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7 更新時間：09-09-25 14:52
武林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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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不出展青嵐所料，我們看似悠閑地在溧陽停駐，卻暗暗觀察著這兩日來，街道上客棧中來往不息的武林人士。他們或早或晚的住進了我們所在的客棧，那些印刻在他們身上的凝重、貪婪且略含殺機的臉讓我看了很不舒服。
“小梵，剛青城幫的長老進了展大哥的房間，你說是不是好戲就要開場了？”如柯悄悄走入我的房間，一臉神秘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笑著看書寫在她眼底的躍躍欲試：“怎麼？我們愛湊熱鬧的主找到新的樂趣啦？”她卻一癟嘴，撒嬌般地坐下，瞪道：“人家隻是好奇而已。”
“既然好奇，還端坐在這幹什麼。”不待話說完，我突然起身就朝門口走去，丟下暫時未反應過來的如柯開門離開，留得那丫頭在身後大聲咒罵聲，我輕輕一笑，如柯可真是個開心寶。腳步卻沒有停，往前廳走去。
從很小開始，就不喜歡出沒在人多的空間。我討厭那些所謂的人氣，總覺得從身體中散發出來的味道彙集一處本就是件讓人作嘔的事情，我也討厭和很多同類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氣，感覺和在狹小的運貨車裏滿載著豬，在遊泳池裏浸泡著各色的軀體一般同樣的惡心。這也許是潔癖罷，可我卻固執地認為這些隻是源於內心不想與他人分享屬於自己的空間。誰說氣息，就不是私人所有物？
可我竟然會到這個會場來湊熱鬧。我望著樓上樓下三層滿滿的人頭，感受著周圍炙熱且濃鬱的人體味道。反胃的感覺一波波襲來。早在展青嵐說“將會有大小上千號武林人士聚集溧陽”時就想象過彙集時的情況，卻還是始料未及原來有這麼大陣仗。一眼掃去，整個客棧滿滿當當的全是人頭，人的密集本已導致空氣質量非常差，再加上人群刻意營造的緊張氣氛……我抬腿意圖離開，臨走一瞥，見展青嵐坐在他一貫坐著的位置上，表情雲淡風清地品嚐著杯中之物，似乎這一切都改變不了他的氣定神閑，他在人群中輕鬆地找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表情。於是衝著我，笑了。
我突然覺得空氣不再那麼沉悶，心也輕盈起來，如鬼使神差般的，就被那個笑容吸引住，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方向走去。如柯也隨後跟來。我回應著展青嵐的笑，“大哥，二哥。”招呼著，在展青嵐的身邊坐下了。
待我們落座，展青嵐將一直把玩著的茶杯輕輕放下，銳利的眼神淡淡掃過，原本還有著竊竊私語的人群頓時靜了，整個空間鴉雀無聲。我靜靜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不出一語。
“不知各位武林同道齊聚於此，是有何大事要與在下商量？”他的聲音不怒而威，我似乎可以理解如柯在提到展青嵐時，略有抖動的惶恐之情。他不愧是天生的領袖。
“展莊主，在下等人皆是收到消息，貴莊目前接下一單暗界的生意，特此前來的。”我們邊坐的一位老人諾諾開口。喻湘澤扯動了嘴角，輕輕一笑，我和如柯也交換著“來了”的表情。
“哦？”展青嵐輕挑眉，“那又如何？”
“那暗界太過可恨，展莊主又怎能接下他們的生意？”我飽含同情地看著這位開口說話的老人，他雖極力克製住自己意圖發抖的身體，壓製著言語中深刻的惶恐，可那尾音上的微微一顫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依童老的意思，日後連雲山莊的大小事務還得向你彙報了？”展青嵐端起桌上茶杯，有意無意說道。
喻湘澤和我坐在一旁，不發一言，一副看好戲的神情，而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些故而無所謂，我確是感慨著一切都是在展青嵐的意料之中開展著。今日之事足以證明我們的停留沒錯，這批武林人士果然是為了暗界鏢而來。我不禁欽佩起展青嵐的策略——與其被動挨打，倒不如守株待兔。
“不敢、不敢。”在聽得展青嵐冷冷一語後，那些偽裝怦然碎裂，聲音竟也直露出三分惶恐來。隻此一人，我便得知，想來喻湘澤說的連雲山莊在中原武林中占據首位不無道理。可展青嵐年紀輕輕，又怎來的如此魄力，讓黃發垂髫皆敬畏三分？
“得知大家為我莊事情不辭辛苦從各地彙集至此，展某也不嫌各位腳程慢，自日前就在此駐下靜候。”展青嵐看似隨意的一句話，擲地有聲，狂妄不已。話語一出，現場一片寂靜。他眼神環顧一周，淡笑道，“若是為蒼冥石一事，大家今日就大可各回各處。”他蓋上茶杯，將其往桌上一放，滿目威儀地看著在場眾人。
