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51 更新時間：08-05-15 01:35
中國西北的曠野深處。
午後的陽光撒遍幽深的山穀，就連終年繚繞在山頂的薄霧也泛著閃閃金光，透過霧氣，隱隱可見山腳下的小村莊，一座座古樸的農家院落點綴在碧綠的田野間，美如詩畫。其中最靠近山邊的一座古宅，看起來年代最為久遠，斑駁的院牆上爬滿綠蘿，院內的建築是古老的木質結構，屋頂的青瓦上長滿濃綠肥碩的野草。
這裏就是遠近聞名的易數大師風離的家，也是他唯一的孫女兼弟子的我風若曦從小長大的地方。
說到宅子的主人我的爺爺，那可是上觀天象、下知地理，能夠通曉天機的人物，從我能記事時起，每天就有人不約而同地從幾十裏地外的縣城甚至上千裏外的省城輾轉而來，彙聚到家裏求他指點迷津。遇上逢年過節的時候，長長的人龍能從堂屋一直排到村口，場麵蔚為壯觀。
“算命”這個在很多人眼裏等同於迷信的名詞，多少年來一直是我們這個偏遠村落唯一的、也是最驕傲的象征。
而我，雖然在爺爺的威逼利誘之下繼承了他的衣缽，可是從來沒把算命卜卦當成我的愛好，我的愛好是……
嘎嘎……
呱呱……
咕咕……
整個後園裏全是動物，各種古怪的叫聲交彙成洶湧的聲浪，層層回蕩在院子上空。這邊滿院撒歡的小豬大餅才剛剛被我逮住，那邊的公雞老吉已經上房揭瓦，沒等我找來梯子把它哄下來，花圃裏，孔雀阿彩又開始吃爺爺寶貝的蘭花。
“拜托！那是爺爺花了九千塊托人從省城帶回的蘭花……”看到阿彩津津有味的嚼著嬌豔欲滴的花朵，我隻覺得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差點便噴薄而出。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一出籠子它們眼裏就沒我這個主人。
而且，今天或許是天氣好的關係，它們健身的欲望顯得更加強烈。
“風若曦！”沒等我把阿彩的犯罪現場收拾幹淨，身後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隻覺得頭頂一陣眩暈，隨後戰戰兢兢地轉過身，果然看見不遠處爺爺一臉暴怒地瞪著我，雪白的胡須氣得都往上翹。
“你今天又做了什麼好事？”
“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我讓你替我到鄰村的李大伯家看風水，你為什麼乘著人家不注意把他們家的小野豬給偷回來了？”
原來爺爺沒發現蘭花的事，我稍稍舒了口氣，不過一聽說有人又到他麵前告我黑狀，滿腔怒火還是騰的一下竄了起來。
“爺爺，他們家的野豬寶寶實在太可憐了，它和媽媽肯定是在山上沒有東西吃了才會衝進他們家菜地，結果被他們打殘綁回家不說，還當著豬寶寶的麵把它媽媽給殺了，殺完之後還要再殺它，幸好我及時趕到，不然它早就變成烤乳豬了！碰到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我能不管！”
“你這孩子，山裏有這麼多動物，就算十個你也是救不完的。”
“能救一隻是一隻，動物是應該被愛護的，不是活該被欺侮的。”
剛說完這句話，四周各種飛禽走獸的叫聲再度同時響起，仿佛在為我喝彩。
其實何止是這隻野豬寶寶，這滿院子的動物幾乎全是我救回來的，它們之中有的是被村民逮住差點變成刀下亡魂之時被我及時攔下的，有的是受傷後跑下山，在村子附近被我發現的。不管是什麼遭遇，我都會把它們帶回來細心照料，等傷好之後，願意離開的就送它們回山林，不願意離開的就被我養在院子裏，時間一長，後院的動物就變得越來越多，種類豐富，品種繁多，絕對不亞於一個省級動物園。
爺爺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
“哎……或許也正是因為你這孩子生性善良，所以才沒遇上本該有的劫數。”他抬起頭，將目光拋向湛藍的天空，又像是拋向更遙遠的地方。
他一定又想起了咱們家族的傷心事，由於世代看相算命泄露不少天機，風家一直人丁單薄，到了我老爸這一輩，雖然也有過二個兒子，可我那二個哥哥都沒活到十八歲就先後病故，到最後隻剩下我一根獨苗。而且爸媽也在二哥過世後不久的一個風雨之夜神秘出走，之後偌大的宅子就隻剩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對了，小曦！我還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爺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又變得複雜起來。
看情形不像是什麼好事，難道蘭花的危險警報還沒有解除，轉眼間，我的大腦裏又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小曦……”他的臉色變得更奇怪了，在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而且雙腿像是想邁開步伐卻怎麼也挪動不了。
