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主題情殤  血淚——君離憂

章節字數:8874  更新時間:08-07-19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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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淚——君離憂

    這個故事該從哪裏說起呢?從莫語與那個男子的初相識?還是從即將和親的挽月公主與不知明男子私奔?從洛水山莊莊主代替她所愛的男子娶她?從她逐漸老去,而戀人年華正好?又或者從孩子見到她的滿臉皺紋驚呼“鬼”?

    (蓮華隕十八年——)

    一、十歲

    今天是挽月公主的十歲壽辰,作為一個備受皇上寵愛的公主,壽宴的熱鬧可想而知。然而,這場壽宴的正主兒卻從會場偷偷溜了出來,躲過不時經過的太監宮女,她移動的方向越來越偏。

    “……不過你也不錯……”

    聽到人聲,莫語悄悄地挪過去,躲在草叢後頭。

    拉拉扯扯的是一對男女,男的穿著外邦的服飾,大概是外國派來拜會父皇的人,女的她沒見過,不過既然穿著本國服飾就應該是某位臣子帶進來的女眷。

    很奇怪,那躲閃的少女看起來很痛苦,麵上好像壓抑著什麼。

    接下來的那一幕,讓這位挽月公主驚得差點呼出聲來,所幸她及時將手捂了嘴,才硬生生將驚呼咽了回去。

    她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花園裏,那少女握住一把匕首,將它狠狠地插入男人的眼窩,臉上狠厲的神情,竟然和要殺她父皇的刺客的模一樣!莫語捂著嘴,恐懼地望著那美得出塵的少女在瞬間化身修羅,將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插入男人的腦袋。利刃上紅紅白白,紅的是血,白的不會是腦漿吧?

    “嗬——”有人施施然地步至,饒有興趣地看著混身是血的少女。

    來人一襲白衣,與少女相似的美麗麵容是有些扭曲的嘲諷,“你不是說你不想再恨了嗎?你不是說你隻想像個普通人一樣嫁人生子麼?那你現在做的是什麼?你說啊?!如果你是普通人,為什麼你會殺了他?你說啊?!”

    “桑!是你?!”少女驟然回首,莫語這才看清對方的眼。她的眼睛是紅色的,瞳仁血一樣的腥紅,像經書裏說的可怖惡鬼。

    “確實是我約這個人出來的。”來人的視線調向腦袋破爛的屍體,一雙眼有變紅的趨勢。“這個愚蠢的人……嗬,他竟然敢來調戲我,在我好不容易忍住不殺他的時候……”

    “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麼?為了不殺他,我的指甲在手腕上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他抬起手,尖利的指尖是殷紅的,而腕上已經看不到血痕,也分不清血肉,它們已經模糊成了一片。

    “你是特地讓我殺了他,讓我明白我當不成普通人是吧?!”少女的混身都在顫抖,血淚簌簌而落,在白皙的膚上分外猙獰。“洛桑!你怎麼可以這樣殘忍?!”

    “你以為我們當得成普通人?”他欺近少女,手輕柔地撫上少女的麵頰,指尖卻在下一瞬猛得的嵌入!“沭茵,你忘記我們是怎麼出生的了麼?吃掉母親出生的我們、在血與恨中出生的我們……那是數以千計的血與恨啊,你怎麼可以殘忍地一個人逃掉,讓我獨自承擔?”

    少女眼中的殷紅液體流下,沒入嘴角,卻嚐不到鹹苦,有的隻是濃鬱的血腥。

    “你忘了麼?繼承於蓮華公主的美貌與出塵的我們,剝去這看似聖潔的皮相……我們隻是二隻怪物嗬……”

    應該是少年的人,他的紅唇觸上少女的頰,輕輕舔去少女的血淚。隨即,在少女遂不驚防的情況下,吻上少女的唇。

    “嚇——”惡鬼殺人悲情戲看得正入戲的莫語沒有想到會突然跳到這一段,一不小心出了聲。

    少女猛得推開少年,隻來得及往莫語這邊瞅上一眼就調向了少年,“你給我喂了什麼?!”

