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天地裂(上)

章節字數:9377  更新時間:19-08-10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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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域外之域,億億光年之外。

    星空浮沉、宙光明滅。無數廣遠無際的星體散落其間。

    忽然冥暗中一顆沉寂的星體在此刻大放光華,深邃的星光瞬間穿越了無數時空。而毗鄰它無數星途的同一位麵,此刻有另一顆星也同時耀射萬道華光。俯瞰整個星河,兩顆星如同同時睜開的兩隻眼睛。是的,沒錯,就是兩隻眼睛。似乎亙古以來它就存在,一直在俯視著無限界域和時空。

    一聲輕語響起,如咒如吟。遼闊星域裏先如風過鬆林般輕吟無狀,瞬間卻挾著龍吟虎嘯、鶴鳴鳳歌之聲震蕩了虛空。“砰”的一聲異響忽然在這一星域傳開,接著又是數聲。

    是幾顆小星被這輕語聲震裂了星核。突然星空颶風驟起,開裂的星核延著颶風的方向迅速凝成一團。這時,冥暗的虛空裏出現了一張嘴。是的,一張嘴。這張嘴微微張開,無數星核凝成的物質象是一個黑芝麻球被吸了進去。

    沒有吞咽。星核物質如同回歸了黑洞的盡頭。星域裏轉眼回複了安靜。似乎它一直就靜止在時空裏,而剛剛出現的那一幕隻是時空的幻象。

    星空裏忽然又閃耀出一點金色的光束。光束不知從何而來,卻瞬間放大。很快它顯出型來,是一隻毛絨絨的動物,似鼠非鼠,似獸非獸,渾身披著黃金一般的短毛,尖耳、長尾,它的雙眼如炬,閃耀著地火岩漿一般的紅焰。

    這物匍匐於前,口吐人語:“偉大的創世神,您有什麼召喚?”

    星河裏響起創世神的聲音:“本尊每一次休眠的時間是一億八千萬個甲子”,他頓了頓,“但這一次才八千萬個甲子我就醒來了,本尊想,下麵的某個域界是否正發生著重大的事情?”。

    那物繼續匍匐著,道:“下界皆是蟻螻和爬蟲,每一域界都有它們的守護者,億億劫以來,上尊何時曾過問過下界之事?”

    創世神低語道:“本尊要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驚醒了我”。

    那物正匍匐不語,虛空裏忽然升起一道鏡像。

    鏡像光衍萬千,浮現出無數的空間畫麵:天仙界、地仙界、人間界、幽冥界、魔域界,各大陸、各浮島,甚或虛空域、各星域。

    鏡像所示:仙、鬼、人、神、妖、魔及各種有靈之物在各自域界空間或動或靜,或生或滅,或羽化或入魔,或涅槃或沉淪,或煌煌正氣,或妖氛蔽日,或天地傾覆,或洪荒重演,一個定念間,十億八千萬畫麵輪流轉換。

    俄爾,鏡麵消泯,此星域複歸冥暗。

    創世尊者神諭:下間各域秩序淪亂,亦有魂果盈實,速速去收割一番。

    那物五體傾覆,道聲:“謹遵法旨!”,忽一道金色流光劃過億億裏星域,瞬間消失不見…

    某天仙域。

    一座千萬丈巨大的黃金寶殿內,百丈神座之上,某帝君忽神魂一震,隨即對座下一眾天仙道:“魂果收割之劫即將到來,眾卿且自行駐守在這一域界,如有妄動,小心入了魂榜,被抽取仙魂”。

    一時眾仙震惶,皆曰:“謹遵天尊法旨!”

    某天魔域。

    一眾百丈天魔正匍匐於魔殿之中,白骨魔座之上,魔尊口吐青冥之氣,道:“六方仙域自亂仙策,引動諸天大劫,禍亂亦至人間界、幽冥界,正是我魔界大興之時,天地循環,一飲一啄,爾等可相機亂世,魔煉仙域,張我魔威!”

