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79 更新時間：12-07-17 22:52
我在韓國已經整整三個月，國內的生活忽然遙遠地像一場夢，那些沒日沒夜折磨我，壓榨我的苦痛也越來越虛無縹緲。隻是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隱藏的角落裏爬出來提醒我，那是真實存在的。
人一輩子可以戰勝所有障礙，惟獨一樣是無法戰勝和逾越的，那就是命運。
命運安排好一切，不能變改，隻能妥協。直到今天，我才有些真正明白了這樣的道理。我從來都未曾想過，自己可以如此輕易地適應另一種生活。一種。。。。。。充實的、活力的、健康的生活。任誰都無法想象，我竟然可以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前，花上整天的時間來看一份文件。
我發現自己在慢慢地變化，工作的繁重和對世事的頹然也隨著我的心情漸漸改變。工作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滿滿地占據了我全部的思想。所以，我沒有空餘的時間來回憶我的過去，來哀悼我的悲傷。
難得停息下來，他，薑賢宇，就會適宜地出現在眼前。不可否認，他的存在似乎也已成了一種習慣。
找不出用什麼樣的詞來形容他，熱情，善良，溫文爾雅，專注，這些是他帶給我的所有印象。機場裏的初次見麵，我以為他，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公子，和不同女人周旋是他全部的消遣。然而在以後的交往之中，他每一次都帶給我不同的感受，他讓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薑賢宇。
在他邀請我出遊之後的第二天，他接手了大正與宋氏之間的所有事務。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有了更多的機會，真正地認識他，了解他。他的不學無術，他的玩世不恭全部都是假象，他是正宗的商學畢業，有著豐富的學識，敏銳的感覺。
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竟讓我忘記了他曾是一個和我一樣，遊戲人生和揮霍青春的人。他對工作，對會議的厭惡程度，絕對不會少於我。然而，看到他忘我凝神地工作，我還是有些羨慕他的。
在他一再的努力之下，我竟試著一步步學習如何投入到工作中。我開始對會議的內容有了些許的興趣，開始慢慢願意去理解那些生硬的無趣的數據。
薑會長對他兒子的變化，比我更要驚訝。而棣平，對我的變化卻隱隱有著那麼一些不安。我知道他擔心什麼，在我和薑賢宇日日夜夜的接觸下，不斷升華起的情誼，是他心頭最大的不快。
不得不否認在這些日子裏，我同薑賢宇之間已有了很大的默契，我賞識他的能幹與精明。但，隻有如此，賞識是無法把我心中的那個人趕走的。
大正與宋氏的合作已從合約階段，過渡到了建設期。也可以說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合作開始。工作的內容漸漸開始繁重起來，對於我來說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專業學的是英語，而畢業後公司所有的事務也全是由棣平一人負責。可以說我對於生意是一竅不通，可我並沒有為此感到失落。在我對某些事務上感到困惑和不解的時候，棣平和薑賢宇總會從旁幫助我，這也是我對一切充滿信心的原因。
電梯門緩緩地打開，我踏著輕鬆的步伐走出了酒店。薑賢宇那輛寶藍色的跑車停靠在一旁，而他正坐在駕駛座上，向我揮著手。
我步上車便開口問他：“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我說？”
“有一樣東西要讓你看。”他極其神秘地微笑著。
“哦？”我向他伸出手，“給我吧。”
“沒帶在身邊。”
“在哪？”我疑惑地問他。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他又一次神秘地微笑，發動車子駛離了酒店。
一路上，他始終沒有回答我任何問題。我有些不悅他的神秘兮兮，轉頭望著窗外不予理睬他。大約行駛了半個小時，車子終於在一個漆黑的廣場前停了下來。
我貼著玻璃窗往外張望，卻什麼也看不清。轉頭問他，“這是哪？這麼黑，有什麼好看的？”
薑賢宇笑了笑，鬆開了安全帶走下車。我借著車前燈看到他從車頭繞到了我這一邊，打開車門，他半個身體伸進車內，注視著我，“先把眼睛閉上。”
“為什麼？”我將腦袋往後靠了靠，拉開與他的距離。
薑賢宇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拖下了車，然後很嚴肅地命令道：“閉上眼睛。”
我盯著他很久，黑暗裏隱約能見到他閃亮的眼睛，帶著火一樣的熱情。猛地閉上眼睛，我一直都有點害怕他這樣清澈的目光。
他轉到我身後，手伸向前，輕輕蒙上了我的眼睛，貼著我的耳朵說道：“千萬別睜眼。”
我忍不住埋怨，“這裏這麼黑，就算睜眼也看不到什麼。”
我的埋怨惹來他一串低沉的笑聲，“好了，馬上就好。”
他在身後指引我慢慢往前走，走了將近十幾步，才停下來。感覺到他的臉貼著我的臉頰，溫暖的氣息旋繞在耳邊，“我數到三，你再睜眼。”
“一……二……三。”感覺他鬆開了手，我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剛想轉身埋怨他開什麼玩笑。卻見前方突然一亮，整個廣場燈火通明了起來。
