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17 更新時間:19-08-24 21:48
14、餘家
三天後林蘭出院,來接她的是被教育了幾天收斂了暴戾的餘建國,兩口子對慕文謝了又謝。
慕文發現餘建國清醒狀態下很有幾分憨厚老實,完全想象不出他暴打老婆孩子的樣子。但兩人也沒什麼交情,慕文也隻含蓄地提醒了幾句,兩口子有矛盾最好好好溝通,不然會對孩子有不好的影響。
不過看這兩人完全不以為意的樣子,再想想楊麗對慕辰的冷暴力,也隻能歎口氣。
餘勇放學時沒有看到慕文,而是餘建國。
餘勇頭上的紗布已經拆掉,額上的傷也已結痂,衣服洗得很幹淨,幾天沒見,餘建國也很有幾分想念,一把抱起孩子,“小崽子,想老爹沒有?你媽幾天不回家你也不回來,是不是把老爹忘了?”
餘勇不敢反抗,也不敢問為什麼慕文沒來接他,任由餘建國把他抱住,但他的雙手沒有像對慕文一樣環住對方的脖子,而是垂在身側,身體微微扭開。
餘建國沒聽到回答,“咋了,在別人家住幾天就不想回家了?小崽子,別忘了誰才是你老子!”
餘建國常常會莫名其妙的生氣。比如他是O型血,林蘭和餘勇都是B型血,他在家經常發作的一個梗就是,在這個家他一個人辛苦工作賺錢養家,但在家裏他是一夥,另外兩個人是一夥,都和他不親。
餘勇還小不明白什麼血型遺傳之類,但他明白在父親麵前不能表現出對別人的親近,這個別人甚至包括他的媽媽。
就像現在,擁有小動物般直覺的餘勇感受到了餘建國怒氣值的飆升,立刻開口,“爸爸,我餓了。”
餘建國,“......老爹給你買豬頭肉,也不知道現在賣完了沒。”
餘建國不是不愛老婆孩子,可他的出身、成長過程和經曆注定他隻會最粗糙的表達方式。
他的老家地處西北,是有名的幹旱貧瘠之地,成家很難。他的父母就是買賣婚姻,兩人相差近二十歲,並且餘母還是個聾啞人。等到餘建國出生後,父老母病家貧,生存的壓力大過一切,生活讓人的相處簡單粗暴,精神世界一片荒蕪。
餘建國在這樣冷硬的環境中長大,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孩,他早早綴學,先是陸續把幾個姐姐送嫁,再送走老病去世的父親,家裏隻剩下不言的老母親了,好在老母親尚能自理,他也就開始跟著老鄉到外麵討生活。
做過很多工作,他有把力氣又能吃苦,腦瓜子也不慢,很多手藝都會一點,最後得到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進入了xx廠。
雖然隻是一名拿學徒工資的大齡維修工,但依然捧上了當時人人豔羨的鐵飯碗。在村子裏也算是數得上的能人。
就這樣,當他學徒期滿轉正後就在廠區邊的村子裏租了幾間土房,接來了老母親,又一年後娶了林蘭。
當時林蘭的母親去世不久,父親老實木訥,姐姐不滿意父親為她們安排的婚事,就帶著她投奔幾百公裏外石城的姑姑。
姑姑與姑夫感情還好,不過本人隻是個在家接點小加工活的家庭主婦,沒有能力給兩個侄女解決工作問題,但也盡心地為侄女相看了兩個男人。
姐姐林紅嫁給了鰥夫張兵。張兵前妻病故留下一個兒子,但張兵有正式工作,在運輸公司開卡車,街上有房子。除了工資外,出車時還能有些其他收入,經濟狀況算是很好,現在急需有人照顧小兒子,一聽林紅是照顧著弟妹長大的就動了心。
而餘建國雖然家裏窮,婆婆還是個殘疾人,可畢竟有正式工作還是頭婚,並且婆婆也能自理。所以兩姐妹都高高興興地嫁了過去。
1986年,也就是結婚第二年,兩姐妹雙雙懷孕各自生了一個男孩,也就是餘勇和張強,餘勇比張強隻小26天。這一年餘建國正好是三十歲,人生仿佛苦盡甘來。
林蘭家裏姐妹四人,她行二,上麵一個姐姐林紅,下麵兩個妹妹林麗和林霞,最大的一個是哥哥,母親在小妹林霞六歲時去世。
盛夏時正在地裏幹活,一起身就暈倒了,大家還以為是中暑,卻沒想到在大隊衛生院一直沒醒,第二天下午就去世了。
人走得太突然,甚至家裏還沒商量出來要不要往縣醫院送——還是生產隊時代,在大隊看病不花什麼錢,但送縣裏每一顆藥都會要錢的,而這個家庭幾乎是一貧如洗的。
並且讓人心存僥幸的一點是平時林媽媽除了愛犯暈,走路有時會摔以外沒什麼其他毛病,年齡也不過將將四十歲,卻沒想到人這麼快就沒了,甚至病因都不知道。
林蘭當時已經沒在上學了,雖然小學沒什麼學費,可家裏弟妹多,父母都要上工,家務總要人做,加之女孩子讀書無用的思想在這個家裏是根深蒂固的。因此林紅小學隻讀了兩年,林蘭好一點讀到了小學畢業。
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林蘭性格十分纖細敏感。
家貧無母,父親木訥寡言,姐姐雖然會護她,可也十分強勢,這樣的家境讓林蘭天性中的軟弱因著自卑更加放大,也讓她對婚姻十分憧憬,期待嫁一個好男人擺脫現在的一切。
和餘建國的婚姻雖然起於背井離鄉,找人搭夥過日子,可這畢竟是她人生的一大轉折,尤其因為從小的各種不如意都會有一條:以後結婚了,就可以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地方的退路支撐她。