    眾魔大喜,一時魔唱震天。

    某神域。

    虛空浮島之上,一洞天之內,一鶴發道人從入定中醒來,忽從袖口中吐出一個青光葫蘆,那葫蘆在地上一滾,化成一個青衣童子佇立跟前。

    道人道:“童兒,神皇劫時你眉間飛刀丟失了一魄,現允你去取回來”。

    那童兒道:“謹遵老爺法旨”,轉身推開洞天陣門,倏忽間投身青雲之間…

    地星位麵。

    某時,某人類居所。

    天地突然陷入黑暗。黑雲下端的樹林、房舍、樓宇一處處坍塌,山川、河流之下,地脈瞬間開始紊亂,地下河流開始噴湧、衝刷大地,山丘和原野開始變形、翻滾、浮沉…

    人類的悲慟之聲沒有來得及發出,自然之偉力沛然莫禦,天崩地裂之間,這世界速速淪為煉獄…

    一座高數百丈的立地石佛,在他的腳下正承接著人世的香火,沒有人看見,這一刻,他緊閉了數千年的石眸裏,忽然綻出了兩朵淚花。

    這一天是地星紀公園兩千零八年五月一十二日,地星人類的信仰裏,這一天是佛誕日。

    佛身不遠處,一個少年和一個小沙彌突然被遠處翻滾而來的一口大鍾撞得血肉橫飛,魂飛魄散!

    在地星這一偉大星球的地脈深處,有一道幽冥的入口,遙遠的地宮裏,一個佛陀發出了悲慟之聲:“末法時代終於來了,阿彌托佛!”

    自此,地星位麵逐漸淪滅…

    第一章、天地裂

    1。梧桐深院鎖清秋

    地星位麵。

    地星紀,公元一千零一年。

    吳國。吳城。

    雲鬢蓬鬆,黛眉輕蹙。

    閣樓的明窗上天光開始泛白。曉露摩挲窗欞,幽聲如述。

    一燈枯瘦,燃著餘燼。

    遠巷的更鼓聲搖落,又一夜過去了。

    如平常的所有日子一樣,靜守黑夜,也枯等晨昏,她猶豫著輕啟了小窗。曉霧帶著清秋的薄寒襲入懷裏,她輕攏衣袖,掩著雙肩。

    遠處迷蒙一片。院子裏那兩顆梧桐樹如隱在暗處的巨獸。曉露凝成的水滴從樹葉間滑落的聲音格外清脆,“嘀嗒!”聲此起彼落。

    她怔怔的望著這一切,覺得陌生而心生疑惑。

    院子外忽然響起一聲短促的呼哨,很輕,很短,甚至都沒有引起院裏看門的大黃狗的警覺,但是她聽見了。

    她的心裏升起莫名的驚懼,也莫名的興奮。

    她總是暗暗的在心裏等待著有什麼來破壞這裏的一切。

    呼哨聲也驚起了另一個人。

    梧桐樹旁邊有一個八角的石亭。石亭裏長長的石凳上臥著一個昨夜的醉客。酒壺跌落在地上,他已爛醉如泥。曉露雖濕透了他薄薄的衣衫,卻依舊凍不醒他。

    不過院牆外輕輕響起的呼哨聲卻輕易的驚動了他。

    有的人一生都注定了是這樣的人,過這樣的生活,為了別人而守護。就像院子裏的那條老黃狗,骨子裏天生有一種對危險的警覺,臨到老死,它也無時無刻不堅守著自己的家園和信任自己的主人。但這條老黃狗已經老了,聽覺退化。他也不再年輕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老,他要永遠在這裏守著,保證她的安全。

