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1 更新時間：19-08-24 15:26
白公愣了愣，停下來看著台下的人群。
台下的人更是震驚，竟然還有人可以反駁那黑衫門生的觀點？不不，重點是這人竟然敢在白公大人說話時貿然打斷，怕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莽子吧？袁任虛也提起了興趣，向台下望去。隻見近百人都筆直地盯著一個方向，一個穿著墨綠色衣衫的青年一邊笑著道“不好意思啊，讓一讓，讓一讓”，一邊艱難地擠出人群。
待他終於擠到前排時，緩緩站定，對白公笑道：“在下還有不同看法。”
白公還沒反應過來，隻聽見袁任虛道：“哈哈，小友但說無妨！”
段閑堂輕輕舒了一口氣。呼……還好趕上了，差點就走神錯過關鍵時候了。剛剛不是還在找人辯駁嗎，一轉眼就要宣布結束了？！好不容易來參加一個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可不能就這麼被這個攪屎棍給磨沒了！
“在下認為，國順天生。”段閑堂看著那黑衫門生，緩緩笑道：“秦嬴政一統九州，結束諸侯亂世，使天下趨於統一不假，然未徹底誅殺六國貴族，大勢不穩，時局依舊動蕩，因此二世便亡國；自唐建國以來曆經二百八十九年，安定已久，最終在大勢驅使下分崩離析。自言：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下以為，天不是天運，而是大勢。然而……”段閑堂頓了一下，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黑衫門生，便接著笑道：“固然有‘民為邦本’一說，但在下認為，此乃眼界狹小之人所見，並不是全貌。”
眾人聽到此處，不禁嘖嘖稱奇。本以為不會有人能夠站出來繼續辯駁，結果這穿著墨綠色衣衫的年輕公子不僅打斷了白公的話來反駁那門生的觀點，而且竟然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諷刺堂堂亞聖的觀點是眼界狹隘之作！不知道多少人替這年輕公子心驚膽戰，生怕這人惹得白公發怒，連帶著封了他們所有人的仕途。
結果白公卻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大發雷霆，斥責這人不知好歹，反倒是丟了剛才的失望和不滿，樂嗬嗬地道：“哈哈，眼界狹小之人所見？老夫當真是許多年沒有遇見敢這麼評論先賢觀點的人了！這位小友，那依你所見，何為縱觀大局的結論啊？”
段閑堂自然地接道：“視野遠大者即可見萬民順大勢而為。天下大勢通順，則人民欣而往之；若大勢不順，則萬民反，家國失。”
“萬民順大勢而為？大勢……”袁任虛聽得段閑堂的發言，細細呢喃著什麼。
段閑堂又道：“通俗來說，就是天下混亂，那麼就會有人想要建立一個安定的局麵，這樣的人多了，那麼大勢便開始趨於穩定，人民自然也會跟著這群人開拓出統一的局麵；反之，要是安定久了，自然也會有人想著：‘啊，要是這個富庶的國家是我來掌管那該多好’，這樣的人一多，那人民就會順著‘合久必分’的勢頭造反，家國破碎。”
白公聽罷，心神止不住地激蕩。大勢！哈哈，天下大勢！是誰說他找不到奇才？！此子方才一番話，每個字都證明著他就是奇才啊！不禁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得意門生”。雖然表現得十分平靜，但那小子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些，分明是想和這穿著墨綠色長衫的年輕人大辯一場。接著那門生的舉動也印證了白公的猜想。他站起身來，俯視著台下的段閑堂，道：“常言道；‘事在人為’。若大勢定國，那還要君主勵精圖治有何用？正反‘合久必分’，混吃混喝等死便罷！”
段閑堂痞痞地笑了笑。看來這門生還是個急性子啊，平靜的時候禮節周到卻拒人千裏之外，激動的時候連老師和前輩都不顧了。真是奇怪的性情，有意思！便答道：“人民、君主、大勢之間其實並不矛盾。”
接著段閑堂出人意料地撩了撩衣袍，蹲了下來，指著自己腳下，眼睛卻盯著台上那黑衫門生，笑盈盈地問道：“你覺得這兒有什麼？”
那黑衫門生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道：“……地。”語氣裏滿是猶豫和疑惑，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麼台下這人會問自己這麼一個問題。
段閑堂搖了搖頭，道：“不僅僅是地，還有呢？”
黑衫門生又一次沉默了，而且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段閑堂也不著急，笑了笑，就等著這門生細細琢磨。
