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8 更新時間:19-09-08 20:53
“我來看你了。”
顧慎之站靜靜地站立在一排墓碑中間,潔白的墓碑一個個排列整齊,在冬風的低語中像是在訴說著什麼。現在不是祭拜的時候,再加上天氣不好,墓園裏除了他之外再無半個人影。暗灰色的烏雲遮擋了陽光,一陣寒風吹過,墓園裏繁盛的草木沙沙作響,一片純白的花瓣經風依托,搖搖晃晃地落在了顧慎之的衣領上。
他沒有動,隻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的一塊大理石墓碑,那墓碑遠沒有周圍的幾座奢華,隻用樸素的字體簡要地刻著碑主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微微泛黃的相片上,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笑臉。
“十八年了。”
顧慎之拄著拐,他的腿自從與沈千和一起落入海中之後就落下了隱疾,一到陰天就一陣發疼。再加上腿傷未愈,他有些費力地俯下身,伸手撫過墓碑上的名字。他摸得很認真,也很仔細,他的指間感受到大理石粗糙的觸感,而碑麵上那一道道遒勁有力的刻痕像是早已銘在了他的心裏。
“沈千和死了,你的仇我終於報了。騫兒和我家那小子在一起了,如果早知道他們倆互相喜歡了這麼些年,我當初也不會替他答應王家那門親事。”顧慎之笑了笑,“兜兜轉轉這麼些年,顧家還是要絕後了,老爺子要是泉下有知,一定能氣得把我掐死。”
“罷了,都不過是我死之後的事了,我自己都半截黃土埋到腰的人了,也管不了這些孩子們的事了。”顧慎之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他一直少言寡語,唯有麵對著這座墓碑,才短暫地變成一個話癆,像是要把這一年憋在心裏的話一次性全說完似的,“你當初說我家那小子性格像我,其實並不是,他沒有我那麼瞻前顧後,想要什麼就會牢牢攥住不放手。”
“有時候我還挺佩服他的。現在想想,如果我當初再堅決一點,死都不放你走,現在也不會連跟你葬在一起這個簡單的願望都實現不了。”顧慎之歎了口氣,目光移到緊挨著的一座墓碑上,那座墓碑和這一座的規格、形製都相同,一眼就能看出是這是一對夫妻墓。
“那兩個孩子到底還是……比我們要勇敢許多。”
顧慎之第一次見到林禾風時的場景,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那並不是一段如同愛情小說那般華麗而令人難忘的相遇,約莫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新生班會,他遲到了,而林禾風正好坐在最後一排。這個人悄悄地拉開多功能廳的後門把他放了進來,沒有聲張,在他落座後又悄聲跟他介紹了很多他沒來之前輔導員提到過的重要內容。
老實,木訥,聖母心,爛好人。
顧慎之對林禾風表現出來的對新同學的關懷十分抵觸——生在顧家,他從小接受的就是顧老爺子的鐵血教育,勾心鬥角的家族紛爭對他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而這樣的生活讓他缺乏對他人的基本信任。在他看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別人施予什麼而不求回報,他本能地排斥這種來曆不明的關切。
他與林禾風的第一次相遇並沒有上演什麼一見鍾情的戲碼,而彼時的林禾風甚至對顧慎之不講道理的厭惡毫無察覺。
班會結束之後他就把林禾風拋在了腦後,他們大學的課程經常是同院係的很多個專業一起上大課,而他又一向喜歡獨來獨往,每每踩著點到達教室,找一個最後排的安靜角落,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下課鈴一打就果斷地收拾東西走人。一個學期很快過去,他成功地隔絕了和同班同學的一切不必要交流,也因此順利地成為了院係同學間口口相傳的“神秘人物”。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能獲得這個稱號也要歸功於他出色的長相。顧慎之五官生得極其好看,屬於那種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就會止不住被吸引過去的那種。雖然本人生性冷淡,常年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樣,脾氣說實話也十分糟糕,可這樣的性格在一幫剛進入大學按耐不住青春躁動的女生心中,卻硬生生變成了“禁欲係美男”。
從係花到院花,長相姣好的女孩子排著隊給他寫情書,他每每看都不看就直接當麵撕掉,仿佛字典裏從來沒有“憐香惜玉”這個詞。而那幫腦子欠抽的女生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反倒越發瘋狂,到後來“被顧慎之撕過情書”這一條居然還成為了女生間攀比魅力的資本。
顧慎之撕情書是因為他不在乎,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向與他人有別,而早熟的性格讓他本能地對所有人隱瞞了這一點,隻每個月去一次私密性很好的GayBar找一個靠譜的床|伴,大家419之後好聚好散。
那也是他去酒吧的一個晚上。
他深夜過去,在吧台前熟練地點了一杯Martini,握著酒杯心不在焉地喝著。這種度數偏高的雞尾酒很適合一夜放縱之前的pre-drink,而幹烈的味道頗得不喜甜的他的心意。
顧慎之安靜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酒吧裏冷氣很足,他卻還是解開了兩顆襯衫領口的紐扣,又把袖口向上卷了一圈,露出一截肌肉均勻的小臂。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根本不用特地找人搭訕,隻要坐在那裏,就一定會有人主動循過來,就好像黑暗中發光的燈火對於飛蛾來說有種天然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一杯酒隻喝到一半,一隻胳膊就從身後環繞住了他。落在他胸前的那隻手十分熟稔地沿著他裸露的鎖骨滑進襯衫裏麵,在他緊致的腰側畫了一個曖昧的圈。
“帥哥,一個人?”