    想起她,他的心裏就泛起一陣酸楚和甜蜜。

    他望向閣樓上。閣樓朦朧一片,隱在濃霧深處。

    他在石凳上伸展了四肢,困倦和麻木了很久的肢體忽然爆出鐵鍋裏炒豆子的聲音,一陣酥酥的脆響。

    呼哨聲過後,院牆內幾不可聞的響起幾聲夜行人越牆落地的腳步聲。很快,這幾處腳步聲就被他身體裏爆炒豆子的聲音吸引了過來。

    他翻身坐起來,三十年的內家功夫確保了他十步以內的夜視能力。

    他警覺而從容的看著從霧中飄過來的幾個人。

    大黃這時候從狗棚裏咆哮著衝出來,石屑破風聲響起,“噗!”的一聲輕響,大黃被擊倒,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幾個黑衣人迅速圍聚過來,奇怪的服飾,一襲黑衣從頭上攏到腳下,看不出身形。黑色的麵罩下,他看見了狼群麵對獵物時的凶光閃爍。

    其中一個領頭的人做了一個進攻的示意,立即有兩個黑衣人圍了上來,刀光乍出,一前一後。

    他捋了捋紛亂的頭發,雙目中精光回複,就象是一頭剛剛睡醒的獅子。幾乎沒有見到他動,他口中突然一道酒劍和著穢物噴出,正擊中迎麵而來的那人的臉上。那人吃痛聲還沒發出,他已躍在空中,如獅子搏兔,拳出如風,一拳已擊在第二個人的脖子上。

    如幹柴般斷裂的聲音響起,他右手的第二、第三個指節準確擊中了對方的喉嚨,喉骨碎裂!

    他很滿意!看著被他口中噴出之物擊倒的黑衣人在地上掙紮,他明白自己吐出的這一道酒劍至少還保持了800斤的力,加上酒精燒灼,對方的雙眼肯定是廢掉了。

    “七傷拳!領頭的那人低呼,繼而問道,“你是…金毛獅王的第幾代傳人?”

    他冷冷笑道,“某家是誰你不需要知道,反倒是鐵衣衛的威名某家早有耳聞,如想活命,就告訴某家你們此行是受何人指使,目的何為?”

    領頭的黑衣人目光如錐,低聲道,“你既已知道我們是鐵衣衛,那更不能讓你活著了”語畢,餘下的五個人一起掏出懷中兵刃,首尾相銜,圍攻而上。

    在閣樓上她早聽見了樓下的刀劍爭鳴之聲。她自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也不知道這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心裏已知道,今天,將會是一個絕不尋常的日子,這個早晨,將會是一個流血的早晨。

    她信任他的能力。因為她知道他是金毛獅王謝遜的第三代傳人。他的七傷拳造詣登峰造極,直逼當年獅王在最巔峰時的功力,他的獅子吼功也早已爐火純青。

    他叫謝客,很有趣的名字。他的人生也曾波瀾壯闊,年輕時雄霸之名就已傳遍武林。

    隻是為了她,他遠離江湖已經很多年了。也許江湖還有他的傳說,但他卻已不屬於江湖。

    如今,他隻屬於這個小院,屬於她。他為了她放棄了他曾經榮光的一切。他說,他要用一生來守護她。她說,她會給他帶來不祥,要他遠離。但他堅持始終,至今已八載光陰過去。

    她也曾想過將這紅塵中的餘年交付與他,與他相隨,但,她總也越不過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她這一生都與另一個男人糾纏不清,她這一生都在被他背負和拋棄,但她心裏卻永遠隻屬於他。

    想到心中的那個男人時,她的心就象那根快要燃燒殆盡的燈芯一樣滿是不甘和痛楚。隻是,與那根燈芯一樣,她(它)們也許永遠隻能屬於黑夜,伴隨的將是那永生的孤獨。

    窗外的寒意越來越重,她輕輕的欲要闔上窗,忽朦朦朧朧中聽到了一片簫聲響起。

    簫聲穿過薄霧與清晨,不知從何處來,卻轉瞬間彌漫了這一片時空。空澈的簫聲悠悠,激蕩了她的愁。愁思縈動,她平靜許久的心中的那一麵湖水忽如冰麵綻裂,讓她立時崩潰欲墜。

    “李郎!。。。。。。”,她啞聲道,淚如雨下。

    簫聲忽左忽右,明明飄蕩在窗外,這一刻卻已在她身旁。她剛想到要往銅燈裏去添燈油時,卻聽見一個聲音在耳旁輕語:“香兒,是你麼?”