情形真的有點不對！
“爺爺，您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趕忙加快腳步朝他走去。
“我……”才剛剛吐出第一個字，他的嘴唇已經發紫，隨後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沒等我飛奔到他跟前，他已經一個踉蹌，仰麵朝天重重地倒在地上。
爺爺——！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我像石雕般驚怔在原地，隻剩下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久久回蕩在院子上空。
夜晚，天空像是被裝進了一個漆黑的陶罐，透不出一絲光亮，變得沉悶壓抑。
大山懷抱裏的小村莊，在黑暗中泛著隱隱的青光。
陣陣山風帶著徹骨的涼意從窗前掠過，激得病榻前的我打了個冷戰，望了身旁的爺爺一眼，我趕忙走到窗邊，將窗戶嚴嚴實實地關上。
轉身回到床邊，爺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死，沒有任何知覺。
已經三天了，他始終沒有醒來，雖然請了十裏八鄉最有名的老中醫為他看病，也開了好幾副藥，可是每次給他喂藥，黑色的藥汁總是從唇邊流掉，急得我直掉眼淚，卻沒有一點辦法。
“爺爺，求你趕緊醒來吧，我以後再也不惹您生氣了！”我緊緊抓著他冰冷的手，心就像在油鍋裏生煎似的難受。
畢竟，在先後失去兩個哥哥和爸媽之後，我的身邊隻剩下這一個親人了，如果連他也要離開，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接下來漫長的人生！
唰唰……
四周又傳來一陣異響，我抬起頭望了四周一眼，一個人也沒有，而且門窗也關得緊緊的。
唰唰……
響聲仍然回蕩在寂靜的房間，而且離我越來越近，慌亂中，我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地麵，才發現原來是孔雀阿彩拖著長長的尾巴走到我麵前。按道理，這個時間它早就該回窩睡覺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更奇怪的是，嘴上還叼著一顆我從未見過的紫色植物，不僅葉片圓潤，光澤明亮，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阿彩，你又偷吃什麼啦？”我的聲音驟然提高了一個八度。
它黑溜溜的眼睛望了我一眼，之後輕輕啄了啄我的手背，乘我翻手的時候將嘴裏的紫草吐進我的手心，還從喉嚨深處發出古怪的叫聲，像是在說些什麼，可惜我完全聽不懂鳥語，隻能望著它幹瞪眼。
它喊得嗓子冒煙，見我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便急了，張開翅膀撲騰一下飛到床上，在爺爺的枕邊來回的繞。
我的腦袋這才靈光乍現：莫非它要我給爺爺吃這棵紫草？
“阿彩，你是想讓爺爺吃這棵草嗎？”我問。
它的眼裏閃過一道光芒，撲騰翅膀上下跳躍，表現得異常興奮。
一滴冷汗從我的額頭悄然滑落，阿彩這家夥從來都是破壞之王，就沒見它做過什麼好事，這回能破天荒的把爺爺從鬼門關救回來嗎？不過眼下這個關頭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因此猶豫片刻，我還是將那株不知名的紫草小心翼翼地碾碎，一點一點塞進爺爺嘴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爺爺的眼睛依然緊閉著，身體也未見任何反應。
四周寂靜無聲，隻有深夜裏冷得徹骨的寒氣，包圍著整座房子。
我在一旁盯了許久，突然覺得又累又困，打了幾個哈欠，趴在床邊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我仿佛又回到童年的時光，那個時候哥哥們都在，爺爺的身體也很硬朗，常常帶著我們去村中央的池塘邊玩。三個孩子之中，他最疼我，總是背著我，舍不得讓我多走一步，讓兩個哥哥羨慕得一路在後追趕。
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覺既寬闊，又溫暖，就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這個脊背，連空氣裏醉人的荷花清香也聞不到了。
真的好想永遠定格在那段日子裏。
那樣哥哥們就不會走，爺爺也不會衰老，不會生病……
