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35 更新時間：19-08-29 08:09
19、新年
年二十八慕文一家人就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薑城原本打算出去轉轉的，他一個外人在別人家過年算什麼事？
但慕文仿佛沒看出他的不自在，年前就給他分配了許多任務：打聽村裏現殺的豬肉，買新鮮豬血灌的血腸，買羊雜，洗羊雜，灌麵肺，發麵......
最後他哪兒也沒去成，和慕文一起在灶前站了整一天。剁餡、做小吃、蒸花饃、蒸包子、炸油餅、炸麵頁、炸丸子、炸帶魚、炸酥肉......
慕文還不斷地感歎，今年好輕鬆呀，往年都是他一個人忙乎，一天哪能幹完？
薑城是真的第一次知道過年要幹這麼多活，做這麼多吃的。
他小時候家裏窮買不起多少好吃食，奶奶又是每到年節都觸景傷情的，家裏的年幾乎都是靜悄悄過去的。
這是第一次，他感到了屬於年的快樂，尤其是和慕文一直在忙活，像他們年輕時那樣一直在一起，就更覺得幸福了。
慕爺爺在村裏德高望重人緣極好，來拜年的老老少少就沒斷過，家裏天天要喝至少一場酒，就是飯後，也是炕上一桌打葉子牌的老年人，地上一桌打麻將的年輕人。
熱熱鬧鬧地過了幾天，直到初四一家子才回廠裏張羅給領導同事拜年。
這幾年，慕文再沒去過上海。但他和楊麗提過，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回上海看看父母，但楊麗說不用，自己常年出差，機會很多，也已經回去過好幾次，慕文也就作罷。
現在家裏，他倆的工資各自掌管。楊麗回家後，慕文再沒把工資交給她，反正她也工作了，不缺錢，而他是不會要她的錢養家的。
因為楊麗在家的時候少，家裏的開支一般都是慕文負責，但彩電和洗衣機是楊麗買的，而且當時一共買了兩份。
另一份是給慕爺爺的，這份孝敬一時間在村裏被傳的沸沸揚揚。這是村裏的第一台彩色電視，惹得小半個村子的孩子天天晚上在慕家排排坐。
慕爺爺愛孩子，從不嫌煩，反而還常給孩子們買些零食，炒點瓜子。家裏的椅凳不夠，他還專門請村裏的老木匠打了十幾個小板凳。
過年時楊麗給慕爺爺包了一千的紅包。
慕爺爺自己開著診所，又帶著一個藥店，其實收入很可觀，以前還貼補著慕文，楊麗的學費就多出於此。
這幾年慕文條件好起來後就堅決不要老爹的補貼了，但老人還是常常會塞錢給慕辰。楊麗也明白這些，她對老人也是很感激的，當年政策還不夠明朗，老人也是冒著風險開的診所，好在是一切都好了起來。
今年她的年終獎多，給老人包個大點的紅包她還是很樂意的，對此慕文也是樂見其成。
楊麗縱然有缺點，但她為人處事的大氣，和工作中的進取心是一直令慕文心折的。
在石城，年三十和初一一般都是在婆家過，年初二出嫁的女兒會回娘家。
林蘭這幾年裏除去偶爾寫封信，隻在結婚的那年和餘建國回過一次老家。有了餘勇之後就再沒回去過了，畢竟孩子小，春節車又不好坐，花費還不少。
倒是林紅回去過兩次。張兵的條件好，林紅也是一心一意的和他過日子。雖然有私心，偏疼自己兒子，喜歡摳點私房錢，脾氣也不好，和公婆關係一般般，但家裏的大事還是他說了算的。
不過即使再偏疼小兒子，對前妻留下的兒子張傑大麵上也還過得去。哪家當父母的都有偏心，更何況不是自己親生的，林紅能讓張傑按時吃上飯，穿上幹淨衣服就算不錯了。
誰家的孩子都要做家務，張傑就算是幹得多點又能多到哪兒去？畢竟林小紅沒工作，空閑時間多，家務還是她自己做的多。