    “是我,是我”,“李郎,是你麼?”她回過身子,伸手去探,身後並無一人。

    簫聲又響起。簫聲轉入繾綣,如低述,如輕喘,如枕邊的情話。

    她的魂夢深處浮現出白日麗天,桃花三月,柳岸清溪。她又回到了懷春少女的年齡。他白衣勝雪,正是白馬春風的少年。

    “李郎,我隻屬於你!。。。。。。”她緊閉著雙眼,如一條離開海水的雪鰻。

    朦朧裏,她感覺到李郎的手打開了她的羅衫。

    “天地裂,乃敢與君絕!”幸福多過悲傷,她以為,這就是歸宿。這一刻,心中有一種歌吟在血液裏穿行,經久不息。

    忽然,天地間一陣猛獸的咆哮--獅吼聲響起!吼聲穿雲裂石,震蕩許久。她心神震動,猛的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秀榻之上,有一雙手正探在胸間。

    “你不是李郎,你是誰?”,她驚怒、急怒、悲怒!她一揚手,抓下一物,手中柔軟,是一張人皮麵具。

    她正掙紮欲起,卻又轉瞬跌倒。電光石火之間她已被點了穴道。

    她軟軟的倒在秀塌上,心中驚懼無狀。

    謝客還沒有趕到閣樓上來。院子裏呼喝之聲不絕,看來他被纏住了,來的一定都是高手。

    “你究竟是誰?”她語聲急顫。

    “桀桀!”一聲短暫的怪笑聲響起,如梟鳥夜哭。

    她如墜冰窟!

    窗前響起斷斷續續咆哮的語聲,“我是誰?我是誰?。。。。。。我是魏鐵衣”他問道:“魏鐵衣,你聽說過麼?”

    她心中震動,遲疑著問道:“閻王三更後,奪命魏鐵衣?”

    桀桀的怪笑聲再次響起,魏鐵衣道“你果然還是有見識,不愧是他的女人”

    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後,她反倒漸漸恢複了冷靜,淡淡道:“江湖上最有名的殺人組織,號稱夜不留人的鐵衣門聲威之盛何人不知?你魏門主被武林正道通緝一十二年,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呸!”,魏鐵衣暴怒道,“那所謂的武林鐵血令有什麼用?本門主還不是縱橫無礙。”“反倒是你,你這個賤人,你今天如果不能交出他的行蹤,我魏鐵衣可不懂得什麼憐香惜玉!”

    她冷冷道,“妾身正奇怪,以你堂堂魏門主的身份怎麼能幹出采花賊的勾當來,原來你是為了他而來。不過,你也應當記得,我隻是一個被他厭棄了的江湖女子,你也太高看我了”

    她歎息了一聲,道:“以你鐵衣門無處不在的情報能力,你應當早已知曉,妾身這個地方,他已很多年不來了,我如何給你他的行蹤?”

    魏鐵衣恨恨道:果真如此,那我就隻能把你帶回鐵衣門,等到他主動來找我的那一天”

    她悠悠歎道:“這樣甚好,我也很想再看一眼這個世間最無情的男人,如果我真有這麼大的作用,那死也值了”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他帶不走你,除非我死了”

    是謝客!

    他身中三刀、一劍,但他終於將圍攻他的那些鐵衣門的殺手擊斃。幸好,她沒事。他在心裏安慰自己道。

    窗沒有關。魏鐵衣是翻過這道窗進來的,謝客也是。天已經開始放亮了,但霧卻更大,濃霧從窗戶口湧進來,一切顯得亦真亦幻。

    謝客眉發皆張,怒視屋中一身黑衣的魏鐵衣。黑衣之中,隱隱有黑氣和濃霧纏繞,眉目不辨。

    魏鐵衣轉身,“很好,很好,當年的小獅王謝客果然名不虛傳,我的七煞組竟然在你手中無一人生還。想我鐵衣門縱橫江湖多年,殺人無算,還鮮見如此铩羽之事。你很有幸,我得親手送你上路了”

    “來吧!”謝客一聲暴喝,猱身而上,七傷拳中最凶戾的一式“傷心裂魄”挾怒而出,勁風激蕩,震動樓宇!