想著想著，我的眼睛湧出了一股難抑的酸澀，接著，便有什麼模糊了視線，所有的景象跟著如空氣般漸漸消散。我心裏一急，卻突然從夢中驚醒，直起身子，發現陽光直直地照射在臉上，天已經亮了。而爺爺也睜著眼睛，無比慈祥地望著我，布滿皺褶的臉龐竟也出現了許久不見的光澤。
我用力揉了揉眼，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爺爺，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這不是夢，小曦。這幾天辛苦你了！”
爺爺的氣息依然虛弱，可是與前幾天昏迷不醒的狀態相比，這已經是個天大的驚喜了！我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激動的淚水抑製不住地湧出眼眶。
咕——咕——
床尾又傳來阿彩的叫聲，原來它也一夜守在爺爺身邊，不曾離開。
“阿彩，你該不會是神農氏投胎的吧？”我又轉身一把興奮地抱住它，嚇得它撲騰著翅膀拚命掙紮。
“小曦，你這樣會把它給勒死的。”爺爺望著我們，哭笑不得地說。
“總之你能醒過來就太好了，從今往後我一定加倍孝順您，咱們祖孫倆永遠都不分開。”
聽著我的話，爺爺的眼底流過一抹深深的惆悵，隔了很久才用深沉的語調說：“小曦，爺爺恐怕是不行了，那天我卜了一卦，已是大限將至。”
“不會的，爺爺！你身體一直那麼硬朗，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一驚，心情瞬間又從雲端跌至穀底。
“乖孫女，你別難過。”他輕輕撫著我的頭發，“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命裏注定好的，身為學易之人，應該比別人更明白這個道理，不是嗎？”
“不要，我不要你走！如果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啊！”我拚命搖著頭。
他皺起眉，語重心長地說：“你已經不是孩子了，總有一天也必須學著自己獨立，不能總是依賴別人，更何況你還是風家最後的血脈，肩上擔負著整個家族的命運。”
我動了動嘴唇，很想說些什麼，可是一時間千言萬語全都堵在喉嚨口，讓我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望著我，歎了口氣，隨後放低了聲音：“不過，在我要走之前，必須告訴你風家重要的秘密！”
“秘密？”我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目光深邃地凝視著我：“咱們的村子叫方家村，而且全村的人都姓方，隻有我們一戶姓風，你不覺得奇怪嗎？”
“對啊！”爺爺的話正好點中我自小埋藏在心底的疑惑，我用力地點點頭。
他仰頭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那是因為我們是上古伏羲的後代，因為戰亂和不得已的苦衷才遷移到這深山隱居。”
“什麼？我們……居然是伏羲的後代？”一時之間，我隻覺得頭腦一陣眩暈。伏羲，那可是位列三皇五帝之首的神話般的人物，怎麼會和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鄉下丫頭的扯上關係，這也未免太沒譜了吧！莫非……莫非阿彩銜來的那棵紫草，雖然把爺爺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卻燒壞了他的腦子？
想到這裏，我的臉上流過一抹擔憂的神情：“爺爺，你還好吧？”
他與我對望了一眼，聲音突然恢複了以往的火爆：“你以為我是老糊塗了才會跟你說這樣的話？如果事實不是這樣，咱們家傳的術數怎會如此出神入化，天上地下，無所不知。”
難道這是真的？望著爺爺認真的表情，我的心裏一陣恍惚，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雖然我自小不愛讀書，可是稍微懂點曆史的誰不知道，伏羲不僅是上古時代著名的帝王，更是發明了陰陽八卦，開創中華文明的先賢，與後世史書上那一連串長長的名字相比，他的豐功偉績顯得更加神秘和傳奇！
而他，居然會是我的祖先？
一時間，我的情緒控製不住的激動起來：“我聽說伏羲帝當初在黃河邊發現水底浮起的龍馬，然後根據龍馬身上的河圖創出八卦，這也是真的嗎？”
爺爺布滿皺紋的眼睛裏透出隱隱的驕傲：“當然是真的，我要告訴你的這個秘密，也正與河圖有關……”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了，片刻的沉默過後，他開始講述記憶深處那段塵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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