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4 更新時間：19-08-18 20:13
１
消防員半年前才從少管所裏出來。在學校抽煙喝酒Ｋ粉、還打傷了同學。少管所一住就是好多年。出來時世界已經變了。
從小父母離異，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幼時的消防員的心像一棵沒有根的浮萍，在哪裏也安定不下來。隻能隨波逐流。
社區工作人員為他安排了一份勞改工作——槐樹村的消防員，時間半年。
消防員還是個十六歲的男孩子，半年一過，他就可以去上學並參加高考了。男孩很認真的在學習高中課本。
槐樹村居民不多，消防員難得遇上一場火災，工作很清閑。
年少氣盛的消防員總是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村裏就是沒有火災。迄今為止，他們消防隊最光榮的一個任務是鄰近一個鎮鬧洪災時，他們拯救了上百頭被困在豬圈裏的豬崽兒了。
近半年來，接到的任務除了幫王家找雞、就是幫張家找小孩這一類。生活好像沒有了目標，未來好像一眼望到了頭。
男孩本也是校草級別的人物。一念之差便淪落至此。
沒有出任務的時候，同事們都閑在辦公室吹牛。年輕的少年消防員捧著一本書看。他喜歡這本《黑山羊》，暖暖的文字，溫馨的故事，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生活嗎？隻有最溫柔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小說。
２
一天，消防隊接到一個電話，讓他去救火。他和同事拿著裝備到了一個老槐樹下，哪裏有火？連火星也沒見著。
一個年輕人的貓爬到大樹上，下不來了。年輕人無奈撥通了消防隊的電話……
男孩看著樹上喵喵叫的貓，心灰意冷地爬上樹，把貓咪抱了下來。
年輕人是一個月前才來到村裏的，聽說是一個作家。來槐樹村這裏養病的，槐樹村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人少安靜空氣好，很適合療養。
男孩把小貓遞給作家。作家接過小貓，說：“謝謝你。救了小玉。”
那隻虎斑貓叫小玉啊。消防員和同事一起失望地走了，今天又完成了一件無聊的任務。不過作家那張蒼白而憂傷的臉卻成了他夢境裏的常客。
３
沒多久，一天晚上，消防員又接到了電話，有目擊者稱作家家門口起火了，還是熊熊大火。
男孩和同事十萬火急奔到現場，這次真的有熊熊大火，還是五顏六色的。
作家一個人在家門口放煙花。五彩繽紛的煙火竄向空中，然後消失。就像生命一樣，絢爛地綻放，最終歸於平靜。
看見消防員們來了，作家開心地揮了揮手，火光映照著作家白皙的臉龐，他有著像煙花般燦爛的笑容。
男孩正失望地準備離開，卻被作家拉住了。
作家抱著貓，靦腆地說：“你能幫我養小玉嗎？小玉他其實是隻流浪貓。”
“不好意思呢，我暫時不想養貓。”他丟下一句冷冷的話，和同事走了。
他的人生已經無望，少管所出來的孩子，誰會要啊。他好羨慕作家那樣才華橫溢還能靠顏值吸粉的人。要是自己也能和他一樣，那該多好啊。
作家是該有多閑，整天穿著品牌服飾，在村子裏瞎晃悠，大熱天還放煙花，這些華麗的煙花其實很貴的，作家一定是嫌錢多了不知道往哪兒花吧。
４
男孩看見作家偶爾帶著小玉在村裏的小溪邊散步，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著什麼。真嫉妒他。
一天，消防隊又接到一個電話，這次是真的有火災了。
消防隊衝進火場，一個小女孩被困在烈焰中，沒有人敢進去救她，她的爸爸媽媽在房子外麵哭啊哭。村民圍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沒人進去。
男孩很生氣，要是這些人一發現大火就進去救孩子，一定還來得及。現在火勢這麼大，這家人的鄉村別墅麵積這麼大，上哪兒找人啊。
他雖然這麼想著，卻也已經奮不顧身地衝了進去。大火中，消防員安慰自己——這麼大的別墅，這家人應該挺有錢，救出他家女兒，他們會好好感謝我的。
救人是他的天性，即使沒有領導的命令和利益的誘惑，即使這裏麵是乞丐的家，其實他也會去的。
男孩在一樓的衛生間裏找到了小女孩。被嚇壞的女孩已經不能動彈，他背著小女孩往外衝，可是房梁已經攔住了來時的路，火還在燒，他們就要出不去了。男孩把防煙霧麵罩戴到小女孩臉上，用公主抱抱起她，再一次衝向門口。
外麵的消防員看著兩個人影出現在門的附近，趕緊迎上去。門梁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男孩用盡全身力氣把小女孩扔了出去。門梁垮塌了，他知道自己光榮犧牲了。
５
