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3 更新時間:19-09-22 08:03
43、痛失
也許是這幾個月來一直在做的心理準備,也許是親眼目睹了老人被病痛折磨的全過程,慕辰雖然痛苦卻也有種這樣也好爺爺總算不再受罪的想法。
看到兩個失神的大人,他還能這樣開口安慰他們。
葬禮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因為慕奶奶是土葬,所以慕爺爺也選擇的土葬。這一次還要先啟開慕奶奶的墳,重新裝裹,再讓兩個老人合葬。
來送慕爺爺的人很多。慕文通知的不多,很多人是聽到信陸續趕來的,包括一些已經移居外地的人。不過慕爺爺生前說過喪事從簡,人還是在下午就入殮了,並且在第三天早上出了殯。
這幾天裏薑城總攬了所有的事務,慕文隻是見見來的親朋,慕辰則一直在堂屋裏守著棺槨,焚香,燒紙,發呆。
餘勇開學後就回去住了,但他還是堅持每周五晚上放學了過來,周一起大早去上學。並且因為慕爺爺已經開始用尿布了——慕文他們在試過紙尿褲後都認為不透氣,於是撕了七八條舊床單、被套作成尿布,餘勇每次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搶著洗這些。
其實慕辰他們一有空都會去洗,但這個用量很大,天又冷不易幹,盆裏時刻都有髒的。
29號是周四,慕辰沒有專門給餘勇打電話,但林蘭下午時在廠裏聽到了消息告訴了餘勇,讓他明天早上去上課時順便請假,下午他們一起過去。
餘勇卻隻撂下一句,“媽你明天去給我請個假,我先過去”就跑了出去。
冬日天短,出門時天就全黑了,林蘭連聲喊著他也沒管。
一路騎的飛快,遠遠地就聽見了嗩呐大開大闔的調子。
慕家的門是大敞的,人影綽綽,但餘勇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蹲在火盆邊燒紙的慕辰。
他停好車子,進了堂屋,先給慕爺爺鞠躬上香,然後在屋角一堆紙活香燭裏翻出了白布。沒有整件的衣服了,他隻得拿了根白布條係在頭上,又在腰間係上麻繩,然後蹲在慕辰旁邊開始燒紙,神情專注。
一撥紙燒完,慕辰把他拉了起來,“你怎麼這會過來了,還沒吃飯吧,外麵有流水席,先出去把飯吃了。”
餘勇緊張地盯著慕辰的眼睛,“辰哥,你,別太難過了。”
慕辰苦笑,“沒事的,小勇,我都明白,爺爺這樣也好,他太痛苦了。”
餘勇......
“嗯,辰哥,慕叔和城叔還好吧,我還沒見著他們呢。”
“我爸,不太好,這次多虧有城叔在忙,快去吃飯吧,他們可能都在那招待人。”
“辰哥,你吃了沒,我去給你端一碗?”
“我吃過了,你別管我了,快去吧。”
餘勇點點頭出了堂屋,一會又端著個托盤進來了,裏麵是兩大碗麵條。“城叔給我裝的,他說你晚上吃得少,讓你再吃點,今天夜裏還要守靈。”
慕辰搖頭,“我不想吃。”
餘勇沒有動,眼巴巴地看著慕辰。一會兒慕辰就敗下陣來,“可我也吃不了這麼多。”
餘勇立刻把托盤放到屋角的小桌上,又把慕辰拉到凳子上坐下,“你吃多少算多少,剩下我吃。”
慕辰要起身,“我再去找個碗挑出來點。”
餘勇一把拉住他,“你快吃吧,再磨蹭麵都坨住了,我不也老在你碗裏搶吃的?這會別講究了,廚房那忙著呢。”
慕辰坐下,沒再說話大口吃了起來。
真的吃了一口才感到了饑餓,十一月的石城已經在零下七八度了,他雖然穿得多又守著火盆,也還是發冷的,這時一碗熱乎乎的素麵條就是最熨帖的美味。
餘勇一直陪在慕辰身邊,像是慕家另一個小輩。除了祭拜,他還負責看著他哥吃飯喝水穿厚衣服。
這是薑城交給他的任務,慕文則由他親自照看。
當林蘭周六隨著廠裏的人一起過來送行時,看到帶著孝的餘勇既吃驚又生氣。在她看來,這是十分不吉的,但她生性軟弱,終究還是沒有當著人麵說什麼。
而另一邊的慕家人則完全沒有關注她,他們對一些風俗上的講究並不太懂,一切都是聽陰陽先生的安排調遣。而且在心裏麵,多年來早已把餘勇也當作了家裏的另一個孩子,所以並沒有想到這些。
整個葬禮慕文沒有收禮,這是慕爺爺的意思,老人一輩子怕給別人添麻煩。
這幾天薑城在家裏一直有請人做流水席,今天中午還在街上的餐廳訂了酒席做最後的答謝,畢竟很多人是冒著天寒地凍來送別的,他們心裏都很感激。
林蘭心裏不滿,送了人也就沒有去吃席麵。本來想叫著餘勇一起回家的,可餘勇卻說讓她再給老師請兩天假,他等著給慕爺爺圓了墳再回去。