總之張兵對現狀還是比較滿意的，也就願意在這些事情上體貼她。不過這兩年因為孩子小，姐倆倒是再沒回去過了。
每年過年，姐倆都會給老父親寄上一百塊，林紅沒什麼問題，去年張兵還讓寄回去兩百，林蘭寄這個錢就費點勁。
家裏的錢都是她管，但錢是有數的，花銷也是有數的，結餘有限，更別提他們還計劃著要分房買房。
餘建國看不到存款增加時就會嘮叨幾句，說她不會過日子，說她把錢都寄回了娘家。
也許他內心沒這麼想，隻是隨口說說，可敏感的林蘭就很難受。她確實沒有給娘家什麼啊，要怪隻能怪這個男人掙不來錢，她倒是想花可能花什麼呢？
餘建國說這些沒品的話一般也是喝點酒之後，林蘭不搭理不吭聲多數時候也就過了，但氣不過時爭幾句，兩口子就會吵起來，有時還會動手。
這幾個月來兩人衝突不多，至少還沒動過手。也許是因為林蘭有了工作也添了底氣，餘建國言語上的攻擊比以前要少，而且她也沒過去那麼較真了。她不接話，餘建國說上幾句沒意思也就睡去了。
但也是因為她開始工作，家務活做的時間就少了。她的工作還好，不用倒班，是可以顧家顧孩子的，但有時會加班或者下班後洗個澡回家也會晚些，餘建國進門冰鍋涼灶的，再看到上頓吃完沒洗的鍋還擺在灶台上，就十分不痛快。
空肚子喝上兩杯，往往林蘭回來還沒開始做飯他就會先發頓火，罵她邋遢，罵她懶，罵她有時間梳頭打扮沒時間洗碗。
林蘭也很委屈，她也是上了一天班，餘建國不會做菜還不能先洗個碗，先燜個飯？一點忙都不幫，等著吃現成的還要發火，她也是餓著的，更沒什麼好氣，就算不回嘴也會摔盆子拌碗的製造點動靜表達不滿。
而這也常常會引發爭吵，往往要到做好飯吃飽了才慢慢平息。
每每這時餘勇都是一個人悄悄待在角落裏，有時等兩人吵過之後才發現孩子已經縮在床角睡著了。
今年過年林蘭想給老家多寄點錢，寄五百。老家的哥哥生二胎被罰了好幾萬，聽說家裏的牛都被牽走了。
林蘭算算她工作的這三個多月，工資一共是四百多塊，但年終獎有五百。她想這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掙錢了，又趕上家裏出了事用錢，就想給家寄回去五百，也給自己掙點麵子，隻當過年沒發年終獎好了。
她是在年三十，兩口子一起包餃子的時候說出來的。挑這個時候說，一是前兩天她還在上班，沒時間去寄錢，另一個也是這個晚上的氣氛很好，餘建國樂嗬嗬地和餘勇說著吃完餃子就去放炮。
沒想到的是她剛一提出就被驚訝的餘建國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他的父親去的早，可憐還沒吃過兒媳婦一口飯，憑什麼她家的老人就能享這個福？什麼她結婚沒什麼陪嫁就穿著一身舊衣服來了，現在憑什麼要給娘家哥哥還罰款？
平時偷著給娘家人寄了多少錢就不說了，現在一共沒掙上一千塊呢就要往娘家搬回去五百，她娘家人要不要臉，她就沒想和他好好過日子天天就想著把錢往娘家摟......
話說的不顧事實又十分不堪，林蘭又氣憤又傷心也毫不客氣的反擊：別人娶媳婦都會給彩禮，她娘家可是一分沒見著。就是石城的姑姑，她窮得穿不起件新衣服都不好意思去看望。餘建國不知道掙得是人民幣還是牛皮紙，就他掙的錢是錢，永遠也花不完。
租房子交托兒費買糧買油買菜，吃頓肉都要算計，買回來她從來都舍不得吃，全省給男人兒子……還要存錢，她哪還能偷著貼娘家？還往娘家搬，你倒是掙了多少回來還能讓我搬......
兩個人互相戳著對方的痛腳，從爭吵變成咒罵，最後餘建國終於掀翻了放餃子的蓋簾，踹倒了桌子，跳了起來伸出拳頭.......