    魏鐵衣輕喝一聲,“那就來吧,讓我領教一下閣下的七傷拳的威力”

    語畢,黑衣晃動,未見拔刀,刀氣已割麵而來。

    謝客招式未老,間不容發之間身形微微一滯,左腳錯開半步,仍是那一招“傷心裂魄”直進直出,剛猛無儔。

    刀光未現,刀落無聲。

    “嘭!”的一聲輕響,魏鐵衣身形輕輕一晃,卻是左肩中拳。謝客急退,但倉猝間隻覺肋下一痛,他心裏知道,肋下已帶刀傷。“閻王三更後,奪命魏鐵衣”的刀果然殺人於無形。

    謝客正欲發力再戰,卻忽覺得肋下傷勢牽動,已無力發招,不由得一聲悶哼。

    “你怎麼了?”她聽得出他已傷重,心裏惶急卻無力相助。

    “沒事!”他輕輕喘息道。

    “桀桀桀!七傷拳不過爾爾,我的無形刀從你肋下第五根肋骨切入,你的肝已將不保,你活不過今日了,你還能說沒事?”

    “你。。。。。。魏鐵衣,你堂堂鐵衣門門主竟趁人受傷而落石奪命,真讓人不齒!”她急怒攻心,身子動彈不得,唯口中嗔罵。

    晨風輕蕩,滿室更增寒意。魏鐵衣冷冷笑道:“香兒美女,你的話是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了,我魏鐵衣殺人為生,殺人為樂,何時光明正大過了?我如果要光明正大這鐵衣門還能在江湖中存在麼?豈不早就讓那些所謂的正道之士給滅了?”

    她一時詞窮,唯心中更是淒惶,嘶聲問道:“謝客,你還好麼?”

    謝客喘息著道:“香兒姑娘,我這點傷暫時無恙,你別為我著急”

    霧慢慢開始散了,房裏的情形已隱現輪廓。一人榻上,一人地上,一人撫刀而立。

    遠處的雞鳴和狗吠聲此起彼落,天快亮了。

    魏鐵衣漠然道:“時候不早了,林香兒,你的李郎還未出現,我們走吧”

    謝客心裏一急,道聲:“休想”,忽按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林香兒淒淒一歎,“謝大哥,香兒對不住你了,香兒拖累你多年,無以為報,今日黃泉路上與你同行,隻願來世為你結草銜環”

    謝客心中一痛,這剛烈漢子,威風大俠不覺潸然淚下,道:“香兒姑娘,你且不可尋了短,我想,李公子定會來救你的”喘息片刻,他又道,“這麼多年來,你能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已很知足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等著念著李公子的,你一定要等著他來”

    旁邊魏鐵衣譏誚道:“小獅王,你肉麻不?本門主生平最厭惡你等這樣婆婆媽媽的大男人了,我權當成全你,讓你先去,免得再聽你的囉嗦”

    語畢,魏鐵衣略略躬身,正要發出刀勢,忽聽見一聲歎息響起!

    風中的歎息,滑過晨光,在霧中飄過,若有若無。不但他聽見了,林香兒也聽見了,謝客也聽見了。

    “誰?”魏鐵衣毛骨悚然,住身。

    又是一聲歎息!

    歎息聲很近了,幽幽如夢,飄飄如風。

    林香兒渾身的血液都升到了腦門,這歎息聲這世間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的了。

    一個聲音響起:“魏門主,你不是要找我李某人麼?”

    霧霾漸淡。

    魏鐵衣回身狼視,拔刀戒備。

    以他夜視的功力,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一白衣人佇立在窗前。

    他是何時到來的?

    何以他刺殺教主的警覺都沒能提前覺察?

    這又是如何的一個人?

