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但使金戈美人笑·

章節字數:6347  更新時間:19-08-18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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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時日,銀雲住在西山的木閣,一方麵圖個僻靜之地養傷,另一方麵,也想感受一番,姬熠曾經居住的地方。

    那個多愁善感的小家夥,不知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這裏住了數月……想到這裏,銀雲心底便泛起無限憐惜與無奈。

    好在,他活著回來了,他沒有違背那個約定。

    銀雲不禁舒展開雙眉,青灰色麵具後的臉露出無比溫柔的神色。他慶幸自己代替了姬熠,完成這場沒有退路的戰役,打破了宗盛帝與燎涰人的陰謀,也很大程度上喚起了南淵人民反抗的意識,相信虛幻的和平被打破、腐朽的政權被顛覆隻是時間問題。

    有的時候,人總是要往好的方麵去想。

    “隻是不知,這時候他在做些什麼。”銀雲終於能夠卸下所有的戒備,放任自己去想念那個人,他的輪廓,他的聲音,他的神情,他的笑靨……

    待到王府那邊平靜下來,他應該就能回去了。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迫切地想要望見他、觸碰他,擁他入懷……

    姬熠走進棠府的時候,隻覺一陣壓抑難耐的氣氛,像是每個人都試圖用緘默來掩藏難以排遣的憂傷。

    棠盛旼前來迎接他,慈愛地笑了:“現在可不能見音兒啊,不合禮數。”

    姬熠笑:“侄兒此番,是來見阿遙的。”

    “……唉……”棠盛旼眉宇間的哀思更盛了,“你去吧,好好勸勸他……”

    “是。”姬熠便由彩耳領著,往棠遙的廂房走去。那一日他得知遼慶軍回歸,匆匆前來,卻隻瞧見了傷痕累累的銀雲。聽聞棠遙已先行回府。這麼些時日,也再沒知曉他的動靜,“即便未能乘勝追擊,此戰畢竟大捷,阿遙為何把自己關在房中,不願出來?”

    “殿下有所不知……”彩耳歎息道,“雖是勝了,可棠遙少爺本是一個極為溫柔的人。刀劍無眼,在戰場上看到那麼多敵方與己方的將士死在自己的麵前,他心中悲愴難愈,恐怕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樣啊……”心中苦澀,麵上卻仍掛著淺笑,姬熠不禁回想起那一日,在木閣之中,與棠音的對話。

    “你與阿遙,還真是像啊……”姬熠忽然轉了語調,“可是你是否清楚,這場戰役從一開始,目的就不是戰役本身。”

    “此話何意?”棠音抬起目眸。

    “你可有想過,先父尚在時,偏安於漳州一隅,雖然自認為遠離朝政紛爭,無心權力,卻也因為地處偏遠、百姓安寧而遭到了雍月城那幫人的覬覦。”姬熠笑得蒼涼,“說得明白一點,太平而民心聚,加上數萬遼慶軍聽命於遼慶王,不論我爹如何辯解,這終究是威脅他們政權的一個隱患。”

    “你是說……根本沒有什麼燎涰部族蓄意挑釁,而是陛下與燎涰人預謀要鏟除漳州勢力的手段?”棠音的美眸圓瞪,仿佛對此難以置信,“可是為什麼……”

    姬熠歎了口氣:“也許並非陛下所能親決,掌握雍月城最高權力的,還有那些人。”

    王太後、嶽甯、閻廣……以及所有為了鞏固掌心的權力,不惜以燃盡榮族人的尊嚴與血肉來維持南淵與燎涰虛幻的和平。

    愚蠢而又卑賤至極。

    “原來是這樣……難怪皇上會急召軍隊撤退。”棠音握緊了粉拳,聲音透著恨意,“現在想來,姬伯父興許是為了不牽連其他人,才選擇以‘病逝’來結束這一切吧。”

    “可惜他想錯了……”姬熠說著緩步走到窗邊,目光平遠,神色沉定,“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開始……”

    “可不論如何,此番我軍大勝,燎涰人終歸會有所收斂,短時間內不會再犯了。”棠音察覺到姬熠的憂傷,出聲安慰。

    “……”姬熠長久沉默,任憑和煦的微風在耳畔輕撫,良久,忽地偏過頭,“阿音,你可願,站在我這一邊?”