“還有……花草灌木。”黑衫門生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段閑堂聽罷笑著撚了一片草葉，輕輕搓了搓：“對啊，還有花草灌木。”接著便站起身來，道：“此地氣候溫潤，竹林環山，孕育花草灌木，環境使然；大漠氣候炎熱，黃沙漫天，寸草不生，也是環境使然。若有人在大漠裏栽種那天山雪蓮倒是倒行逆施了。”
黑衫門生沉默著，細細咀嚼著段閑堂剛剛那番話。他這時說這些和辯題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用意在何？他還沒有想到，就聽見段閑堂接著說道：“環境即大勢，人民即草木，人民是生活在大勢中的。”
“正如這裏的花草，隻能說是環境孕育了它們；而不能說是有了它們才有這個環境。但它們確確實實是在改變著這個環境，使它變得更加適宜自己的生存。而這也就是為什麼君主需要勵精圖治。”
黑衫門生聽罷愣了愣，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道：“因此若君主安心治理國家，則國力強盛，人民生活也會更好。那麼……即使是大勢使國滅亡，但對於後世人民而言，生活或許也不至於顛沛流離，食不飽腹。”
段閑堂笑了笑，站起身來。嘿，這小門生開竅還挺快啊，竟然現在就已經想到了這些？便點點頭，道：“然也。”
黑衫門生這時才舒了一口氣。才發現剛剛注意力全用在了辯述上，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注意此人樣貌，這未免也太不禮貌，便認真地向段閑堂望去。隻見那人一身墨綠，麵容俊朗，發梢在微風中不時蹭過那桃花瓣似的唇，手上還繞著幾片草葉。那人笑得好像是染上了山間的晨風一樣，和周遭的人群格格不入。
這整個人就像是……就像是傳說中的山神一般。
門生愣了愣，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像是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似的。不禁趕緊調整了一下呼吸，告訴自己這都是因為剛剛被這人的辯述所引導，心神激動罷了。
白公笑著看了看袁任虛，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不，我這‘學生’也被駁倒了不是？哈哈！”台下的人更是久久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過來。不是吧？這人竟然教育了白公的門生？不僅沒有被白公訓斥，而且從白公和袁任虛的態度看來，這兩位大人居然還對其頗為欣賞？！
袁任虛更是激動：“這位小友真是奇才啊！今日一辯，當真令人激動。不知今日清談與閑堂居士十三歲時那一場孰更精彩啊哈哈！”
段閑堂不由得無語。這老頭不愧是閑堂學會的，就這樣都能聯想到自己，真是恐怖如斯！要是自己不趕緊跑，真害怕他猜出些什麼。正想告辭開溜時，那黑衫門生才緩過神來，笑著對他道：“敢問公子姓名？”段閑堂愣了愣。
下麵的近百人也愣了愣。霧草這死冰山竟然笑了？！段閑堂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雖然這人笑起來確實更好看了，但是問姓名什麼的他真的還沒有編好啊！總不能對著近百人光明正大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閑堂居士段閑堂！”吧？！那他的下場估計就不是單單一個“死無全屍”可以概括的了。不由得尷尬地笑笑，“呃”了半天也沒有蹦出幾個字。
白公卻是樂嗬嗬地玩笑道：“莫非小友是看不起我那門生，不願意透露姓名？”段閑堂聽罷起了層冷汗。這前太傅的性格他確實不了解，這句話說是玩笑，但要是他執意不說出姓名，指不定明天就有幾百人圍在他房間門口對他口誅筆伐。見那門生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段閑堂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黑衫門生雖然自傲了些，但是也是真正有才學和口才。這次當真有些遇到知己之感，平心而論，自己還是頗想交這個朋友的。
台下的人更是替段閑堂著急。不就是個名字嗎？說出來還怕別人吃了你不成？！實在不行讓他們來啊，他們不在意！
“自然不是。”段閑堂猶豫了一會，道：“隻是在下的名字當真不太好聽，怕是入不得諸位的耳。”
還沒等白公二人回答，那黑衫門生便急著道“但說無妨。”
段閑堂覺得這人當真有意思，分明進場時一臉高傲，舉止也彬彬有禮，怎麼這時連長幼次序也不顧了？
便作為難狀道：“那……好吧。”他這一句話直接把近百人的心吊了起來，幾乎是所有人都屏息等著這位辯倒白公得意門生的奇才道出自己的姓名。
“我叫……王大富。”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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