    白衣、高額、朗目、厚履。咋看一眼,有睥睨天下的王氣,不怒自威;再一眼,卻是市井中的布衣公子,溫潤出塵;恍惚間,又成了鬆林間的隱士,正欲踏鶴而乘風。

    魏鐵衣一眼生出三種感覺,心中畏怯,呲道:“你果真是李玉良李公子?”

    白衣人哂然笑道:“蒙魏門主青眼垂顧,難道竟不認得我李某了?”

    魏鐵衣眼中目光驚疑不定,口中卻道:“果然是一刀留仙的李公子!”

    李玉良淡淡一笑,道:“江湖抬愛,虛名罷了。魏門主今日造訪,興師動眾,不知有何見教?”

    魏鐵衣話語一滯,半晌道:“久仰李公子威名,本門主本無意叨擾,奈何受人所托,定要親見李公子代傳一口信。”

    “哦!”李玉良微微詫異,道:“江湖盛傳鐵衣門隻做殺人收數的買賣,你魏門主威震江湖多年,讓多少武林中人膽寒,不曾想多年不見,你今日裏竟幹起了這替人跑腿的營生。”

    魏鐵衣聽出他口中的諷刺之意,隻是恨恨道:“等閑事,武林中能有誰敢差遣我魏某人?正是這一次讓魏某人傳信之人魏某實在是不敢得罪,所以才。。。。。。”

    “哦?”李玉良詫異之意更濃,問道:“天下間還有你魏門主畏懼之人?你鐵衣門二十年間縱橫殺人無算,曾怕過何人?”

    魏鐵衣被這話一激,本已有兩分傲氣盈然,不知為何,心中忽想到何事,轉眼目光中又露出恐懼之意。他拔刀戒備本勢如山嶽,這一刻竟也因心中的恐懼而身形微顫。

    李玉良含笑不動,溫潤如玉,隻是道:“久聞魏門主無形刀神鬼辟易,沒想到心境卻是差了”

    魏鐵衣刀勢含而不放,目光閃爍不定,口中卻道:“李公子不知魏某人難處,魏某有口難言,縱是掏心置腹隻怕李公子也不會相信”

    “哦!君子不詰人之難,那長話短說,請問魏門主有何口信帶給在下?”

    說到這裏,魏鐵衣反倒遲疑了起來,半晌道:“李公子,你近幾年忽然在江湖中消失了,俗話說神龍見首不見尾,要不然,估計這個苦差事也不會落到我魏鐵衣身上,而我也不會來為難你的朋友”

    李玉良微笑如初,道:“那看來是在下害得魏門主舟車勞頓了”

    魏鐵衣全神戒備,隻是道:“江湖久傳,李公子刀不虛出,誅仙滅神,魏某人並不想來一捋虎須,隻是希望這口信傳到,我魏某人能被人垂憐,可以多活幾日”

    李玉良見他神情怵然不似有假,不覺動容道:“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鐵衣門主如此畏懼?”

    魏鐵衣正欲接話,下一刻卻突然全身僵直,麵目變得越發猙獰起來,其握刀之手一手握刀,一手回掐,正掐住了自己的喉嚨,轉眼間口中白沫已下。

    謝客、林香兒皆驚疑不解,房中變化說來時長,不過是瞬間之事。唯李玉良這一刻雙目岑岑,靜觀其變。

    須臾之間,魏鐵衣口中忽露出兩顆獠牙來,其聲若獸語,斷斷續續到:“終於找到你了。。。。。。”但口中話語已絕不再是魏鐵衣之前的語聲。

    謝客在兩人對話之時已封住自己的肋下穴道,阻住體內氣血外溢。這時不覺驚呼道:“這不是魏鐵衣,他是?。。。。。。”

    李玉良喃喃道:“他是魏鐵衣,隻是現在被什麼妖邪一時占了魂魄。”

    謝客驚道:“天下間還有這事?真是聞所未聞,難道人世間真有鬼神之說?”