    “嗬……”少年依然在笑,笑得詭異。“我的血。”

    少女逐漸轉墨的眼睜大,不禁退了一步。

    “你可以自殺試試看,那個孩子會在你將死的時候成形,在你斷氣的時候破腹而出……不要妄想丟下我一個人!如果你敢以死來逃避,我就讓你的孩子來承擔一切!知道麼?它的生命力可是很強的,它會尋找一切機會破腹而出,包括吃掉你原本的孩子……”

    然後,莫語瞧見那少年往自個的方向笑了笑,莫語也忍不住回了一個笑容。

    “桑,你想幹什麼?!”少女擋到了莫語的麵前,厲聲道。

    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兒從草叢後探出腦袋,瞄了瞄少女又瞅了瞅少年。說真的,比起那個大哥哥,還是離她近的這個姊姊比較像鬼。想著,莫語竄出了草叢,飛快地繞過少女,躲到了名為“桑”的少年身後。

    出乎預料的反應讓這二人都怔了怔。但也可以理解,一個混身是血宛如修羅的少女與一個仿若謫仙的美麗少年,一般人都會選擇後者。

    多年後的莫語在回憶時想到,就算這少年少女換過了衣裳,她仍是會先擇洛桑吧?因為這是喜歡與不喜歡的區別。

    這是莫語同這個仙神一樣的男子的初次邂逅,這個時候,他尚隻是少年,著白衣的少年。少年問她,你叫什麼?

    “莫語。”她癡癡地答。

    二、廿歲

    二十歲,無論是對於一個平凡女孩兒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貴為一位公主,她都已經是老姑娘了。即使,這位公主還是先皇在世時最寵愛的女兒、是當今天子最疼愛的幼妹。

    ——喜歡我?那這樣吧,你等我十年,我就娶你?

    她為著一句看似玩笑的話,等了十年。

    其實在莫語初及笄的時候,她的母後就有打算讓她鳳台擇婿了,但被她以出嫁後再難整日陪伴母後身側再加之年齡尚幼一口回絕。年紀再稍大些,這個借口是怎麼也用不了了,萬般無奈之下,莫語索性撞向了金鼎,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麵對她這樣激烈的抗拒,她的母後再怎麼也瞧出來了她的心底有人。於是問她,她心底的人是誰?若身份匹配,母後可以成全。

    莫語自然是不敢說的。她怎麼能告訴母後,她與心底的人隻有一麵之緣?她暗中調查過了,十歲生辰上曾出席的人中沒有一個人的名謂是洛桑,也沒有一個人叫做沭茵,這叫她如何向母後解釋?

    也許起初對那人隻是喜歡而非愛,但這十年來,她整日整夜都在想他,不知不覺間,他便已融入了她的骨血,再也忍受不得分離。十年之期將至,她一天更比一天想見到他,一天更比一天雀躍,也一天更比一天焦慮,為什麼他還不來?

    “母後,請再給兒臣幾天時間,兒臣生臣那日……他一定會來、他一定會來的!”莫語跪在母後跟前,苦苦乞求。

    隨著女兒的年紀一年更漲一年,太後的擇婿條件也一降再降,現在她隻要求女兒心甘情願就好。可是,女兒的心上人卻遲遲不願現身,這讓她也是為難,她開始懷疑,是否當真有這個人的存在?也許她應該硬起心腸來為女兒指一門親事?也許語兒會不喜,但雙方感情也是可以在婚後培養的不是麼?

    太後是這麼打算的,但是她也不忍已經跪了三天三夜的女兒。

    “好、好、好……”她這是氣得老淚縱橫。“我養的好女兒啊……”

    “如果你生辰那日他還未現身……”

    莫語混身一顫,如果在她生辰那日他還沒有來……如果他還沒有來,那她怎麼辦?她怎麼辦?“兒、兒臣……兒臣願、願聽母後……母後……安……”

    “耶律邪前日派人向你皇兄提親,被你皇兄以你已有婚配為由拒絕。若你生辰那日你還未決定夫婿,皇帝會昭告天下你挽月公主與耶律邪的親事——”

    莫語睜大了哭得通紅的眼。耶律邪?這個人是北漠部落的族長,她有聽女官們說起過。母後是氣急了吧?所以給她最後的期限,若桑再不現身,她便要被送往北漠和親?!