一邊的慕辰看林蘭神色難看連忙打斷,“小勇別胡說,你都初三了,不要總請假。這幾天已經夠了,爺爺都知道的。”
又轉向林蘭,“林姨,你就留下吃了飯再走吧,我爸租的大車也來了,你一會坐車回去,小勇吃了飯也回去。”
沒等林蘭說話,餘勇開口反駁,“我不回去,今天才周六,我不請假了,後天一早去上課也來得及。家裏亂哄哄的,我要幫城叔收拾呢。”
林蘭......最終她還是沒有留下來,但也沒有對餘勇的決定說什麼。
餘勇完全沒當回事,慕辰感覺到了林蘭的不高興,他沒深想,但還是在午餐後堅持讓餘勇回了家。周一要上課,他還有幾天的作業要補呢。
中午吃過飯,送走了一批批的客人,薑城結過賬把慕文父子拉回家裏。
家裏有他提前安排好的廠裏的兩個大姐,在他們送人時已經把屋子收拾過了,還用這幾天做席麵餘下的肉、菜給做了晚飯,就罩在灶台上,見車進了院子才離開。
關上大門,家裏一片安靜,三人麵麵相覷,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灰敗與疲憊。還是慕文先開的口,“你倆中午吃好了嗎?這陣餓不餓,我去熱飯。”
慕辰搖頭,“爸我一點都不餓,這會就想洗個澡睡覺。”
慕文轉向薑城,看他也搖頭,“那行,我們都先睡一會,辰辰你先洗,剛說水是燒好的。”
看慕辰走向浴室他又對薑城說,“這幾天累壞了,你和辰辰一起去洗吧,然後好好睡一覺。”
薑城深深地看著他,“我還好,阿文,你先洗了睡吧,你看你眼窩都摳下去了。你,我還是那句話,你就是看著辰辰也得打起精神來。”
慕文苦笑,“我知道,那我先去了,不管你了。”
薑城,“行,你先去洗,我去看看鍋爐。”又看了一眼慕文走了出去。
前幾年慕文就給家裏裝了暖氣,因為還有醫院,鍋爐也比一般家用的要大,專門有個小鍋爐房。薑城過去添過煤都打理好回到屋裏時,兩人已經洗好了正在吹頭發。
薑城洗完澡,把浴室收拾幹淨,出來時看到慕文那屋的門是關的。他站在窗邊往裏看了看,屋裏暗,隱約看到兩人已經睡下,他也就回了自己屋。
這些天來一直緊繃的神經在躺到床上時慢慢放鬆了下來,他一下子就睡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三個人都沒起來吃晚餐。第二天慕辰在沉睡中被一聲淒厲的喊聲吵醒,他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昡暈,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還在愣怔時又聽到了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一次他終於聽清了,是“阿文!阿文!”
仿佛心被一下子攥緊,有一種不能承受的可怕事情出現的強烈預感,慕辰忍住心悸,慢慢轉過發暈的頭,旁邊慕文睡的被窩,是空的。
慕辰覺得他的靈魂一下子抽離出來,升上半空,冷眼看著那個嚇呆的自已抖著手去摸那個空被窩,發覺裏麵還是熱的,似乎生出了希望,可半空中的他卻明白這個溫度緣於整夜未關的電褥子。
他冷冷地看著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到爺爺那屋,屋子裏光禿禿的土坑上他的父親正以一個扭曲的姿式仰躺在薑城懷裏,而薑城已經完全崩潰。
他看到那個衣著單薄光著腳的自己也撲到了父親身上,嚇傻了似的一直在撫摸父親僵硬的身體,眼淚在無意識地洶湧地流著。
可遊離在外的靈魂看到父親臉和手掌的斑卻一下子明白了整個過程。
父親應該是半夜裏醒來到了爺爺這屋,心髒病突然發作。他平常吃的藥都在固定位置上:上衣兜裏,包裏,床頭櫃上、炕頭的窗台上。
而此刻他穿著睡衣,兜裏沒有藥,他伸出手想拿窗台上的藥瓶,但今天屋子被外人打理過,這個平時他伸手可及的位置也沒有藥,然後他就這樣被定格。
慕辰仿佛被完全分裂成了兩部分,那個木呆呆的自己也捂住疼痛的心口蜷縮在了父親身邊,而看到他倒下的薑城則被拉回了現實,開始對他的救治,然後是一係列的忙亂。
在半空中的靈魂隻是冷眼看著,不敢回到那具能感受到痛苦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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