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65 更新時間：19-08-18 19:11
夜闌飲散，蕭風乍起，燈火綢緞蜿蜒纏綿，卻也難掩這夜的孤冷。
東元十六年春，北褚國公主蘇燦，奉兩國先皇旨意，與東萊國五皇子秦逸軒和親。
靖王府的新房裏，蘇燦身披鳳冠霞帔坐於床沿，五彩金絲的紅衣裹束著腰身，一方金鳳蓋頭掩住了容顏。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清冷的男音自那金鳳蓋頭內傳來，似乎有違此番良辰。
“都辦妥了。”立於床幔旁的丫鬟鸞珮微微頷首低語作答。
蘇燦輕勾嘴唇：“這次絕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窗外的長廊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月色流轉，朱欄間，那人腳步虛浮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良夜靜謐，吱呀一聲，他推門而入。
“王爺。”看清那人鸞珮福身行禮，隻待秦逸軒擺手示意便如此退下。
腳步漸近。蓋頭下，隻見那人下擺浮動，蘇燦攥緊了衣袖，等著那人下一步的動作。
而一旁的秦逸軒立於床幔前打了個飽嗝，才終於伸手掀開了蓋頭。
突然眼前一片明亮，蘇燦抬眼便看到秦逸軒臉色緋紅的站於麵前，滿身酒氣撲麵襲來，明顯是喝了不少。
蘇燦掩鼻皺眉，卻見他一雙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料想的場景沒有到來，秦逸軒卻突然嗬嗬的傻笑起來，未等蘇燦反應，便撲了過來覆上了他的嘴唇。
大腦瞬間空白，當蘇燦恢複意識，才終於將自己身上的秦逸軒推開，並本能的反手一記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蘇燦定了定神，才看到不遠處秦逸軒腫著半張臉像隻受了傷的小獸，滿眼委屈的盯著自己。
“那，那個……”蘇燦正了正音色終於說到：“我不是有意的。”
若是不說還好，倒是說蘇燦這一開口，秦逸軒反而更加委屈了。
“……都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
蘇燦：“……”
“你和三哥四哥一樣，都覺得我人傻好欺負……騙子大騙子。”
蘇燦：“……”
“說什麼親親最好了，新王妃最漂亮……都是騙人的。”秦逸軒嘟著小嘴，眼神裏盡是哀怨。
“鬧夠了吧。沒錯，就是騙人的。”見一個大男人如此，蘇燦不禁有些頭痛，於是幹脆立正顏色：“況我蘇燦也非溫柔善良之輩，你若看不慣大可就此離開。”
一語道罷，蘇燦也不管秦逸軒如何，便起身坐到一側的漆紅圓凳上自飲自酌。
而許久秦逸軒見無人理他，便也掩著衣袖抹幹眼淚，討好似的湊到蘇燦身旁坐下。
“王妃~本王錯了。”那人斂眉小心翼翼。
“本王留了海棠糕給你吃。”見蘇燦仍就默不作聲，秦逸軒便從身袖內掏出一兩塊包好的點心打開。
“王爺。時辰不早了，臣妾就要就寢了。”蘇燦的臉略微有些發紅，匆忙打斷了秦逸軒的話，便收拾好東西準備睡覺。
“……可四皇兄說喝了合巹酒才能入洞房呢！”
“聒噪。”
……
夜已深了，窗外的露水更重，秦逸軒吹熄了蠟燭，屋裏頓時陷入了黑暗。
“看來計劃有變。”屋外隱蔽處，鸞珮看著撚滅的燈火說道：“姑娘這是給你的銀子，回去之後切記不可多嘴。”
而此時在黑暗中秦逸軒斂去了滿臉的天真稚嫩，一雙幽如泉水的眸子深不見底：看來他這無鹽王妃倒真當有點兒意思。
他這樣想到便又立刻恢複了那虎頭虎腦的癡樣，躡手躡腳地摸回了床上，躺到了蘇燦的身旁。
各懷心思的兩人背對而眠，一夜好夢，一夜安詳。
而早已沉睡的某處巷子內，姑娘收好了銀子，神色匆匆，風葉翛翛，一道黑影閃過，見血封喉。
……
次日，當蘇燦醒來便不見秦逸軒的身影。他隻當他是傻子罷了，又不知道上哪兒偷食去了。
不作多想，蘇燦便喚來鸞珮梳理打扮。今日是去東萊皇宮的日子，馬車已然備好，隻是接下來他又是一場未知的凶險。
而書房的密室內，被認為正在偷食的某軒，卻早已不見半分癡傻。
“二皇子處可有動靜？”他披了件玄色的袍子，領口微張，神色盡起慵懶。
“稟王爺，昨夜王府附近又起了件案子。”孟習抬眼目光掠過秦逸軒微敞的衣領，嘴角噙著抹不可意會的笑意。
“嗯？這麼快就按耐不住了？”秦逸軒的雙眼微眯，語氣裏盡是嘲諷：“看來我這二哥也不過如此？”