    “……好。”

    接下來的幾天,莫語一直在祈求中渡過,她請求漫天神佛保佑,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好,隻要洛桑可以來,她真的什麼都願意付出……

    時間過得很快,快得像傾倒的流水,終於到了她二十歲生辰。

    末至王朝挽月公主的美是舉國公認的,被脂粉遮蓋了憔悴病容的她看起來明豔不可方物。底下的士子朝臣以最美的詩歌、最美的景色來比喻她的美麗,希望能夠博得她展顏一笑,駐入美麗的挽月公主心底。他們說,她曾經是天上明月的孩子、是圍繞在它身邊的月華。這樣的比喻讓這位公主不禁勾起了唇角,她想起了洛桑,他的周身仿佛籠罩月華,原來她是他身邊的華光,注定要對他一生追逐嗬?

    莫語抬眼望向殿外,想像那裏有一個身姿卓約的美男子,身著仿佛月華的白衣,傲慢得如若神祗。眾人隨著公主的視線瞧向殿門處,想瞧瞧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讓公主殿顏,但是那裏,什麼也沒有。

    洛桑沒有來,太後與天子一同陪她在院中坐到第二日的更聲敲響,他仍是沒有來。

    怎麼會沒來?他怎麼可能不來?莫非他的那句話當真隻是一句戲言?不對不對!他一定是被什麼拌住了!他一定不是故意不到的!隻要她還沒許配給人,他就一定會來的!

    即使她萬般苦求,母後與皇兄也不願再寬限她半日。聽侍女稟告,皇兄在朝堂上答應了北漠耶律邪的求親。聽到這個消息的刹那,她隻覺萬念俱灰,世界上的一切到了她的眼底隻剩下灰白二色。

    然而,侍女的下一句話再度給了她希望,一月之後,才是她出嫁的日子,

    原來,母後與皇兄沒有斷了她的生路!

    莫語在等待,太後也在等待,一朝天子也在等待,這樣幾個被在全國舉足輕重的皇族等待的人啊,為什麼你還沒有來?

    這一個月裏,皇兄二次差點被暗殺成功,這是因為他下令放鬆了對可疑人物的盤查。

    終於嗬,今日她就將要出嫁了。

    剪下一縷長發放於托盤,在所有百姓的麵前,莫語舉目四顧,她的洛桑嗬,為什麼他還沒有來?拜別了母親與兄長,挽月公主身披華美的禮服,一步步地挪向城門。

    “公主!看那裏!”侍女喚道。

    哪裏?她急切地四處張望。

    “城樓!城樓上有人——”

    艱難地抑起戴滿鳳冠珠翠的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漫天濃鬱的紅,紅得像十年前名為沭茵的少女眼中流下的淚,紅得似為鮮血染就。而那比鮮血更深沉的色調,它化作蓮狀,在漫天的紅中盛放。

    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個人。那個人,乍見之下當真似盛放的紅蓮。他就那樣立在那裏,一言不發,那驚人的美便已讓人不由得窒息。依稀找得見從前的那張麵容,它有讓人望之怯步的詭豔。

    孤高與神祗無異的人嗬,世人隻能夠仰望吧?

    這樣的他,還會記得數年前的允諾麼?

    “蓮華?”身後,是母後的驚呼。

    聽到聲音,神祗一樣的男子瞟了當今太後一眼,然後就看向了下方的挽月公主。“要跟我走麼?”

    “嗯!”她雀躍地回應。

    “嗬……你最好想清楚了……”立於城牆上的男子說,“一旦你決定跟我走,可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再也……回不來了?莫語回首,漆黑的瞳仁掃向自己所認識的每一個人。若要跟桑走,她就得放棄現今立在這裏的一切麼?