    為了南淵的江山子民。

    棠音悠悠起身,走到姬熠的身邊,一雙小手輕柔地握住姬熠的手,笑道:“我從始至終,都站在承煥哥哥的身邊。”

    “好。”姬熠簡短地一笑,“那麼有勞你帶話給棠叔父,請他明日巳時,來西山木閣一敘。”

    思緒收回,兩人已然走到棠遙門前。

    姬熠頓了頓,側首低聲吩咐,“你回去吧,這裏有我便好。”

    彩耳點了點頭。

    姬熠輕輕扣響房門,對立麵道:“阿遙,是我,我來瞧你了。”

    立麵沒有動靜。姬熠便兀自說道:“我進來了。”

    他於是推門進去,望見昏暗的臥房內,棠遙靜默地側臥在床鋪上,背對著他,輪廓灑滿了寂寞。

    姬熠緩緩走近,在他的床前停下,沉默地站了須臾,忽然道:

    “你終日待在這屋內,有一件事,或許不曾聽聞。”

    姬熠察覺,那背影似有一僵。

    “官家下旨,我與阿音……明日便要成親了。”

    “……果真如此麼?”大約是許久沒有說話,突然開口,聲線竟有幾分沙啞。床鋪上的棠遙緩緩坐起身,轉過臉來,望著他,“你……當真願意如此?”

    棠遙一如既往的溫柔刺痛了姬熠的神經,令他不得不用更強的意誌迫使自己不動搖,“是啊……你也曉得,官家為了籠絡南淵各方商賈大族的勢力,常常會用此手段……”

    “承煥。”棠遙打斷了姬熠的話,抬起臉,沉靜溫潤的目光竟好似要將他看穿,“我是問,你當真……喜歡音兒?”

    “……不錯。”姬熠似是由衷地笑了起來,“阿遙也許不知,這段時日一直都是阿音在西山的木閣陪伴著我,不離不棄……此番情誼,我又豈能輕易負之?”

    “……”又是一陣可怕的沉默。姬熠隻覺腳下不穩,雙腿倚著床沿,才勉強站立。棠遙凝凝望著他,良久之後,才笑了笑,道,“若這是你的答案,我便祝福你。隻不過這麼大的動靜,無論如何也瞞不了阿雲……”

    “嗯,我知道。”姬熠頷首,“明日的喜宴,我自會差人去請他。”

    姬熠走後許久,棠遙喚來了彩耳:

    “你速去西山,把這一則消息告訴那裏的人。”

    彩耳訝然:“方才殿下不是說自會差人去請麼?”

    棠遙苦笑:“快去吧,若是今日不見,或許阿雲……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

    銀雲正欲就寢,忽聽得腳步匆匆,見是彩耳,不免詫異:

    “可是阿遙出了什麼事?”

    “不,是殿下。”

    “承煥怎麼了?!”

    “明日,殿下將與棠音小姐成親,聽聞是皇上的旨意……”

    “……”銀雲隻覺腦中“嗡——”的一片空白,有什麼東西猛烈地迸發,仿佛轉瞬便能將他燃成灰燼。不等彩耳說出第二句話,他便執起佩劍,飛身上馬,朝山下奔去,餘留一串串揚起的煙塵。

    “承煥……”銀雲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才勉強使自己保持理智。

    那個人,那個他日思夜想的人……

    現在回憶起來,自己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拚命地去守護那個人?

    也許是在盛夏的懸崖上,那個人隔著麵具,第一次衝動卻羞怯地吻他的時候;也許是多年以前,那個人握住傷痕累累的他的手,說隻要他一人的時候;又或者,是在更久遠的從前,坐在遼慶王府後院磚牆的上方,看到那人第一眼的時候。

    那個美好的、絢爛的、促狹的、轉瞬即逝的笑。

    還有那一聲聲看似怯懦卻又異常勇敢的、溫暖的低喚: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嗎?