在林蘭的尖銳的哭聲中，鄰居姚嬸一家過來把兩人拉開，又勸了勸就走了，畢竟人家還一大家子在團圓呢。
年三十一家人什麼也沒吃。
掉在地上的生餃子被踩得稀爛，林蘭哭著收拾掉，又哭著去睡了。快十二點時姚嬸端來半盆餃子，但林蘭和餘勇都已經睡了，餘建國一個人坐在爐子邊抽了半夜煙，一個都沒吃。
餘勇是早在兩人開罵時就溜到屋角的，那裏有放衣服被子的五鬥櫃。櫃子大，和牆的夾角是他的藏身寶地，盛怒中的大人一般不會發現。
等到兩人在姚奶奶的勸說中沉默下來時，他已經悄悄溜上小床，蒙著頭假裝睡了。後來也真的睡了過去。
餘勇對這樣的年節沒什麼想法，因為這是他家的常態。越是過年過節或者是別人家都高高興興的日子，他家越不太平，他已經習慣了。
初一一天家裏延續著低氣壓。餘勇也很識相的非常乖，沒有吵著要放炮，要出去玩，要壓歲錢，讓吃就吃，讓幹活就幹，一整天像隻安靜的小老鼠。
初二時林紅一家過來，家裏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林紅一見麵就給了餘勇十塊錢壓歲錢，然後又讓同樣接到餘建國派發的壓歲錢的張傑帶著兩個弟弟出去放炮，還可以去街上買甘蔗吃。
打發走了孩子們，林紅大著嗓門，張羅著做了幾個小菜讓連襟倆先喝一杯，在廚房裏繼續做菜包餃子的功夫勸好了見到了娘家人又哭哭啼啼的林蘭。最後當孩子們玩回來時，一桌子菜也整了出來，家裏終於開始恢複正常。
最後在林紅的勸說下，林蘭也在初三給老家寄回去兩百塊錢，和林紅一樣。餘建國也沒異議，其實清醒的時候他也知道，為這些錢吵丟人，沒意思。年就這麼算過去了。
初六是假期的最後一天，餘建國一家三口帶著禮物去慕家。知道慕家過年要回老家，所以他們特意選的這一天。而之前慕文沒讓慕辰去找餘勇玩，也是不想讓餘家破費再給慕辰包紅包，現在他們過來了，慕文緊著讓進屋。
今天是楊麗招待科室的人在家吃飯，慕文一直在廚房忙活，慕辰打過招呼後也在旁邊幫忙。
看到餘勇，慕文就讓慕辰洗手，出去陪餘勇玩，他自己則準備去鄰居家再借兩個凳子，讓餘建國兩口也上桌一起吃。
餘建國和林蘭忙說他們是剛在家吃了餃子出的門，讓慕文別忙活，他們就是來拜個年，還有事就不坐了。
慕文知道這兩人要真上桌肯定也很不自在，也就再三道歉。把兩人送了出去，但是留下了餘勇，說讓兩個孩子一起玩會，晚上他們會送回去。
在裏屋的慕辰問過後知道餘勇剛吃過飯，就沒給他拿點心，而是洗了個蘋果。
兩人在集郵冊做好後又一起做了個大船，一分錢紙幣折的。
紙幣是慕文去銀行兌換的，這是個大工程，兩人已經折了很久，現在船身才剛做出來，這會兒慕辰就把紙幣擺到梳妝台上，兩人一起開折。
幹著活，慕辰問餘勇過年都去哪兒了？玩了什麼？結果聽到小孩年三十家裏還打架的故事。
本來看餘建國兩口今天都挺好的，一點也沒想到過年時家裏還鬧了一出。對比他自己這個快樂的年，有點難受。
反倒是餘勇，還得意洋洋地說，“我看他們一吵起來就先藏了起來，等姚奶奶過來的時候，我就躲到床上去了，我假裝睡著了他們就不會打我了。”
慕辰......更心疼了怎麼辦？
客人們兩點多的時候就都散了，楊麗把借來的椅凳都還了回去，桌子收好，垃圾倒掉，慕文的碗也差不多洗好了。
等楊麗擦過灰拖完地慕文也把廚房收拾了出來，兩人都累得夠嗆，加上又喝了幾杯，都撐不住去午睡了。
慕辰和餘勇轉移到外屋，折了會紙，慕辰看小孩有點不耐煩了，又帶他打了會坦克大戰，直到快五點時慕文楊麗才起來。
晚上慕文隻做了雞湯麵，今天燉的土雞留出的雞湯，加一點蔥花蒜苗辣椒油，配上勁道的手擀麵，一家人都吃得很滿足。
本來中午還有些剩的肉菜，可慕文不願孩子吃剩菜，就沒端出來。
晚飯後，慕文把家裏做的炸酥肉和丸子包了兩份，又拿了十個油餅，給餘勇包了個五十的紅包，和慕辰一起把餘勇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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