    這是一個選擇,天平的一端是自己等待十年之久的戀人,而另一端則是所的的親人、朋友、還有一切的榮華與美譽。

    莫語的選擇是戀人。

    挽月公主於和親當日失蹤。流傳得最為廣泛的傳說是,仙子轉世的挽月公主被神祗帶回了天界。見過那一幕的人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們所見的神祗的無雙容貌,沒有見過的也將所聽所聞的故事傳播得更為誇張。有時,一些年紀稍長的武林人士聽到這些描述時,會說,那是血尊洛桑。

    同年,武林中地位不輕且常年避世的洛水山莊迎來了它神秘的女主人。

    在眾多武林人士麵前,莫語與洛水山莊的莊主拜了堂,洛水山莊的莊主不喚洛桑,他叫洛丞。

    三、三十

    鏡中的那張曾經無瑕得被比作月華的麵容,如今已然開始老去,眼角唇邊更添了幾道紋路,怎麼看都是一位三十來歲風韻猶存的少婦。

    三十來歲?她今天才滿三十才是!二十歲的她看起來都還隻是少女,怎麼可能三十歲卻老成這樣?!莫語惱得拂開來自西域的玻璃鏡。

    玻璃鏡跌到地上,發出清悅的聲音,驚動了門外的中年男子。

    “夫人夫人!您哪裏受驚了?!”他匆匆忙忙跑進來,關切地問。

    莫語不耐地瞟了他一眼。這個人,就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十年前的婚禮上,她嫁的便是這個人。厭惡湧上心頭,一見這人,她就無比地厭惡!“出去!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她捂住臉,另一隻手將他往外推。

    將洛丞推了出去並鎖好門,她依稀聽到門外有侍女的竊竊私語。用不著偷聽,她就可以猜到她們說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什麼夫人的脾氣如此暴躁,就算天姿國色又如何?為什麼莊主還要忍受她之類的。

    天姿國色?她想起自己在西洋鏡中的那張臉。作為洛水山莊的大夫人,她沒有一個丫頭,更少出現於公共場合,即使偶爾出現在眾人麵前,那也是蒙了麵的,那些侍女又是從何得知她的天姿國色呢?答案很簡單,是她與洛桑所生的那二個繼承了父母容貌的孩子。

    她是洛桑的妻子,孩子也是她和洛桑的,整個洛水山莊包括洛丞在內都是洛桑的,洛丞有什麼理由不對她這個主子恭敬?!

    “語兒,你又在亂發脾氣了呐……”

    聽到熟悉的聲音,莫語急切地望向聲音出處,見到角落裏那襲紅衣時,她揚起了笑臉迎上去。“桑!你來了!”

    衣袖輕動,他避開了她的手掌的捕捉。“不要再看鏡子了,語兒。”

    “為什麼?”她抬起首,看著紅衣男子依舊一如初見的容顏。他終於開始嫌棄她了麼?是啊,她已經老了,無論怎樣描畫,都已經掩示不住她老去的事實。現在,誰還看得出他們是夫妻?隻怕都會以為他們是姊弟吧?

    “綰發你可以喚洛施華來做,我會教他怎麼綰。”他頓了頓,然後說,“還有,語兒以後少同我接觸為妙……”

    他的話音未落,敲門聲就已經敲起,門口傳來的是她與他的長子洛施華的聲音。“母親,我是施華,我可以進來嗎?”

    莫語替兒子開了門,再回首時,桑果然已經不在原地。

    洛施華替她拾去了碎鏡片,而後彬彬有禮地請他的母親坐下,以恰到好處的氣力為母親綰起發髻。這樣的動作,莫語感覺不到身後那個如他的父親一樣孤傲的人是自己的孩子。

    “施華,我老了吧?”她輕聲說。

    “……是。”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實話。“您確實已經老了。”

    “所以桑不要我了是麼?”

    “母親,不是。”

    莫語從自己的發上挪開年僅九歲的孩子的手,正視他。“施華,怎麼回事。”

    洛施華不會撒謊,從來不會,因為他的父親也不曾有過謊言,而他一向慣於模仿他的父親。這些,作為母親的她清楚地知道。

    “母親,您再和父親接觸,會老得更快的,父親不希望您死。”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句,“母親對父親而言很重要。”

    她,對他而言,很重要?聽到這話的她一直在哭,即使到了洛丞每年為她例行舉行的壽宴上,有了細致的妝容覆蓋,她的一雙眼圈也是微紅的。

    壽宴上,莫語瞧見了小顏,酷似她的那個孩子賴在洛丞的身上不肯下來。小顏喚著這個男人“爹爹”。於是,當他笑著撲向自己時,她厭惡地瞧了一眼他觸過洛丞的小小手掌,碰也不願碰他一下,拂袖而去。

    四、四十

    她已經多少歲了?