“王爺的意思是否需要進一步調查？”他斂眉頷首進一步提議。
“靜觀其變。”
……
經過了一路顛簸，總算進了皇宮。流蘇軟轎內，蘇燦放下簾子，水剪雙眸已是胸有成竹。
東南皇宮非北褚能比，乾西四所，六宮八院，通過長長的甬道蜿蜒曲折，才是來到了皇後的熙華宮。這一路，所有的宮人婢子都畢恭畢敬，不敢有些許怠慢，似乎是很看重這位五王爺，到是秦逸軒自己，剛一落腳便拉扯著蘇燦朝殿內走去，全然沒了半點規矩。
“母後，母後。軒兒來看你了。”他大喊著語氣歡快，終於讓這座死城有了半點生機。
而正殿內那位衣著華麗的正宮娘娘在聽到這話後，也終於露出了慰藉的神情。
“軒兒到母後這兒來。”她招了招手目光裏盡是慈愛：“讓母後看看你，在外麵一個人肯定吃了不少苦。”
“你看這小臉兒都瘦了，也不知道下人是怎麼照顧主子的？”說罷便還不忘狠狠的看了後麵的孟習一眼，秦逸軒也有些漠然：剛一上來就要拿他身邊的人開刀嗎？
而孟習又何嚐聽不出這話裏的意味？隻見他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忙求饒：“奴才該死，奴才失職沒有照顧好主子。”
“那麼孟公公接下來的事便用不著本宮教你了吧？”冰冷到極致的聲音附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是。”孟習低頭剛要掌嘴，卻聽到一個怯懦的聲音響起。
“母後。孟習，他……是我的人。”秦逸軒囁嚅著唇，看向皇後的目光也越發堅定，蘇燦有些失神了。
“好，好。”呆愣片刻，皇後終於說道：“既然如此，孟公公如何處置都依軒兒的意思。
“對了，翠屏。把本宮一早命小廚房準備的桃花酥端過來。”
“是，娘娘。”片刻一盤精致的桃花酥糕點擺到了跟前，皇後笑盈盈的拿起一塊兒遞到秦逸軒的麵前道：“喏。快嚐嚐！母後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了。”
“那個……母後。”秦逸軒麵露難色：“軒兒來之前就已經吃了好多。”
“這樣啊！”皇後有些尷尬，眼底的光彩也黯淡了下來，倒是秦逸軒有種得逞的快感。
蘇燦有些想笑：看似這母子親情難能可貴，可連自己的孩子喜歡的吃食都能弄錯，看來這皇室關係真要比表麵上複雜許多呢！
“軒兒就不吃了，倒是母後要多吃些，好和父皇給軒兒生個小弟弟玩。”秦逸軒一臉純良無辜的樣子，倒是皇後的動作一僵，眼神裏閃過一絲遺憾。
空氣凝固，氣氛有些怪異。雖然眾人不提，可皇後身為六宮之主自大皇子夭折後，便多年來未曾有孕，怕是明眼人，都能明白其中的意味吧！秦逸軒看向皇後的眼裏也多了絲嘲諷。
而這時倒是站在一旁許久的二皇子秦逸臣打破了這詭異的局麵。
“昨夜可是五弟大喜的日子，二皇兄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區區玩物贈與王妃，不值一哂。”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小盒胭脂遞了過去。就在蘇燦猶豫之際，秦逸軒率先接了過去。
“好香~”盒子打開，一陣旖旎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玩意兒配我的美人王妃，二哥哥可是費心了。”說著他用手指抹了一些又湊近鼻子，末了還舔了舔手指，一副極為專注認真的模樣。
“不過坊市之物，五弟見笑。”
“二皇子出手大方，這胭脂可非俗物。”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蘇燦循聲望去，便見到一個蹬著長靴、衣著華麗的男子大步走來，而他的身側同樣一位衣著不俗的男子快步跟上。
“奴才見過三皇子、四皇子。”隨著孟習等一幹宮人的行禮，蘇燦對他們的身份便也了然了。
“三哥？四哥？你們……怎麼來了？”看清來人，秦逸軒連忙扯住蘇燦的衣袖往後躲，像是十分害怕的樣子。
“怎麼？你二哥可以來熙華宮，本殿下卻來不得嗎？”質問的口氣，三皇子秦逸臻眼神越發凶狠，秦逸軒有些發抖。
“三弟莫怪，五弟也是說笑，何必當真？”如此解圍秦逸軒不即感激，卻又被另一旁的四皇子秦逸澤推了出去。
“自然如此。我與五弟兄弟情深，又豈不知他的秉性？”說著，後者還上秦逸軒的肩膀並戲虐似的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你說是吧？”溫熱的鼻息盡在耳邊，秦逸軒攥緊拳頭勉強歡笑點頭。