    我想……和你們一起。

    那個時候,他分明是這麼說的。銀雲從未料到,自己會將這些個陳年舊事銘記如此深刻;就像他根本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承煥當真會離開他的身邊。

    終究是他太過自負了。

    這世上從來就不會有什麼東西能夠堅不可摧,亙古不滅。

    他幾乎是發狂一般衝回了王府,把馮欠嚇了一跳:

    “銀雲?正奇怪怎麼隨軍回來以後就不見了你的身影呢……誒,你要去哪兒,殿下已經歇息了……”

    銀雲斜睨他一眼,令馮欠宛若雷擊一般定在原處。

    可怕的眼神……馮欠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居然渾身都在顫抖——那種似乎能穿透人魂魄的森寒目光,即便隻是匆匆一瞥,也足以叫人不寒而栗。

    他這是……

    “會不會對殿下不利?”馮欠猛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心下慌亂,連忙尋了幾個家丁一同前往姬熠的廂房。

    “哐……”房門被大力撞開,沁涼的夜風飛卷進來,揚起了來人的衣袍。

    屋內的空氣中氤氳著淺淡的芳香。姬熠正坐在一張圓桌旁,眸光清冷,了無波瀾,像是猜到了他會來:

    “夜裏風涼,先坐下喝杯熱茶吧。”

    “……”銀雲無聲地關上了門。庭院中卻又傳來馮欠的聲響:

    “殿下,您沒事兒吧,方才阿雲……”

    “不必擔憂,我沒事。”姬熠揚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到底還是心懷憂慮,馮欠又道,“若是殿下有什麼事,隻管招呼我們便好。”

    “……嗤。”銀雲冷笑一聲,“怎麼,你還打算掩護我?”

    姬熠笑了一下,搖曳的燭火映照出他白皙清美的麵龐:“終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啪——”銀雲突然將佩劍拍在木桌上,下一秒已直逼姬熠近前,帶著滿身寒氣,微傾著身,居高臨下地對著他:

    “聖旨呢?”

    冰冷的語氣令姬熠攥緊了拳。他知道他在說什麼。

    “沒有聖旨,是陳公公帶來的皇上的口諭。”姬熠說著不覺輕笑出聲,“嗬嗬……怎麼,你不相信我?還是說,做慣了我的替身,連這門親事也要一並替了?”

    “哐當——咚……”

    木凳倒地,姬熠的後背重重摔在地麵上,他竟也不覺得疼痛,隻是仰著臉,朝著距離他不過一尺遠的那張臉微笑。

    “你為什麼……”銀雲一隻手攥著姬熠的前襟,輕輕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我與阿音自幼相識,耳鬢廝磨,早已情意深重。”姬熠伸手,覆在他有力的手上,“倒是你,得勝歸來,何必這麼大火氣呢。”

    “情……意……深重……?”銀雲幾乎將這四個字咬得粉碎,沙啞的聲線從齒縫間逸出,陰寒可怖,“那還真得……恭喜你了……”

    若說情意深重,那麼自己與他的這十多年,又算什麼?

    姬熠沒有說話,隻是沉靜地望著他,目光與銀白的月色交融,溫平如水。他慢慢抬起手,從銀雲的臉上揭下那張駭人的麵具。

    麵具落地,發出沉悶的哀鳴。

    姬熠修長的手指在銀雲的臉上輕輕撫摸,前額、鼻梁、嘴唇、下頷……每一寸都像是傾注了某種強烈而克製的情感,這種情感令銀雲幾乎燒灼起來。

    “……還記得麼?”姬熠幽幽說道,“出征的前一晚,你承諾我的事情。”

    “……”

    若我們能夠得勝歸來,我便給你看。

    “這一臉的傷痕,是我榮族害的……這些年我始終心懷愧疚……”姬熠歎道,“所以我想在成親之前,再看一眼你原本的容貌……也好了卻我多年的一個心結……”