而現在真的結婚了,實現了離開家也離開家鄉,卻發現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美好,更沒有大的改善。所以失望失意難免,情緒也常常很低落。
餘建國本質上的粗糙讓他對感情的表達十分冷硬,加上林蘭年齡小,生餘勇時也不過20歲,相貌又清秀,讓他在得意之餘也很不放心,所以餘建國反而常端著一家之主的架子,高高在上不可違拗。
他會把工資留下幾塊錢其餘剩下的都交給林蘭,這是他作為男人養家的態度,也是他在這個家裏說一不二的底氣。
也會在家事沒做好或者沒達到他的要求時對林蘭打罵,尤其是酒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各種找茬。隻要林蘭有一點反駁反抗,一般都會演變成動手,有時還會殃及到餘勇。
可悲的是這種殃及是雙方麵的,餘建國在餘勇調皮或哭鬧時會不耐煩地抽兩下,雖然手勁不小但惡意不大,但酒後和林蘭動手時常常會沒輕沒重地傷到孩子。
而林蘭就比較複雜,她會在餘建國對她動手時也對餘勇下重手——說她反正也不活了,把孩子打死全家一起死——這樣崩潰發泄。也會在餘建國正常狀態下,在家裏平靜的時候,心疼自己的孩子,傷懷自已的際遇。
她一無所長,不敢離開餘建國,畢竟這個男人讓她有了穩定的生活,在不喝酒的時候對她也不壞,所有的工資都是她掌管,是個一心過日子的人。而餘勇是她的親骨肉,她是舍不得的,也是因為這舍不得讓她更離不開這個暴力的男人。
這種不敢離開又不能改變的窘境會讓她遷怒自己的這個孩子,因此在餘勇調皮時她會很重地打他,也會在打了孩子後再抱著孩子痛哭。
這樣的環境下,餘勇小小年紀就學會察顏觀色,隻要兩個大人情緒不好言辭開始激烈,他就不再出聲,會盡量往角落裏躲,隱藏自己。
還會百分百地完成父母遷怒時的找茬要求,比如吃掉平時不愛吃的菜,自己洗衣服等等。所以今天一看餘建國已經高聲了,立馬就說自已餓了轉移他的注意。
餘建國倒是沒有發現,事實上他對家裏另外兩口人的情緒變化都很遲鈍。
在他看來,林蘭有時純粹就是無病呻吟沒事找事。
工資他全交,她又沒工作,也不像在他們的老家還要下地幹活,在家就帶個孩子做做飯,不知道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成天吊著張臉。他說幾句還要哭哭啼啼,再多說幾句還要和他吵,他也許當時沒發作但喝醉後就都爆發出來。
既然他辛辛苦苦工作一心為家也不能讓她滿意,那他教訓她也是應該的,再說了這個年代有幾個家裏是不吵架的。
餘建國帶著餘勇去市場的鹵肉攤,豬頭肉已經賣完了,他就買了一顆豬心,一塊豬肝,最後又到市場邊的酒坊打了兩斤散白酒。因為是相熟的店,他直接借了店裏的一個瓶子。
餘建國工資不算高,但xx廠在八九十年代是效益非常好的單位,尤其是老母親去年已經去世,他的工資養活一家三口還是綽綽有餘的。但他工齡不夠,暫時還分不到廠裏的房子,現在還租著房,所以他們要攢錢。
廠裏分房是要交一筆錢的,如果分不上房,餘建國也打算就在村裏買一塊宅基地自己蓋幾間房。
其實他早有這個打算,因為廠裏分房像他這樣的崗位和工齡也隻能分舊房子,小房子,還不如在村子裏大大地蓋幾間敞亮。
但林蘭堅決不同意在村子裏蓋房,她從農村逃離,就再不想回到農村,哪怕換個省,也還是農村。所以就是舊房,她也一定要等,畢竟是樓房,樓房畢意是在廠區裏。
而且她的姐姐已經嫁到了附近的鎮子上,雖然領著姐夫前麵的一個孩子,可自己現在也有兒子了,她從小比不上林紅能幹,可也不想比自己姐姐差太多。
最終在林蘭的要求下,餘建國在廠區裏租了兩間房子。
這些平房是建廠時最早一批工人在這裏蓋的,當時是為了安置跟過來的家屬,後來廠子對這一片進行規劃,不再允許私自搭建才停住。但這兩間的租金比村裏他們當時住的一院子都要多。
這一批房因為都是本廠職工自建,而且當時這裏也是大荒灘,所以後來都隻是象征性的交了些錢就有了產權證。林蘭覺得哪怕是分不上廠裏的樓房,把他們現在租的平房買兩間也好。
餘建國想到餘勇住在這裏已經在上廠裏辦的子弟幼兒園,以後也可以上子弟小學和初中,也就下決心,一邊向廠裏申請分房,一邊努力攢錢準備買這的平房。
所以平時多愛喝酒也舍不得買一瓶瓶裝酒,都是打些散酒。煙也吸得很少,這不是為了健康,隻是為了省錢,幾乎戒掉了。說幾乎就是除了誰遞給他一根,就吸兩口,自己是不買了。
這一晚餘建國家裏很平和,雖然餘建國還是喝了三兩酒,但微醺的狀態隻是讓他有些嘮叨並沒有發火。林蘭也沒有在這嘮叨中反駁什麼,兩口子都不斷地把桌上的鹵味搛到餘勇碗裏,餘勇也很自然地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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