    老人躺在床上,茫然地望著床頂的垂幕。她不知道她已經多少歲了,從她三十歲壽辰的隔天,她的房內就再無一切可以折射相貌的東西,就連清潔麵部也是施華取了軟帕來替她擦拭。也是從那時開始,她不再清楚時間,洛丞不再每年為她慶生,她再也無從得知自己的年歲。

    舉起手掌,她一根根一條條地數著手背上的紋路。還記得年紀尚幼的時候她也曾拉著母後的手一條條地數著紋路、扒開母後的長發一根根地數著白發,現在,她手上的紋路比她當初數的還要多……至於白發?施華每隔上幾天都會為她取來藥水浸發,所以她的一頭長發雖然幹枯,但也沒有一根是白色。

    想到了母後,也想到了皇兄。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母後她應該還好吧?懷沙皇兄不會虧待母後的,所以母後應該還是好好的吧?不知道母後不願吃苦藥的毛病改了沒有,甘草有時候也會影響藥性甚至相衝的,禦醫不可能在每副藥裏都加入甘草。從前,負責替母後喂藥的一直是她,她可是撒潑耍賴逗笑眼淚攻勢無所不用其極!現在,古板的皇兄定然是不會這麼對母後使手段的,那,母後她……還好麼?

    莫語想起自己曾經發過誓,誓是對自己發的,她對自己說,不可以再去回憶從前。回憶會讓一個人後悔,而她,不願意後悔,她不要自己後悔同桑一起走了啊!

    現在,她已經不得不去回憶,因為她已經沒有其它可轉移注意力的事物了啊。

    有人掀起床簾,片刻她就被擁入熟悉的懷中。來者看到她依然伸直的手掌,一陣不悅,修長而光潔的手伸出,將她的手給按了下來。

    她怔怔地將手挪到眼前,對方的手連帶地也到了她的麵前。二隻手,一隻手白皙得如同盛夏時晶瑩的白蓮瓣,另一隻手卻幹枯得像窗外秋日裏的枯敗蓮葉。當真是鮮明的對比嗬!她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像極了洛桑平日裏的嘲諷神情。

    洛桑抬起她的首,將她的麵容埋入懷中,在她的耳邊低喃,“語兒,不要看。”

    為什麼她不該看呢?這是她自作自受啊!桑明明告誡過她,讓她不要再接觸他的啊,施華也說了,同桑在一起會讓她老得更快啊!如果在她三十歲的時候,這一切應該都還有機會補救吧?但她不願,就像她當年義無反顧地跟他走一樣,她在這裏忍受寂寞的原因正是為了洛桑,如果再也見不到洛桑,她這樣忍受寂寞的原因到底是為何?她活著,又還有什麼意義?

    那時,洛丞曾拿她的孩子來勸過她。孩子?冷淡的施華與不識得真正父親的小顏麼?這二個孩子一出生就被送離了她的身邊,施華現已懂世事,小顏也不是有他這個“父親”護著麼?他們活得如此之好,她又還需要對他們盡些什麼義務?

    他不讓她看,她就偏要看。莫語枕著他的臂彎,抬起首,“桑,閉上眼好麼?”

    洛桑依言合上了眼。她伸出手,手指細致地描畫丈夫的容顏。這張臉,還是來迎接她裏的那副容貌,看起來才二十未幾,年輕得讓人嫉妒嗬!不變的容顏,不老的年歲,不死的生命,她的桑嗬,這個彙集了世間一切美好的存在嗬……在她死後,他是不是又會孤寂地一個人?

    “桑,你最重要的人是誰?”莫語問。

    “我自己。”

    “第二重要呢?”

    “我與茵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出世了啊?”

    “是。”

    “第三重要是誰?”

    “也許是你。”

    “誰排第四?”

    “沒有了,後麵沒有人,所以你也許在第三。”

    她笑了,笑著撐起自己的身子,環住桑的脖頸。沒過片刻,眼淚就大滴大滴地落下。她排第三,她排第三嗬!後麵一個人也沒有……

    “桑,那個孩子還好麼?”