“這蒼冥石，本是武林正道之物……”展青嵐語音一落，眾人皆噤了聲，隻得私下麵麵相覷，交換著“怎麼辦”的神情，卻總歸有人不甘心隻此三言兩語就被打發了。我輕笑，不由在麵上露出玩味表情，引得展青嵐微微側目。他見我似有話要說，默許了我開腔。
得到了展青嵐的許可，我出言大方嘲笑道：“天下之物，怎能用‘本是誰誰的’一說？各位既然為蒼冥石而來，直說就好，何必拐彎抹角？”
把話挑明後，座下相互商議聲漸大。展青嵐略一皺眉，大抵是不喜歡這種哄亂的場麵，稍有責備之色投來，我雙肩一聳，提醒他，“這可是你允許我說的。”他也隻能無奈地搖頭輕笑。雖隻是一瞬間的表情，卻讓我心裏一抖。展青嵐若有若無顯出對我的寵溺，太有暮血的味道。
“自古黑白不兩立……”
終於有個抓住重點來彈劾的人了，我讚賞地把目光投向出聲人的方向，隻見一衣裳襤褸的年輕人，他的五官清朗，那明明黑亮鑲嵌在棕櫚色的臉上雙眼，卻故意蒙上了一層黯淡，“展莊主，作為武林之首，連雲山莊應該向我等解釋一下貴莊接下暗界生意的理由。”
展青嵐深邃的眼定望著那位出聲者，四周暗抽氣聲一片，大概都在驚歎他的勇敢。那人卻更淡了，他的氣息很微弱，似乎沒入人群中就不見。可我卻知道，這是個高手，越是懂得隱藏越是知道如何給人致命一擊。
他是殺手，且是殺手中的極品，我萬分肯定自己的判斷。
殺手……不自覺地，我竟握緊了手。展青嵐看著我突然緊張了的表情，用眼神安慰著，才發覺自己似乎太過頻繁地把內心情緒直接表露。趕緊回了他“我沒事”的眼神，收斂了臉上的肅色。展青嵐這才收了目光，厲聲說道：“連雲山莊的莊內事務無需向武林人士解釋。但是既然這位兄弟提出黑白不兩立的話來，我們也可直說，連雲接了暗界一單生意，不代表就與暗界交好，但是也不代表這單隨便誰都能接。”他冷哼一聲，些須怒意浮現，“連雲山莊做事有自己的準則。在此展某也大可直言，暗界托鏢的要求便是必須在下親自護送。”他明明麵露淡笑，眼中卻寒光盡現，“對於暗界的公然挑釁，連雲山莊作何對策無須向各位報備。”
展青嵐爆出暗界要求他親自運鏢一事，果不其然引起眾人議論紛紛，而那破爛穿著的男子也不再做聲，斂了眼內一閃而過的精光，靜靜品嚐著手中茶水，似乎他從來也沒出過聲。
“又或者各位隻是為了蒼冥石而來？”不待眾人回複，展青嵐由齒縫中逼出一言，對著武林人士倒打一耙。
一語一出，眾人嘩然。
“沒錯。”似乎彈劾之人的質問壯了人群的膽量，又有不要命的人冒出，“以前就流傳著，得蒼冥石得天下一說。誰敢擔保連雲山莊沒有私心。”覬覦之心昭然若揭。
“暗界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付給連雲山莊，誰知道是不是暗地裏達成了某種協議。別怪我們小人之心，暗界行事古怪駭人，連雲山莊若與其連手，天下武林豈有安寧之日？”再上綱上線一把。
“說到底，各位是不信連雲？”展青嵐的聲音已經低下去，我們都清楚這是發怒的前兆。廳內噤了聲。展青嵐定定地環顧四周，他的怒氣夾雜在聲音之中，“自在下接手連雲後，天下武林可有何種大糾紛？”他問。
鴉雀一片。
“如果說暗界托鏢，為的就是擾亂天下武林平靜的現狀，那各位不正中其下懷？”
眾人繼續無言以對。
“連雲行走江湖數代，行鏢上萬次，從來沒有行鏢吞鏢的先例。在下在此也可直言不諱本次所運之鏢正是名動江湖的蒼冥石。”他停頓了一下，不顧眾人的驚駭繼續道，“隻不過，這所謂的天之神石，在本莊人眼裏，不過是任意鏢物而已，半月之內相安無事送到指定地點是以完成。今日，在下就是要借著眾武林人士聚集之時宣告，即便是蒼冥石，也決計不會讓在下打破連雲山莊的先例，破壞連雲山莊的信譽。”
“若在此期間，有任何人意圖劫鏢，那請大膽一試。”展青嵐雙手一攤，拂袖離去，我們也隨著他的步子離去。他激昂的聲音似乎依然回蕩著，大堂內，留眾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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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話說明了，以後辦起事來就更加方便。”喻湘澤看出我的我的疑慮，退到房門口時突然出聲。我感激地望他一眼，雖然僅是幾日交流，自野營一夜起，我感覺到他對於我和如柯之間的事情已有所釋懷。
“多謝二哥解惑。”我輕輕一笑，微頷首，在走廊盡頭與他分道，徑直走入了展青嵐的房間。
“大哥。”我隨手帶上房間的門。
“覺得無趣嗎？”展青嵐總是能一眼看穿人的心底，隻是一個眼神，他已然透析了我的內心。
“稍微有點，大家都沒盡興發言，就被大哥給斷了。真是……”既然被人看穿，又何必掩飾呢。
“我可沒看出原來凡弟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呐？”展青嵐笑著打斷了我，調侃道，“或者，是跟如柯在一起時間長了，也被熏陶到了？”
