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5 更新時間:20-03-22 10:57
張玘近來夢見滅天狼之事,昨日夢見林正棋,亦知曉了當初滅天狼之凶險。梁玉冒死相告,林正棋摘烏紗上諫,成了眾矢之的。可知他如今仍為監察禦史,此等正派之人,興許可探得齊歡些許消息。
本以為會吃閉門羹,未曾想竟被請入府中。林正棋萬沒想到,齊青口中之人,竟是個七老八十之人。畢竟齊青一向以“小玘”稱呼,初見著實詫異了些。
“林大人。”張玘行禮。
林正棋扶住他,“老先生不必如此。”
“林大人,我是……”張玘頓了下,“我是梁玉。”
“玉……玉公子?”林正棋驚訝不已,當初梁玉何等貌美,怎會成如今這般,“你怎如此……”
“說來話長。”張玘對他說道,“林大人,我來此並無他意,隻是想向您探聽一事。”
“何事?”
“關於他的下落。”
“你指的是?”
“正是。”張玘說道,“我苦尋無果,可他必定未曾死。他並未去過北荒,那些盛傳之話皆為虛言。您在朝中,興許更知曉當初情況,大人可否相告?”
林正棋掩上書房之門,命林驊在門前守著,而後對張玘說道:“當初他前往錦南治水,未過幾日,聖上龍體欠安,從那之後再未上朝。半月後忽聞聖上連夜召見鮑丞相及兵部入宮,又派趙係這等戍官之將前去帝台肅清餘黨。待我得知東宮被屠,已是那等不堪之事傳遍之時。其後我多次求見上奏,皆被駁回。此後結黨盛行,以鮑厲及唐淮勝為首,唯獨我與其他大人不從。後皇上便下令,撤我官職。如今,初複原職不久。”
“未已與皇孫歸錦天城,大人可曾瞧見過他?”
“那時已被撤官,未曾見到。”
張玘歎了口氣,“如此看來,歸來這一切,唯有青兒知曉。”
林正棋想到從前,頗為無奈,感慨萬千。
“那時聖旨一道道從宮中傳出,可無人知宮牆之內到底如何。如今魚躍龍門,一切不過是粉飾太平。”
“大人言下之意,他並非傀儡?”
“先前我本以為一切皆是太上皇旨意,或是權臣欲挾天子以左右朝綱、營私牟利。可前幾日聞皇帝不允禦醫醫治忠王,又聞太子之言,才知皇帝認定遠舒死於薛秋之手,而薛秋乃是安平王所派,故才如此。我便疑他並非何皮影之帝,畢竟有此仇恨為因由,奪其帝位而殺之,亦有可能。其後他在朝臣彈劾之時護我周全,我便篤定他自是大權在握之人,他便是罪魁禍首。想來從前所見溫文爾雅,才是那道騙過世人之影。”
齊睿認定是齊歡害死齊言,他與齊言皆為貴妃之子,借齊言從前勢力,又借齊朔重病之機,逼宮造反,假傳聖命,再來個名正言順地退位讓賢。
得之以謀,掩之以禮。
張玘罵道:“夫六道輪回,墮畜牲道卻有人身。人模狗樣,衣冠禽獸。為爭權位,便化惡犬。刨坑害人,發瘋亂咬。夫三生三世,前世無間,今生造孽,定無來世!夫因果報應,造惡因必食惡果,遺臭萬年!”
林正棋雖未見過梁玉罵人,今日倒是見識了一番。他將那字條遞給他,張玘才意識到方才失態。打來字條後,疑惑地問他,“你見過青兒?”
“我如今為太子太師,忠王居東宮為伴讀,隻見過一麵。”
“他可還好?”