“聽聞五王妃容貌極妍，可否摘下麵紗以真麵目示人？”秦逸澤更加放肆，伸手便欲將襲蘇燦，而後者也有所察覺，一個閃退便躲到一旁。
“無鹽之貌，有損皇家顏麵，蘇燦恕難從命。”蘇燦說著用餘光睨及秦逸軒，本來對於容貌他倒是也不看重，隻是今之局麵又如何教他收場？
而反觀一旁的秦逸軒，儼然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如此一來倒也不枉他為讓蘇燦戴上麵紗的一番苦心。
“皇嫂嚴重。”秦逸澤調笑道：“莫非是皇嫂嫌我們東萊皇室眼光粗鄙，見不得皇嫂之容？”
此話一出，饒是調戲之言，也是聽者有心。如此一來，僅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是將蘇燦孤立於眾人之外。
“四皇子所言極是，蘇燦不敢多言。”
“你……”噎人的一句話秦逸澤此時倒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啞口無言了。
“好一個北褚公主，脾氣不小！隻怕是我們那五弟癡傻，沒讓公主享了該有的福分。”狂妄的口氣，未等眾人反應，秦逸臻一把拉過蘇燦的手腕，水袖上卷翻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怎麼會？”預料的守宮砂沒有看到，未等他驚愕，抬手一掌便落到了他的臉上。而蘇燦又豈是好惹的人，緊接著便又是一腳狠狠踢在了秦逸臻的腿上。如此猝不及防，一聲慘叫，人已跪倒在地上。
“三皇子請自重。”蘇燦斂去鋒芒緊貼著秦逸軒站在了一側，頗像極了位貞潔烈女。
“大膽蘇燦！竟公然折辱東萊皇子。”待清楚狀況秦逸澤便先聲奪人，大聲嗬斥道：“來人快把她拿下。”
“本宮在此，豈容爾等放肆。”具有威嚴的聲音響起，皇後出麵這場混亂才看似平息。
“臻兒還不快向皇嫂道歉？”皇後皺緊了眉頭，看向秦逸臻的眼神裏也收起了往日的和善。可真是造作，這三皇子胸無點墨、草莽之輩，有又豈是治國之才？若不是八年前的那場意外，這儲位的候選人又怎能得到他？
“是皇兄無禮，輕薄了皇嫂。”秦逸臻還想說些什麼，但也看得出皇後的不滿隻得作罷。
“皇兄哪裏話？都是蘇燦不守規矩，理應賠禮道歉。”語罷，蘇燦在眾人的驚詫中摘下麵紗奉茶到了秦逸臻的麵前。
“賤婦粗鄙，還請三皇子殿下見諒。”
態度謙卑，秦逸軒不得不佩服蘇燦的策略。自古兒媳奉茶首奉公婆，而蘇燦的這杯賠禮茶看似合情合理，實則不符禮法，而這就是秦逸臻於一個尷尬的處境——不得喝卻又必須喝。
而秦逸臻卻沒有存這份心思，在看清蘇燦的容貌之後，卻也隻得喝下這杯賠禮茶了。
“皇後娘娘請喝茶。”畢恭畢敬，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眾人啞口，在杯子裏茶盡後，蘇燦便尋了個由頭拉著秦逸軒先行離開了。
而當兩人離開不久，秦逸臻便感到奇癢無比，臉上也紅了一片。
“母後。這茶……這茶有問題。”秦逸臻用手搔癢，隻感覺越發脹熱：“此等醜婦膽敢下毒，本殿下……本殿下定饒不得她！”
“夠了！蘇燦乃一國公主，身份尊貴，豈是爾等能比？況此茶杯乃熙華宮之物件，雨後龍井亦是本宮掌事所備。三皇子殿下的意思，這下毒之人是本宮不成？”
“兒，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此事不過是給你一個教訓，可別說日後本宮沒有提醒過你。”
……
而另一旁，回到靖王府已是暮色西沉。房間裏，蘇燦坐在菱花鏡前定定的看著那鏡子裏的人。隻見那女人的頭發被高高的挽作婦人的發髻，胭脂雪、遠山眉，一雙眸子流光瀲灩，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也是租姿色中上，隻是可惜了這左眼眼角下的一塊紅色胎記，如此一來，即便是五官精致也足以讓人生厭。而世人大抵如此，忠於皮相，食色性也。
良久，蘇燦將發髻上的鳳釵頭飾一取下並喚來了鸞珮進屋，今晚他有一件大事要辦，聽聞東萊國土豐饒，秦樓楚館，也是該好好放鬆一下了。
（本章完）
作者閑話：
第一次發文，平時都是私底下手稿佛係更新。有幾章存稿，最近在往手機上錄。所以暫定周更，時間為每周日，每章盡量三千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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