他的調侃讓我羞愧不已，臉上露出褚色來。
他笑著看我，我從來未曾發現，展青嵐也會有如此溫和的一麵，不由喃喃道：“真是太像了……”
“嗯？”展青嵐疑惑著我所透露的信息。
“沒有，沒有”我慌亂擺手，意圖掩飾無意流露的情緒。
“凡弟？”展青嵐何時也有了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神態，清明的雙眼中夾雜著促狹的光芒，不容得你不說的架勢。似乎在一起久了，才慢慢發現展青嵐並不若表現出來的冷淡和深沉，他原本還有八卦的一麵，對於他的執意追究，我決定認輸，苦笑道：“其實，大哥與我一個故人太過相似。”
“容貌嗎？”
我點點頭：“幾近一模一樣。”
他恍然大悟，“這麼說來，初次在墓穴見麵時候你的驚訝是因為我的容貌吧。”我怔楞地望著他，乖乖，記憶力如此超群。展青嵐像是早已預料到我的不可思議表情，也從我身體的瞬間僵直中得到了他像要的答案。於是擺上一副什麼也瞞不了我的神色，那麼得意。
“要不，怎麼可能答應成為你的三弟呢。”我什麼時候起變成了這麼容易被看穿的人？又或者說這些隻是在展青嵐、在我認定的暮血的麵前才會如此輕易流露？不得而知。
“哈哈。確實，三弟氣質明明是那麼冷清，我最初也覺得對於我的要求，你會不屑一顧呢。看來，我完全是得益於凡弟的故人了。”他淡淡笑著，與我記憶中的那人完全重合。傷感的情緒瞬間充盈了我的軀體，心隱隱作痛。暮血，暮血。
“與大哥貌似的人，正是小弟的恩師，暮血。”我不願再隱瞞他多一分。相處了這麼久，我甚至想直接告訴他，其實我並非他的三弟，算來應該是三妹，可怎麼都開不了口。謊言就是如此，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如滾雪球般的，義無反顧的滾下去，直到承受不住碎裂開來。
我明顯看到展青嵐一霎那變色的眼，那是惶恐和意圖隱藏的神情。我沒有像介入他的靈魂去了解他的心緒，或許隻是不願意吧。前塵我以此為職業，如今，非到必要，我不想再使用這種能力。
展青嵐的失神，我從未見到過：“大哥？”詢問地開口，“你還好嗎？”
慘淡一笑，搖頭示意無事：“凡弟也辛苦，今日和武林中人會麵把事情挑明，將來在路上遇見，我們就不再被動了。”他硬生生把這個話題給扯開來去，不願再說話的表情暗示著我應該轉身離去，順帶關好房門，讓他一人留駐。
於是我這樣做了，嘴裏說著“大哥好生休息”的話，慢慢退去，卻在門口望著已經背對大門的他的影子，那麼寂寥。一個衝動刺激著我的大腦中樞，身體甚至不聽使喚，我快步上前，從背後緊緊把他環繞在懷抱裏，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麼白癡的舉動，動機未明，隻是在感受到他濃鬱的寂寞後，身體的本能。
我感覺懷中他的身軀僵立，“凡弟……”他喃喃，僵直的身體慢慢放鬆，默許了我這一不能讓人理解的舉動。讓我就這樣靜靜地抱著他，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臉，隻有溫暖。
“大哥。”我的聲音輕柔，“這隻是我家鄉的情感表達法。”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我都沒辦法對自己解釋。我是介意的，所以才出言解釋，他卻不在意，所以轉移了話題：“凡弟和尊師的感情很好吧。”
我輕輕點頭，依然抱他在懷：“亦師亦父。”
“我像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嗎？”
“他不老。”我笑了，說起亦師亦父大家就會把暮血想得很老，不，其實他不是一個垂暮老人，他年輕，甚至……“看上去和大哥一樣。”
“和我一樣？”他聲音悠遠。
展青嵐的話如向我平靜的心底投入石子，心頓時亂了，暮血……真的就和展青嵐一樣，他死去那時的容貌竟與第一次相見時並無太大差別，若不是著裝上刻意的變化……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我腦中升起。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我這樣對自己說。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們就維持這這樣的姿勢，在展青嵐的房間裏，緊緊抱著，說著那些在這個世界來顏青如柯以外的人所不知道的過往故事。我也迫切地想知道，為什麼聽說自己長得與暮血如出一轍時候，他會如此失控。不過，我依然願意等，等著他主動告訴我的那一刻，正如我也在等待著一個機會，將身份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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