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04 更新時間:19-09-06 21:20
宮伶們在月下聯袂為歌﹐踏地為節,翩翩起舞,輕紗闊袖隨著舞姿飄來蕩去,為這場盛宴上的貴人們助興。
而除了最上座的君主和貴妃之外,宴會上的一國太子自然是很多人的巴結奉承對象。不過這些年來同樣有著不容小覷的榮寵和勢力的二皇子殷溶也是這場宴會上的重要角色。
殷溶正和人飲罷一杯,就見到坐在對麵的太子已經離席,皺了皺眉——殷涉此人,向來恪守規矩,如今宴會才進行到一半,人就走了,並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殷溶叫來身邊的心腹問話:“去查查太子那邊出什麼事了。”
“奴才方才聽說是太子在找什麼人,現下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你讓人悄悄去查,不要被人發現。”
“是。”
而此時,席上還有另一個人也半路離席,出了貴妃娘娘的明宸宮——
“侯爺,還沒給貴妃娘娘祝酒,您這就回去了嗎?”一個侍從打扮的少年快步跟上自家主子,一邊問道。
“我已經和姨母打過招呼了,也露過麵了,祝不祝酒也沒什麼意思。”信陽侯白虔是貴妃娘娘的親外甥,白家是開國功臣之一,無論前朝還是當朝都是王侯,當然,白家並不是唯一的兩朝王侯,而因為貴妃娘娘這層關係,白家也是皇親國戚。
“那侯爺,咱們現在回侯府嗎?”
白虔一雙桃花眼眸色稍淺,閃爍了兩下,說:“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宵月台共有七層,由色澤晶瑩的琉璃磚搭建,每塊磚上繪有花鳥魚蟲的浮雕,富麗不失精巧。每層都有門和通道,可循旋梯拾階而上,登高眺望,第五層可以看盡皇宮,第七層便可覽遍全城。
隻是如今的宵月台已經被牢牢鎖住了,再也無人可以登上去。宵月台也是前朝留下來的建築,原名“月彌台”,是徽帝下令建造,所費不貲。建成以後,徽帝時常與人在上麵飲酒作樂,不分晝夜。當朝建立以後,今上原要拆毀月彌台,而太子提議保留月彌台,讓後人引以為戒,今上遂改“月彌台”為“宵月台”,並鎖了大門,不讓宮中人靠近。
白虔還記得那年那人和他一起站在那月彌台上,居高臨下地指著遠方,微醺著對他說:“隻有在這裏,孤才能看到城牆外麵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孤最喜歡這裏……”
彼時不過隻有十來歲的白虔望著那個穿著一襲繡著金龍的雪白皇袍的人,他有著不輸於天上明月的昳麗容貌,同樣有著天下至尊的高貴身份,可是他此時的神情卻落寞孤獨得讓人想要伸手拂去他眉間的悵惘——
他想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出去,可是出口的卻是:“陛下,這天下都是您的,不管您在哪裏,都不會改變。”
他轉頭看了白虔一眼,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白虔的頭,在他心裏,白虔還是一個無法分享他心事的孩子。
……
……
白虔已經很少到這裏來了,每次來他都會在那裏站許久——這整座皇宮都有著那幾年的回憶,甚至那留下回憶最多的紫微宮都還在那裏,但是他在紫微宮重建以後就沒去過了,不隻是因為他和太子殷涉素來不合,還有就是雖然重建了紫微宮,可是物是人非,樣子始終隻是個樣子,人不在了,東西也已經不在了……
白虔每次到這裏來,都隻有他一個人——因為今上不喜這個宵月台,宮中的人自然都離得遠遠的。
可是,今天他卻看見了,有一個人已經在那裏了。
那個人一副宮人的打扮,隻是不見頭上的烏紗帽,一頭烏發並未全部梳上去,大半都散落在身後——如此打扮在宮中自然是不合規矩的。
那個宮人側對著他站在那裏,仰著頭,癡癡地望著那宵月台的最上端,原本還顯得幾分孩子氣的臉此時卻因為那悵惘的神情,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他看著那宵月台,似乎有些懷戀,有些惆悵,有些傷感……
白虔看著沐浴在月色中的人,明明是兩個不一樣的人,可是那個人的身影卻和眼前的這個人重疊在了一起,尤其是那樣的神情,讓他差點以為是十年前……
“你是何人?”白虔一邊往他走過去一邊問道。
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的雲晏,聽到聲響,吃了一驚,扭過頭來,看到的那個越來越近的人,那張臉越看越熟悉,而走近了以後,眼下的一顆痣讓他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白虔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說話,如果是宮人的話,就算不認得自己這個信陽侯,也會根據自己的穿著打扮來判斷身份,不會這麼失禮——
“你究竟是什麼人?”白虔又問了一遍。
“我……”雲晏腦子裏有些亂,一下子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什麼我我我的,你是哪個宮的奴才,連稱呼都不知道嗎?”白虔身後的侍從喝了一聲:“這是信陽侯,沒有禮數嗎?”