    那“魏鐵衣”忽的哂然一笑,獠牙森然,喉間發聲更是如鬼哭狼嚎:“這不過是本尊降下的一道神念拘了他的魂魄,占了他的肉身”

    他然後道:“本尊此行都是為了你而來”這話當是對李玉良說的。

    李玉良已無之前那麼安然,心裏暗暗戒備,喝道:“何方妖物?”

    那“魏鐵衣”桀桀笑道,:“休問本尊名諱,本尊下降此間,隻為一物”

    李玉良道:“何物?”

    “斬仙刀!”

    李玉良神似茫然:“何為斬仙刀?”

    “魏鐵衣”雙目中黑光一現:“斬仙刀就是你,難道你不自知你的本來身份?你就是那斬仙葫蘆裏逃匿的刀魂之一,人間數歲不過一瞬,你能逃得了哪裏去?”

    李玉良高聲道:“哪裏來的妖邪,休要妖言惑人”

    “桀桀桀桀桀!”

    “魏鐵衣”嚎笑道:“這一域人間界很快就將大亂,看來你還未覺醒,正好拿了你去!”

    他這嚎笑聲非人間所有,榻上的林香兒早嚇得“呀!”的一聲驚呼。“魏鐵衣”本對她未感興趣,這時不覺回頭打量了她一眼,“桀桀”笑道:“看來人間界的血食也很美味”話音未落,黑袍裏忽伸出一隻手,幾有丈長,未到一息之間手臂忽然縮回,林香兒已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謝客大呼:“快放開她!”

    李玉良失聲道:“你要如何?”

    “魏鐵衣”冷笑道:“你隻是那斬仙刀的一絲刀魂奪了人間的宿體而已,何以墮落,竟在這人間界用情?”

    李玉良淡淡道:“何為用情?不過是守護罷了。何物為斬仙刀?我等皆凡夫俗子,血肉之軀,聽不懂你所說何意!”

    “守護?”“魏鐵衣”詰問道。

    “你這妖邪之物,自是不懂得這守護二字。”

    “時候不早了,先拿了你再說”魏鐵衣咆哮道。話音未落,一手臂展開數尺,憑空一個大手印狠狠拍下。

    空氣中忽聞“嗆!”的一聲,卻是刀聲。刀聲入耳,一道驚天動地的刀氣瞬間貫穿樓宇!

    “好刀!”魏鐵衣回手撫頸,歎道:“可惜這不過是人間的刀法,還無法傷到本尊的肉身”話音未落,卻見他兩指間正夾著一枚薄如蟬翼的飛刀。

    這一刀本已驚得謝客的動容,林香兒的欣喜。但轉眼這驚天動地的一刀卻石沉大海。以謝客的眼光,這一刀天地間罕有能匹敵之人,但這一刀竟已被“魏鐵衣”收於兩指之間。

    李玉良的心也沉到穀底。

    林香兒被“魏鐵衣”另一隻手扣住脈門,癱軟在地,但口中卻道:“李郎,你快走,留得青山在,方能謀久長”

    李玉良苦澀笑道:“天地雖大,可能已去不得了”

    “魏鐵衣”哈哈笑道,“不錯,本尊如此涉險來到此域,必然要拘得你的魂魄歸去”語畢,忽聞天地之間一聲鍾鳴聲響起,悠久不絕。

    “是大覺寺的鍾聲!”李玉良怔怔道,神情之中仿佛靈魂出竅,憑空生出刀意。

    “李郎!”林香兒嘶聲,驚恐地注視著他。

    李玉良雙目盡赤,眼瞳中流出血來,十分可怖。

    “來吧,兵解!”李玉良一聲淒厲長嘯。

    “魏鐵衣”黑暗雙瞳之中燃燒著激動和戰意,“來吧,你隻屬於本尊,快快解開此界封印”

    謝客暴喝道:“李公子,不要”語畢人忽如雄獅一躍而起,咆哮如雷,卻是獅子吼功掩著七傷拳的最後一式“拳傷天下,隻求一死”

    一時吼聲、拳風殺到,有如地裂。

    林香兒脈門被扣,勁力已失,獅吼功首當其衝,一時七竅迸血,口中卻道:“謝哥、李郎,已至如此了麼?”