虎斑貓小玉今天像木雞一樣，呆坐在窗前，失去了往日的活潑。小玉今天像年邁的老人，行動遲緩、悶悶不樂。
因為，男孩正在這具嬌小的軀體中做心理掙紮。自己英勇就義以後，就占據了這隻貓的身體。從剛剛開始，一直和作家大眼瞪小眼。作家磁性的嗓音叫著小玉的名字，小玉卻心不在焉想著自己的人生，和未來的貓生。
男孩看了看作家的房子，沒有任何裝潢過的痕跡，都是古樸的原生態農家木頭家具。一塵不染的木製家具還夾帶著木頭的原香。
作家端了一盤紅燒鯉魚，男孩從來沒有吃過紅燒鯉魚，因為他過敏。從此以後應該可以暢吃各類海鮮了，挺好的。
男孩決定接受這個現實，自己作為作家的貓好好活下去。
他像豬一樣大嚼一通，作家驚慌地說：“小玉，你慢點，怎麼今天吃這麼快啊。”
作家的紅燒鯉魚真美味，有大廚的風範。
作家和小貓吃飯午餐，收拾了碗筷，為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放在紅木小方桌上。
作家從盒子裏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著各種膠囊、藥丸什麼的，他一樣拿了一兩顆，就著白水吃了下去。
男孩忍不住湊過去，看看作家在吃什麼。全都是抗焦慮和抗抑鬱的藥。原來作家真的生病了。
６
男孩也抑鬱過一段時間，不過也算不上抑鬱，就是被關起來心情不太好而已。並沒有到需要吃藥的地步。
作家吃完藥，又坐到電腦前開始噼裏啪啦敲著鍵盤。
男孩在作家的書架上看到了自己正在看的那本《黑山羊》。太好了，還以為以後就看不到了，沒想到作家也愛看這個呢。
作家看見小玉認真的看著那本書，便把書從書架上取下來，坐在榻榻米的沿上翻看。
男孩也喜歡《黑山羊》裏那個希望拯救世界的主人公，男孩小時候夢想著自己能拯救世界，沒想到隻救了一個小女孩就掛了。
作家看了一會兒，把書放在地上，又去電腦前碼字了。
貓咪用爪子翻到中間，接著看自己沒看完的部分。《黑山羊》治愈過他的心，他也打從心眼裏感謝這本書。這本書一定也治愈了其他人。
晚上，作家抱著貓入眠。貓睡得很沉，還打著呼嚕。作家吃了一顆藥，翻來翻去終於睡著了。
７
作家帶著小玉坐在溪邊扔石頭。
“小玉，我真羨慕槐樹村的人，他們隻需要春播秋收、給地裏澆點水施點肥就能收獲了，他們那樣無憂無慮的人，在城市裏根本找不到。你看，連你這種槐樹村的貓都比城市的貓心眼大。”
“……”
“我什麼都不會，隻能靠碼字養活自己，可是，現在我連你也養不活了。我覺得自己快失業了呢，是不是很搞笑？”
男孩心想，原來作家是個小撲街啊，作家還是放棄碼字工作，改行去做鴨算了吧。就憑這張臉，就能當飯吃。還寫什麼文章呀。
“我隻寫出來一本書，我寫書的目的是想要看書的人幸福，可是一個自己都不幸福的人，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幸福呢。”
作家得了雙相情感障礙，一種表現為心理問題的生理疾病。長期靠吃藥控製，卻久久不能治愈。
作家是個溫柔的人，他看起來是個輕鬆快樂，他的文字裏洋溢著幸福的光。消防員看著作家碼在電腦屏幕上的那些文字，風格莫名眼熟。
８
作家還很年輕，才二十多歲，估計是大學畢業沒幾年。因為生病，作家很瘦很瘦，男孩覺得自己還是人的時候，可以輕鬆扛起他圍著操場跑圈圈。
一天作家接了個電話後，拿出身份證用手機拍照。貓也坐在桌上，看作家拍照。
咦？身份證上的名字……應該是真名吧，和《黑山羊》的作者一樣的名字。
男孩覺得，現在可以解釋了，作家的文風和《黑山羊》很像，因為他就是原作者啊。《黑山羊》並不算暢銷書，隻是少管所的監理覺得適合給他那樣犯錯的孩子們看。才在所裏備了好幾本。
男孩覺得很興奮，這是隻有變成了貓才會知道的秘密呢。自己喜歡的作家變成了自己的主人，還給自己做紅燒鯉魚，想想就覺得幸福滿滿，雖然不能參加高考了，這樣生活也還能接受啦。以後自己就是以看書為生貓。
“小玉，你說真的會有人看我的書嗎？”作家自言自語著。
有的有的，我就是你的粉絲啊。可是男孩張口隻能發出喵喵聲，作家聽不懂。
“如果有人能因為看過我的書而感覺到幸福，哪怕隻有一個人，我死也瞑目了。”作家柔聲道。
貓還是在嗚嗚叫，男孩想告訴作者，自己就是他的頭號腦殘粉啊，自己就是被這本書治愈的孩子之一啊。自己決心去參加高考也是因為《黑山羊》裏男主角那份堅強與執著感動了他，他才決定好好走自己的人生。
雖然現在成了貓生，但他還是會珍惜未來的生活。都是作家的功勞啊。
作家獨自出門去了。男孩跳上電腦桌，打開電腦。用貓爪子艱難地敲著鍵盤，登陸了自己的賬號，然後去作家的專欄下麵留言了，爪子太難使，好不容易留下一句：請您一定不要放棄。
其實給作家留言的人有很多，作家是不會發現這一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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