一個男孩子坐到他麵前,精致的一張小臉在忽明忽滅的燈光裏散發著模糊的光芒。兩人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間,互相確定了對方老手的身份——在這個圈子裏,老手總比不通世故的新手要吃香許多,也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顧慎之放下酒杯,也不言語,隻用手握拳舉到半空,做了一個敲打空氣的動作[注1]。
男孩挑了挑眉,這個動作被他做起來顯得十足嬌俏嫵媚,他大膽地跨坐上顧慎之的大腿,纖細的腰肢如水蛇般貼緊了他。
“沒問題,去哪裏?”他的嘴唇掃過顧慎之耳廓,灼熱的呼吸覆蓋住他修長的脖頸。
“我開|房間吧。”顧慎之在男孩的手摸到後腰前不著痕跡地把他從身上拉了下來,臉上神色如常,在男孩臉色變難看之前撫慰似的攬過他的腰,“別心急。”
男孩因為他的動作表情稍稍轉霽,乖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帶向門邊。今晚的運氣可真好,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長相這麼對胃口的男人了,看他這一身低調卻身價不菲的穿著,想來也一定是個有錢的人物,這一晚著實不虧,男孩在心裏想。
顧慎之卻沒有男孩心裏的這些彎彎繞繞,他在找床|伴這件事上一貫簡單直接,新手不要,死纏爛打的不要,大家談攏了條件,一晚上翻雲覆雨也做不得數,天一亮彼此爽快地做個陌路人。
他帶著男孩朝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突然旁邊的一個卡座上傳來了一陣騷動。那似乎是一群人正把一個人困在圈子中間,幾個人按著那人的手腳,為首的一人正跨在那人身上。中間那人被死死按著,隻能徒勞地掙紮,混亂間衣服下擺被人抽出,又一路卷向上方,在昏暗的燈光下露出一小段若隱若現的蒼白小腹。
這一幕仿佛點燃了那群人心中的火焰,他們大聲哄笑著,將獵物的掙紮當成就餐前的短暫助興,慫恿為首的一人趕緊“把他辦了”。
那群人鬧得實在太大聲,饒是顧慎之也不由得停了幾秒,朝那邊看了一眼。
男孩見顧慎之的目光瞥向那群人,以為他好奇,就笑著解釋道:
“文家小少爺前幾天看上了他的家庭教師,沒想到今天就把人弄到手了。”
顧慎之點了點頭,沒說話。這一看就不是什麼你情我願的場麵,想來應該是那小少爺仗著自己有家業,玩了一出強買強賣的把戲。雖說如此,他也不是什麼老好人,這種容易惹麻煩的閑事他向來懶得管,隻最後又看了一眼那邊,便把頭調轉開去,準備走人。
沒想到他這一眼正好被那跨在正中央的小少爺看見,這小少爺眾目睽睽卻遲遲沒有得手,正覺得心浮氣躁,冷不丁抬頭對上顧慎之目光那一絲與生俱來的不屑,頓時怒從心起,身下壓著的人也不顧了,立馬從矮桌爬下來站到地上,喝道:
“那邊的!你看什麼呢?!”
男孩沒想到顧慎之這一眼犯了這少爺的忌諱,這小少爺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脾氣差,愛折磨人,男孩見顧慎之一副生麵孔,怕他被這少爺找麻煩,趕緊賠笑打著圓場:
“小少爺真不好意思,我這個伴兒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別往心裏去。”
文以誠不認識顧慎之,倒是賣了男孩一個麵子,冷哼了一聲,道:
“Jackson,今天看在你的份上,你讓你的人過來給我道個歉,說自己沒管好狗眼,咱們這事就算了。”
Jackson悄悄捅了一下顧慎之的後腰,給他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這少爺不好惹,讓他趕緊過去道歉。
顧慎之沒說話,沉默著走過去,站到文以誠麵前。他本就身高腿長,走近了竟是比文以誠足足高了一個頭,還沒說話就已經把文以誠的氣勢給比了下去。
文以誠仰頭看著這麼一張麵色冷漠的臉,不知怎麼心裏打了個唐突,有點犯慫。可周圍的小弟們都還在看著,他要是逃了,以後在這個圈子裏還怎麼混得下去?
文以誠咽了口口水,色厲內荏地說:
“怎麼了?!還不快點給爺爺道歉!”
“道歉?”顧慎之低頭看著他,慢慢地,嘴角竟是翹了一點,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一開始冷著臉,文以誠沒把他放在眼裏,這回突然一笑,像是頃刻間打通了文以誠的任督二脈,他腦子一個激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好看,不由得眼花了那麼一瞬。
然而就在這一個瞬間,顧慎之的笑容突然變冷,好似潛伏在洞裏的毒舌突然吐出了信子。
“是這麼道歉麼?”
他冷笑一聲,手起刀落!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旋轉著釘在了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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