我順著光亮望去，在圓形的小廣場中央，建了一幢燈光閃閃的小木屋，絢麗閃爍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夜空。黑暗，突然之間渺小起來，一瞬間就被光明覆蓋。如同我此刻的心，仿佛被陽光普照著一樣溫暖。
我有些驚訝地怔楞在原地，看著它在我的眼前不停地閃爍著。這，一定是海市蜃樓。我突然如夢遊般地靠近它，左手顫抖著向前伸去。我想，當觸及到它的時候，它一定會消失地無影無蹤。
結果，它沒有消失。
我撫摸到了它堅實的牆，感覺到了燈光所散發出來的溫度。它是真實存在的，一間屋子，與我夢境中的家園竟如此地相似。
我徹底被眼前的一切所震驚，內心的悸動與震撼，終於濕潤且模糊了視線。
“喜歡嗎？”薑賢宇的聲音真實地好似再一次提醒著我這是真的。
“喜歡。”我的聲音像我的手一樣顫抖著，“好象在做夢。”
我聽見他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抓住我的肩膀，眼神溫柔地如一池春水，“把你的寂寞，你的眼淚都裝進去，它會承載你所有的痛苦和所有的悲傷。”
“可它明天就會不見了。”我竟像小女孩般拉住他的手臂撒嬌說道。
他伸出雙手比了個屋頂的形狀，擋在我的額前，“有時候，某些渴望的東西並不需要真實存在。最重要的是，它存在於你的心。許多東西存在於現實中時反而會腐爛，會變質，而存在於心中的時候，才會保持它原來的模樣。”
他的話永遠都是這麼撫慰人心，我展開笑顏，回轉身將臉貼在木屋的牆壁上喃喃自語，“可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真實擁有它，會是多麼地幸福。”
他靠近，伸手緊緊擁抱住我，“想哭那就哭吧，肩膀，隨時都可以借給你。”
我安靜地承受著他的擁抱，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是悲傷的眼淚？還是感動的淚水？我已經分不清，我隻知道此時我需要這樣的懷抱，來釋放自己心中積壓已久的軟弱和無助。
突然回轉身，雙手緊緊地環住他。鼻息間全是他獨有的古龍香水味，而最重要的是他給了我一種動力，驅散了寒冷的空氣和內心對黑暗的恐懼。
“就讓我靠一下，一分鍾就好。”我軟弱地乞求，我知道他一定願意。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摟著我，他有力的雙臂傳遞給我的是溫暖和支持。
世界變得安靜了起來，仿佛天地間隻剩下我和他。擁抱的身影投射在廣場的地麵上，在漫天的星光和閃爍的燈光下，一切，都靜止在這一刻。
很久，我才脫開他的懷抱，抬頭望他。
如果，遠澤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的世界裏，那麼我一定會被眼前這個男人所感動。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已不是一個普通的朋友可以做到的。他，究竟為了什麼？不敢想，也不願想。
有點疏離地微笑，緩步走到木屋邊最近的長凳坐下。燈光依然在閃爍著我的眼，可是卻不再是溫暖的。
他走過來，貼著我的身旁坐下，抬頭仰望夜空。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的側臉幾近完美，他應該值得擁有真正的幸福。隻是，他的幸福，永遠不可能是我。順勢靠在他肩膀上，找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依靠。
他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揶揄，“你還真會享受。”
我不語，微微一笑，抬頭望星空。
“看什麼？”他問。
“真美。以前。。。。。。從來沒發覺。”我忍不住讚歎道。
“用什麼樣的心去觀察世界，才最重要。”
我迷惑地抬起頭，“你是哲學家嗎？”
他笑起來，然後問我，“曾經，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孤獨的。”我直白地回答。
“夜空怎樣？”
“空曠，像個。。。。。。吞噬人的黑洞。”
“現在呢？”
“愉悅吧。”
他攬住我的肩頭微笑，“所以，你才覺得美不是嗎？”
“恩。”我略略想了想才認真的點頭。
“那以後，永遠都要用愉悅的心。”
我的神色微微一暗，低下頭，“要做到，很難。”
“為什麼？”他問我。
我沉默了，不是不願意傾訴，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收緊手臂，輕輕拍著我的肩膀，“不願意說，可以不說。但我希望你能說出來，壓抑並不能解脫全部的悲哀。”
他的懷抱和話語，給了我勇氣和。。。。。。力量，喃喃低語道，“我爸爸，是自殺的。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場景好似又展現在眼前，陽台上，爸爸拉著我的小手，溫柔地看著，“你要乖乖地聽媽媽的話。”
完全不明白爸爸突然的囑咐，隻是自然地點頭。
“去給爸爸拿一個打火機好嗎？”鬆開爸爸寬大而溫暖的手，隻一個回頭，爸爸的身影已從陽台的欄杆上消失無蹤。
我的敘述斷斷續續，帶著我二十多年來所積鬱的所有悲苦和眼淚。雙手捂住臉龐，眼淚終於還是沒能抵住悲傷的衝擊，從我的指縫間落下，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冰冷的地上。
薑賢宇輕撫著我的背，卻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說。我也知道這種時候，聽到這樣的過去，誰都沒有能力說一句安慰的話。