    李玉良血肉兵解,全身沐血,隻歎道:“此處已非人間,可惜你生在這裏,對不住你了”語畢,周身皆是刀吟之聲,如神兵破匣,須臾間刀光縱橫,一刀破空!

    這一刀已驚碧落黃泉界,是為留魔?是為留仙?是為守護?

    “魏鐵衣”一聲狂笑,周身黑氣激蕩,忽一聲如霹靂爆響,渾身黑氣震破閣樓樓頂,正現天光銀白。

    鍾鳴聲響起第三下,鍾聲悠遠。。。。。。似欲穿過紅塵歲月和萬千域界,這佛門的慈悲鍾聲裏忽在這一刻生出戾氣和肅殺。

    億億裏時空之外,一道璀璨神芒正追星逐月撕裂虛空破域而來。。。。。。

    一時天地震蕩,顛倒星空和塵寰。。。。。。

    大覺寺的鍾聲還在虛空回蕩,那一道刀光從李玉良眉間噴出,天地間瞬間靜止。

    世間再無李玉良,小李飛刀成絕響!

    李玉良與魏鐵衣的軀體一起從屋頂墜落,兩人魂魄氣息皆失。

    而那道射出去的刀光似要刺破青冥。恰在這時天穹之上,浮現了一朵黑雲,黑雲之中一隻百丈白骨魔手輕輕一抓,那道刀光立時被定在指間,掙紮欲去。

    黑雲間傳出一道魔語:“天地雖大,你即已入我魔手,怎麼還逃脫得了?”

    話音未落,虛空裏一陣輕微震蕩,一道金光忽的穿越天地,在天地間布下一道結界,遮蔽住了這一方空間。

    隨即天穹之上出現了一個青衣童子。青衣童子淡淡說了句:“我的東西你也敢要?”見他伸手一招,道聲:“回來”,那魔指間閃爍的的刀光忽的就掙脫了魔手的掌控,向青衣童子飛去。

    刀光如有了生命一般似有歡欣鼓舞之意,圍著青衣童子繞飛一圈,旋即停在青衣童子眼前。青衣童子微微一笑,額前忽地又有一道刀光飛出,跟先前的那一道重疊到一處。隻見那重疊到一處的刀光一振,瞬間生出了眉眼和雙翼,一時毫光四射,仿佛要穿透結界。

    猝然間生出了如此變化,黑雲中魔手一伸,魔氣翻騰,似乎要打破結界破空而去。

    青衣童子冷冷道:“既然你想染指它,那就留下來吧”口中念一聲:“疾!”,並指所向,刀光攢射如流光飛電,無聲無息間射入黑雲之中。

    黑雲中一聲悶哼,卻是之前依附於魏鐵衣肉身之中的那一道魔念已無所遁形,電光石火之間被飛刀斬滅。

    青衣童子揮手間撤去結界,不做任何停留,化為一道金光須臾遁去,瞬間無影無蹤。

    天地間複歸平靜,大悲寺的鍾聲隱隱飄落。如果不是此間閣樓狼藉,似乎之前並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林香兒怔怔望著天光穿過破開的樓頂,記憶力好像突然間被什麼神奇的力量抽取掉了一部分。她傻傻的站著,一時不明白到底身在何處。

    一旁的謝客終於停止了呼吸…

    

    作者閑話:

    初來乍到,感謝“連城讀書”給予的寶貴交流機會!

    希望在這裏曆煉出個人成長之路,一如修仙,不求笑傲,願得眾書友捧場、指點、交流!

    讀者也是老師,喜和不喜,歡迎吐槽!友情提示,如果手中有板磚,建議不要對自己的手機或電腦下手!

    70後的記憶和情懷難免有古龍、金庸、溫瑞安、梁羽生的痕跡。這是個人為文的發軔之處,也是局限性。如果隻看小白文的朋友,也許我的文字是不討喜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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