張玘一向以為,齊青縱使不在齊歡身旁,貴為皇孫,自然安好。可卻見著自己未曾預料的搖頭,又見字條上寫著“吾親張玘”及他所在,心弦若被遊絲拉扯般繃緊了。隻覺莫要輕對小兒諾,小兒皆當真。
“怎能安好?皇上恨安平王入骨,忠王受牽連,受盡欺辱。如今他重病在床,卻無處求醫,擺明皇上想任其在東宮等死。我本想尋他想見之人,想法子安排入宮,見他最後一麵。你既能設局滅天狼,可有法子接他出宮?他若久於東宮,遲早會被折磨至死。”林正棋不忍回想齊青模樣,但凡想起,心中便覺可憐。
“我是他最親之人,怎會不顧。正如齊歡,他那般疼愛他,若非萬不得已,又怎會離他而去。”玉蘭香變得清苦,張玘將字條捏在手心,“讓他再待幾月。”
“我自會力保他。”
中元節至,七月十五。宮內做法事普度亡魂,亦興放河燈悼親送福。
“忠王。”阿仁將一盞五彩河燈遞給齊青。
“這是你的,僅此一盞,我不可要。”齊青推卻道。
阿仁執意遞給他,“放河燈,亦是對生者祝福。奴才想讓您健康平安,早離苦海。”
“早已說過,我也是落魄之人,不用再以奴才自稱。我心中悼親,心誠意安,不用再借這些外物了。我能活到現在,有你相助,也是得了亡親庇佑。上天憐憫我,不會讓我死的。”
齊青嘴上說無妨,手中抓著的膝上裳,卻生了褶。
“阿仁無親,為謀生路,淨身入宮。並無可悼之人,您待阿仁好,阿仁亦想您好。”
終究年幼,這五彩河燈,齊青自然想要。他接了過來,放在手中看著,眼中淚光好似眼前河燈亮起的光一般,在眸中閃爍跳動。
河燈照耀得兩岸通明,月似碧玉懸於枝頭,五彩河燈漂流而下。齊青被眼前之景震撼,美好願景充滿他心頭。他捧著河燈,護著那微弱的燭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溫暖燭光的暖意輕撫著他鼻尖,他險些打了個噴嚏,隻得拿遠些。下石階時亦小心挪動著,生怕燭火滅了。總算平安送至水邊,輕輕放入水中,雙手合十,頗為虔誠地悼念,而後將依依不舍地五彩河燈,輕輕送走。
“忠王亦來放河燈啊!”
聽到這熟悉且細長的聲音,齊青轉過身去,打了個寒戰。齊佑至中宮去了,剩下這群瘋子。
“方才可曾看清忠王的是哪盞?”
“是。”那些人走了過來,河燈還未漂遠,他們以手撥水撲滅那盞河燈。
“滾開!”齊青阻止它們,可惜那盞河燈本就脆弱,禁不起何風浪,眼見著被水打翻撲滅了。
“喲,滅了,可不吉利!說不定忠王所悼之人,難度苦海,永世不得超生嘍!”
“不是……胡說……你們胡說!”
齊青急哭了。
“要不忠王您再撈起來試試?”
阿仁意識到危險,撲向那些人,“忠王快走!”
齊青猶豫之下仍跑開了,他們的目標是他,他若是跑了,他們亦不會與阿仁糾纏。
“青兒,快跑!”他耳畔響起回都那日齊歡的聲音,他當時未曾回頭,他亦不敢回頭。如此刻一般,照著齊歡的指示邊哭著,邊向黑暗疾馳。
“啊……”
直到他跌入一個沒至玉蘭樹旁他半身高的洞中,忽然好似被一隻手拖倒拽入洞中,他嚇得失聲。此處寬敞了些,稍微夠他蹲下。頭頂便是泥土,陰暗濕冷。
“小不點,還未去抓你,便自己跑洞裏來了。”
好熟悉的聲音,齊青的心安靜了許多。
“莫要說話,隨我爬出去!”
齊青點了點頭,黑暗裏隨他向前爬著,這洞並不寬,隻夠齊青這體型勉強攀爬,少年在前他在後,此刻正從玉蘭樹下經過。
可未爬多遠,便聽到頭頂清晰的腳步聲,少年忙低聲說道:“停下!”
“陳統領?”
“杜公公,在東宮內如此疾行,不知有何急事?”
“無非來此,將這以下犯上的奴才還給他那不知規矩的主子!”
陳掣將阿仁扶了過來,“我去便可,今日宮內戒嚴,還是莫要吵鬧才好。”
“陳統領所言極是!”
齊青捂著嘴不敢出聲,即使眼淚鼻涕已流入口中。他們走遠後,洞口忽有動靜,許多土塊落了下來,使得他們如同兩隻受到驚嚇,毛發立起的小鼠。
隻見洞口越來越暗,陳掣與遍體鱗傷阿仁見填得差不多了,踩了幾腳,將土夯實。
“玉蘭樹啊!你若有心護我主,便將根朝此處生。”
阿仁跪了下來,虔心祈求。陳掣扶起他。
齊青忍著哭泣,順著窄洞繼續往前爬。
“來了。”
張玘掀開草席,待少年出來後,他將在少年身後爬出來的孩子一把摟入懷中。
若不是齊青所居地偏且靠近宮牆,陳掣獻上東宮地圖,又臨時調走巡視之人。渾身是泥的齊青,也不會再次出現在張玘麵前。
齊青聞到熟悉的玉蘭香,在他懷中哭了起來,緊緊拽著張玘的衣服,生怕他再次離去,生怕這不過是他重病時的那些夢一般化為泡影,“小玘,來接我了。”
作者閑話:
我不會讓阿仁死的,也不會讓陳掣死的,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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