    姬熠沒有察覺,自己唇角的微笑,已然浸滿了哀戚。

    “……”銀雲的瞳孔似乎縮了一下。姬熠看到,他臉上的傷痕在消失,不過眨眼的功夫,已經悉數褪去,現出光潔平整的皮膚,以及英俊深邃的麵容,硬朗利落的棱角。

    時光驟然閃回十多年前,九歲那年的春日午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刻。

    那張牆頭上的居高臨下的麵容,與此刻俊逸的年輕男子緩緩重合,闖進他的瞳仁裏,驀地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好像……從不曾變化……”姬熠出神地望了一刻,倏地收回手,淡然一笑,“謝謝你,了了我一樁心事。”

    豈知手落地的瞬間,又被一股大力緊握住,一個透著涼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那雙逐漸逼近的漆黑目眸似是含笑,卻也深不見底:

    “你的心事已了,不妨也助我了卻心事吧。”

    “你的……”

    銀雲突然傾身吻住他,吞沒了他後半句疑問,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姬熠隻覺通身一陣戰栗,感受到銀雲長驅直入的強大氣焰與熱烈洶湧的情感,他震驚了一瞬,旋即便被徹底吞噬進這萬千種情愫交織、強烈到近乎癲狂的火焰之中。他不再反抗,又好似根本就不曾反抗,隻是伸出手,用力抱住銀雲寬闊的後背,像是想要攀住這烈火中唯一的堅不可摧的城堡,緊緊的、迫切的、瀕臨絕望的。

    姬熠被他吻得神誌逐漸渙散,意識零落的時刻,一幅畫麵悠悠然漂浮在他的眼前。

    “走吧。”那個時候,在王府的後牆之外,他朝年幼的他伸出了手,語調雖是淡漠,神情卻無比堅定,仿佛傳出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擁抱著他,亦溫暖著他。

    也許,從那時候開始,便注定了他今生再也無法忘卻那個異族的少年,那個第一個緊握住他手的人。

    有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卻是溫熱的。

    姬熠無聲地笑了。

    也許這樣,便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絲絲縷縷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散,與銀線般的月色癡纏,扯碎一地浸著絕望的明昧光星。

    翌日晨初,銀雲悠然醒來,覺得腦闊傳來一陣疼痛,不禁皺起了眉。

    許是昨夜那熏香太過強勢,這才叫他感到不適應。

    手臂在身邊探了探,竟是空無一物,銀雲猛然睜開雙眸,坐起上半身。

    床鋪上隻有他一人,姬熠已不知去往何處。

    怎麼回事?

    銀雲慌忙下床,整理好衣袍。他驚異地發覺自己喪失了變幻容貌的能力,隻得胡亂戴上麵具,連佩劍也顧不上,便徑直衝出門外。

    腦際撕扯般的疼痛令銀雲步伐有些不穩,勉強走到庭院,迎麵撞見麵色慘白的馮欠。銀雲一手揪住他的衣襟:

    “承煥呢?!”

    “殿、殿下的行蹤……我怎會知、知曉……”

    “快……說。”銀雲的臉陰沉下來,麵具也掩不住他的森寒殺氣。

    “放了馮叔吧。”棠遙的聲音幽幽響起,溫和而悲哀,“承煥此番……應該在集市口。”

    “為何?”

    “官家想再次與燎涰議和,奈何燎涰戰敗之怒火難平,提出要以我軍將領之首級作為議和之唯一條件。今日行刑,禁軍早已奉命抵達漳州……”

    話音未落,銀雲便似一陣疾風從棠遙的身邊掠過,將所有的思緒拋卻在外,再一次瘋狂地、絕望地策馬狂奔。

    集市口已聚滿了人,彼此間議論紛紛,一片嘈雜。姬熠被捆著雙手,立在高台上,衣著幹淨華貴,包裹著他蒼白瘦削的身體。

    他神情淡漠,麵容卻極為清美,不啻優雅動人的塵霄上仙,任何凡世汙垢都無以沾染他純淨的衣袍。

    “時辰差不多了。”一名統領模樣的人對不遠處的劊子手說道。

    “殿下衝鋒陷陣、擊退敵軍,到底犯了什麼錯?!”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高亢的質問,轉瞬間,人民的怒火被點燃,一聲又一聲的質問隨之響起。

    “就是!為何要斬殺我們殿下?!”