“接著。。。。。。媽媽死了。那個夜晚下著好大的雨，時不時會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還有像刀一樣的閃電。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的感覺，你能明白嗎？”我抓住薑賢宇的手，急迫地詢問他。
他搖頭，“不明白，但，我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絕望。”
“絕望透頂。我甚至流不出眼淚，我想哭，放縱地哭，可就是哭不出來，心裏幹涸地就像是沙漠。”
我頓了頓，“然後。。。。。。他出現了，給了我一個家，寵溺著我。”
“他。。。。。。為什麼要選擇離開？”
“因為我愛他，因為。。。。。。我告訴他。。。。。。我愛他。”我伏在自己的膝蓋上，任由眼淚和恐懼淹沒我，“所以，他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就好象他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的世界中一樣。”
抬起頭，伸手抹掉眼角的淚珠，眼神悠悠地望向遠處，“他是我的空氣，沒有了，便停止呼吸了。”
風吹過，這一次卻沒能吹走我全部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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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彙報，漫天的數據，突然讓我心煩起來。持續的會議終於把我逼得崩潰，文件上的每一個數字變得混濁，再也塞不進腦中任何地方。薑政和棣平之間的商談，也一個字沒能聽進去。心裏始終揮散不去的，是昨夜那份特殊的禮物所帶給我的強烈震撼。
心裏毫無感動那是謊話，在被賢宇懷抱的那一刻，我，的確感受到了那久違了的溫暖和快樂。
隻是，我已經付出的心，不可能再付出一次。不管他究竟懷著什麼樣的目的，我與他終究還是不可能的。
每一次會議，對麵投射來的目光，都像豔陽天的日頭那麼火熱。於是，每一次都會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終要被融化了。然而，那些過去，我又怎麼放得了手。瞬間的記憶，就能把這種火熱和激情全都冷卻。
抬頭看他，賢宇的目光也正呆呆地落在我的身上。相視很久，誰都沒有移動目光，仿佛都想從對方的眼神裏讀懂什麼。四周的人和事都顯得模糊起來，隻有我們兩個人，再也沒有其他。
會議進行到了一半，大家決定休息片刻。我舒展了一下雙手，起身走出會議室。走廊的另一邊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燦爛的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暖暖地灑滿了整個角落。
“心娜。”
棣平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我暗自歎息，“什麼事？”
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地說道：“昨晚，是不是和薑賢宇在一起？”
我轉頭，厭煩了他質問的口氣，所以我冰冷地問道，“那又怎樣？”
“他和你。。。。。。不適合。”棣平走近我，眼中是漫溢的溫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好，那我換種方式說。”他目光灼灼，“他是個聲名不好的男人。”
“恩。”我不屑地回應，“那麼我在國內的聲名也不算好。”
“你誤解我的意思了。”
“那就算我誤解了吧。”我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棣平拉住。
“你忘記宋遠澤了？”這個名字就像一顆炸彈，在我和他之間炸了開來。
我猛地轉過身，充滿怒意的眸子瞪視他，“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尤其是見到你。你就像是他的影子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一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他拋棄了我。”
棣平的臉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就這麼討厭我？”
“是。”我憤恨地甩開他的手，“我討厭你，就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所以他才可以那麼瀟灑地離開。”
我忍住了眼眶裏打轉的淚水轉身離去，留下棣平一個人呆立在落地窗前。我的話對棣平來說或許太重了些，但這就是事實。這些年來棣平為我，為公司所做的已經完全超乎了一個總經理的職責。可我總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沒有了棣平，公司就會混亂，而我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活得如此瀟灑，那就完全違背了遠澤的初衷，那麼他是否就會回來？
洋溢的日光像火一樣灼傷了我的全部，燒盡了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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