信陽侯……看來他已經襲了他父親的侯爵,隻是從魏陽侯變成了信陽侯,當年白虔先被送進京當質子,後來魏陽侯大兒子死了以後,他就換了自己的小兒子上京,把白虔這個二兒子給接回去,自此他和白虔便再也沒見過麵。再後來魏陽侯的那個小兒子在風華苑裏暴斃,當時時局已變,魏陽侯大抵也有利用這個借口起兵的意思……
“信陽侯……”雲晏整理了下情緒,道:“奴才是太子殿下的隨侍。”
“太子……隨侍?”聽到“太子”兩字,白虔的臉色便陰了下去,竟是殷涉身邊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叫雲晏。”
“姓雲……汝州雲飛鶴和你可有關係?”
“那正是奴才的父親。”
“雲飛鶴三年前牽連進吳江壩案,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雲家也被抄家……當年負責此案的湯刺史正是太子的門下,你如今竟然成了他的隨侍……”白虔嘲諷道:“太子他可知你的身份?”
雲晏隻是從原身留下來的東西知道自己的出身,卻不知道這內裏的文章——按照白虔的說法,雲家出事,殷涉也牽涉其中嗎……
白虔見雲晏沉思的模樣,輕笑道:“你留在太子身邊終究有隱患,倒不如另投他門……”
雲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白虔——他這話的意思是……
白虔的侍從當然先聽出了主子的意思,他也很會看眼色,對雲晏道:“別不知好歹,我們侯爺可是不輕易收人的……”
雲晏再傻也明白他們的意思了,白虔想要讓他換個主子……
雲晏還未開口,就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
“雲晏。”
雲晏轉頭就見一行人過來了,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人,正是一身太子蟒袍的殷涉。
白虔一看到殷涉,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殷涉走到近前,對雲晏道:“不在紫微宮,在這裏作甚?”
雲晏便道:“奴才聽見外麵好大陣勢,好奇出來看看,回去卻迷路了……望太子恕罪。”
“太子不在貴妃宮中宴飲,到這偏僻地方來,不會就是為了尋一個小小的隨侍吧?”白虔麵對太子也沒有行禮,依舊是那副輕慢的態度。
殷涉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信陽侯又如何在此處?”
“閑逛而已,此處又沒寫不準我來。”白虔看了眼垂首立在殷涉身旁的雲晏,道:“太子身邊人才濟濟,我看這隨侍倒是有幾分意思,不如太子把人給了我吧,回頭我再送太子幾個好的。”
信陽侯和太子殿下不對付不是一日兩日了,兩人即便共處一室都沒有什麼話,如今信陽侯主動向太子要人,更是十分稀罕的事。
雲晏心下一動,偷覷了殷涉一眼。
殷涉神情沒有變化,他道:“雲晏是紫微宮的人。”
說罷,殷涉掃了雲晏一眼,道:“隨我回宮。”
“……是。”
雲晏便乖乖跟著殷涉走了。
信陽侯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底蓄滿了寒霜:“去仔細查查雲晏的背景。”
“是,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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