苗圖案，看上去殷紅無比，像一塊猩紅的血漬。想必此人守候於此已然多時。
“你來晚了。”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周圍的靜寂。聲音不高，卻渾厚有力。也許是嫌眼前的黑紗太過遮目，黑衣男子邊說邊把黑紗挑起，掛到了鬥蓬之上，露出黑紗下的容貌，隻見棱角分明，劍眉皓目，竟也是英俊無比，不遜於飛浪。
見麵前之人不理不睬，黑衣男子遂改變話題：“飛浪又到他老頭子墳前去了罷，不然你也不會來這裏。君主數天前就讓我在此等候你的消息，不知那半卷天書你查得怎麼樣了？”
有風從遠處貼地而來，卷起些許黃沙，在兩人頭頂的天空肆無忌憚地舞動。良久，一個輕澀的聲音響起：“青程，你回去對洪炎說，碧柔無能，沒能找出天書下落。”
“放肆，你怎麼能如此直呼君主名號，你應該……”青程那粗暴的嗓音剛吼出一半，卻突然像被噎住一樣，把後半句生生卡在了喉嚨裏，臉上原本憤怒的表情，也瞬間凝固，隻是兩隻眼睛，怔怔地盯著碧柔，他的麵前，碧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掀開了麵紗，用那一雙美麗的憂傷的甚至帶著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青程的臉，終於無力地鬆馳了下來，避開碧柔那淩厲的目光，向著遠方地平之處那起起伏伏的沙丘深深望去，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輕聲說：“碧柔，你對君主的怨恨還不曾消吧。憑心而論，君主派你去中原前暗中讓你服下毒藥，做法確實不妥，但必竟君主為大局考慮，怕你將來萬一……萬一和中原人產生糾葛，枉費他老人家一番心血，所以才出此下策，如果你按時完成任務回到帝國，君主自然會給你解藥，到時，盡可保得性命無憂，你就放心吧。”
“哼！”冷冷的聲音在風中響起：“洪炎那個老賊為大局考慮……他的大局，就是他的江山……洪炎要江山，就非得拿我的命去賭麼？”
青程語塞，一時竟想不出什麼話來應答，過了許久，才幽幽地說：“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們……我們都隻不過是他老人家手中的棋子罷了。”說著，話鋒一轉：“隻是你要盡快把天書的下落查清楚才是，算算你到中原的日子，也有兩年多了，藥限將至，你還沒查到天書的蛛絲馬跡，看君主提起你的樣子，好像很生氣，至於解藥之事，你大可不用擔心，以君主之意，估計近期就會向中原開戰，隻要你盡心盡力，到時得了天書，君主定會給你解藥的。”
“什麼？”迎麵一股冷風吹來，碧柔全身竟抖了一下，失聲問道：“洪炎為何要如此倉促開戰？那半卷天書，不是還沒找到麼？”
“也許是他老人家等不及了吧，以帝國現在的強盛，完全有實力問鼎中原，君主一生的宏願，也就在此了。中原那半卷天書，其實並不隻是你一個人在找，君主見你潛入神水兩年，竟找不出天書的一絲蹤跡，猜想天書定然不在神水宮中。後來從你口中得知飛浪夜晚老是去他老頭子的墓那，於是就派人前去詳查。”青程頓了頓，卻沒在意碧柔那已經微微顫抖的身軀和那死死握住劍柄的手，繼續說：“他們把那間草屋搜了個遍，連那老頭子的墳都刨開看了，結果什麼也沒有，後來為了不引起飛浪懷疑，照原樣把一切還原好就離開了……我沒去。”
青程在說這些話時候，始終望著地平盡頭那黑暗中起伏的沙巒，目光迷離而空洞，語氣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似乎是在講一個遙遠的和他毫無關係的故事，也許他也認為這壞人靈位挖人祖墳的勾當太過凶殘和泯滅人性，所以在話語的最後加上了三個字。可他卻不知此刻身邊的碧柔，心裏已經翻江倒海肝腸寸斷。“從我口中得知……從我口中得知……”碧柔在心裏默默地念著，腦海裏又浮現出飛浪那冷峻的麵容、憂憤的目光、深情的微笑、繞指的溫柔……竟是因為自己，讓雲破前輩的遺骨慘遭褻瀆，洪炎那個老賊，竟幹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赤焰不日將來進攻，而飛浪卻毫不知情……自己身為赤焰之人，卻嫁於神水為妻，這倒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碧柔的腦海裏，竟一片混亂，仿佛至身於一個巨大的冰窖之中，風凜冽地刮來，在她身上割出千道萬道傷痕，然後咆哮著揚長而去，一股寒氣帶著無比慘烈的痛楚，從她的全身各處，順著筋脈源源不斷地彙聚到她的胸腔，然後化作一灘鮮血，從她的口中哇地吐出來，她腳下的地麵，頓時一片猩紅。
原本陷入沉思的青程吃了一驚，轉身看時，竟發覺剛才還好端端的碧柔麵色蒼白，嘴角尤有殘血，雙肩因大口呼吸而不斷聳動。青程伸出手想攙扶她坐下調理，卻被碧柔冷冷拒絕，青程隻得作罷。他看了碧柔一眼，帶著一絲憐憫，說：“看來藥效已經開始起作用了，天書的事，你也要抓緊時間，如果等藥效完全發作，就來不及了。”說到這裏，他似乎想到什麼，上下打量了碧柔一般，突然正色道：“你該不會對飛浪那小子動了真情了吧？你在他身邊兩年的時間，怎可能不曉天書之事？”
碧柔心頭又是一緊，這樣的問題，她問了自己不知千遍萬遍，內心的矛盾痛苦，是非恩怨，愛恨情仇，如藤蔓般交織纏繞，剪不斷，理還亂。如今竟被青程一語道破，未免心中有些發虛，好在剛才因吐血而臉色蒼白，這種不自然的神情，倒也掩蓋了過去。於是深深吸氣，正色道：“哼，你以為天書是一卷破紙，人人都能看到的麼？你在赤焰這麼多年，難道也看到了洪炎那另一半天書麼？”
青程再度語塞，一時氣急，臉上已有淡淡怒意，卻又無言以對。月光下，氣氛有些凝重，但碧柔卻輕輕舒了口氣。隻聽得青程冷冷地說：“沒有那是最好，君主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背叛他的下場，你也曾見過，更何況，你現在的命還捏在他老人家手裏，你好自為之吧！”說完，縱身一躍，竟化為一道黑氣，直奔東方去了。
破廟前，隻留下碧柔一人，還有那滿地殘碎的月光。這個背負著滿腔心事的女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傾國傾城的臉上，寫滿了無盡的淡淡的憂傷，她的黑色衣衫，在夜風中翻飛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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