    “無憑無據豈能殺人?!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那統領怒目圓瞪,高聲喝道:“他惹怒了燎涰人,打破了他們與我們的議和局麵,若是他還活著,南淵恐永無太平之日!”

    “強詞奪理!”

    “我們不需要這種‘太平’!”

    “若非皇上急令殿下撤軍,燎涰早就對南淵俯首稱臣了!”

    ……

    一圈禁軍竭力阻攔,卻根本抵不住憤怒的漳州人民。一個聲音從人群上方飛過,落在高台之上,令無數漳州人民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是說今日成親麼,怎麼如此狼狽?”銀雲隔著數丈的距離,冷冷問道。

    高台上的姬熠麵容寡淡,輕輕一笑,聲音不大,卻委實叫人心悸:

    “成親之事原本隻是想用來瞞著你與母親。即便你現在知曉也無濟於事,昨夜的隕香已經抑製住你的變幻之力,現在,你就是你,終究代替不了我。”

    “可惡……”銀雲快步上前,不顧禁軍的阻止,伸手猛力扯住姬熠的衣襟,幾乎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你還真是好手段啊,想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好讓我永遠都忘不了你死在我麵前的這一刻!”

    “可我又能如何?你也早就清楚,因為覬覦漳州的勢力,官家根本不可能善罷甘休。”姬熠仿佛也被他激起了某種潛藏的力量,直視著銀雲的目眸,厲聲道,“既然你活著回來了,就必然需要給燎涰人一個交代!”

    “你所謂的‘交代’,難道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嗎?!即便是官家下了聖旨,也可以……”

    “沒用的。我不想背負著逃犯的罪名苟且度日,更何況,在黑暗的深淵裏待久了的榮族人亟需一束火把——能夠徹底點燃他們的火把。”姬熠的語調逐漸變緩,仿佛漫上幾分溫柔,“所以,如果真的要有人來承擔這個責任,那便是我。”

    “可我是你的替身啊,我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

    “別自欺欺人了阿雲,你是異族人,多年前受過榮族那樣殘酷的迫害,沒有什麼比死在榮族人的刀下更讓你覺得屈辱的了。”

    “……”銀雲被他說得愣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

    “你既來了,有些事,我要拜托你。”姬熠的聲線輕柔宛若耳語,“母親服了藥,醒來以後應該是後日了。拜托你代我照顧好她,離開漳城,她一直想去漠洲的其他地方看看。

    “然後……替我同阿遙與阿音道歉,尤其是阿音,若當真與她成了親,恐怕她真的要變成寡婦了。

    “還有你,阿雲……我的心一如那日在地牢中所言,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奈何今世緣盡,若有來生,隻盼你我不再生在這混沌亂世,能覓得一處真正的世外桃源。

    “所以這一回,你就當作是我在當你的替身吧……我也想拚盡全力,守護你一次……”

    說完這一席話,姬熠已是淚流滿麵。

    “你走吧阿雲……替我……活下去……”淚水止不住地湧出,姬熠卻仍是艱難地扯起唇角,綻開一抹明朗的笑,一字一句,沉靜而鏗鏘,“榮族的男子,從不畏死。”

    “……”銀雲怔怔地凝望著他,少頃,方鬆開了他,機械似地轉身,垂下了頭。

    他走了沒幾步,頓住,忽地急速轉身,極快地閃到那統領的身前,“錚”地抽出他腰間的佩劍,下一秒,複又飛身抵達姬熠的麵前。

    “嗤——”

    長劍貫穿了姬熠瘦弱的身體,轉瞬又被銀雲猛力抽出,濺起薔薇般的血花,悉數被他的墨色衣衫吞噬。姬熠似脫力般傾倒,墜落在銀雲的懷中。

    姬熠吃力地笑了笑,下頷抵在銀雲的肩上,耳語似地輕聲道:

    “我娘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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