    “並不好,他快死了。”

    除了桑自己,他所有重要的人都要死了嗬!那,等他們盡數逝去,桑一個人,他該怎麼辦?根本不懂愛的他,他該怎麼辦?她快死了,她也快死了啊!等她也死去……等她也死去……不!不要!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她死了桑怎麼辦?!她死了留下桑一個人他怎麼辦啊?!

    還記得,她曾問桑帶她回來是為了承諾還是因為愛她。桑歪著腦袋想了許久許久,爾後反問她,什麼是愛?

    望著年輕俊美的戀人,這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人忽然開始恐懼死亡。“鏡子,施華……給我鏡子!”

    她的手探向床塌的垂簾之外,觸到了另一隻光潔的手。“施華,把鏡子給我!”

    “父親?”洛施華在詢問。

    “語兒,你不可以看鏡子。”

    聽到父親對母親作出的回答,洛施華挪開母親的手掌,站著稍遠些。他靜靜地看著那個老人激烈地掙紮,直至老人滾落地麵,這才走上前去扶住老人。這是他的“母親”,母親與其他人有區別麼?沒有。母親與父親有區別麼?有。

    莫語看著麵前的二個男人,相似的麵容,一個看起來二十未幾,一個看起來還未及二十,他們哪裏像父子?分明是兄弟才是!

    “母親。”洛施華輕喚。

    其中一個喚她母親,喚她母親?!恍惚中,這像是另一個人所喚。是嗬,母親,她與桑此刻看來哪裏像夫妻?分明是母子還差不多?!

    門外,有人在說著什麼,洛施華聽到後轉述,“母親,小顏想見您。要讓他進來麼?”

    小顏?小顏是誰?啊,她記起來了,她有個孩子,名字裏似乎有個“顏”字。她對於“小顏”的映象,隻有三十歲壽辰時他賴在洛丞的懷裏不願起來的那一幕。

    “施華,扶我上床。”在床上坐好,再回顧時,沒再看到那一身紅衣的男子。

    “娘!”小顏是個少年,他進來的時候,帶入了一陣風。然後,莫語就看到了一張與曾經的自己異常相似的臉,這讓她微微一怔。

    未等她的反應現在麵上,那小顏便驚恐地尖叫,“鬼啊——”

    “哪裏有鬼?哪裏有鬼?!”跟在後頭進入的洛丞匆匆忙忙跑到他的身邊,“小顏,哪裏的鬼?來,爹爹替你打鬼……打……”

    當意識到少年所說的鬼是誰時,這個中年僵住了,尷尬而驚懼地替少年辯護,“夫、夫人……莊裏沒什麼老人……啊,不!小顏他幾乎沒見過您這個年紀的人,所以……”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是洛施華的手掌淩空扇上了弟弟的麵頰!緊接著,他的手掌再度舉起,這一次,卻是反應過來的洛莊主替少年擋了下來。

    “哥!你打我也就算了,怎麼可以連爹爹都打——”小顏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卻忍著痛指責自己的兄長。“連爹爹都打,你瘋了!”

    瞧見洛施華的眼神森冷,這中年忙攔下少年,將少年硬壓著轉向莫語“小顏,快給你娘倒歉!”

    “不要!芬芬姊的娘哪是這個模樣?爹爹騙人!小顏是娘才不是鬼……”剩下的話,被洛莊主捂回了肚子裏。

    洛丞膽戰地瞧了一眼他的“夫人”,卻見那個看起來已有五六十歲的女子笑了笑。她伸手向某個方向一指,優雅有舉動讓他想起這女子初到洛水山莊的時候。現有,她笑著指向門口,說道,“請出去好麼?”

    小顏不再掙紮,他想,也許這個人真的是自己的娘。

    但,他的“娘”再不給他機會,她指著門口,怒道,“你們給我出去!出去——”

    “夫、夫人……”

    “你沒有聽到嗎?帶著你的寶貝兒子,給我從這裏滾出去——”

    小顏被拎出了“娘的房間”,隱約地,他聽到自己的“娘”在哭著向哥哥要求拿鏡子來。娘想要鏡子麼?好吧,那他去替娘拿來!

    屋內,洛施華在他的母親稍稍平靜了些許後,跪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莫語問。

    “小顏不是有意,他從未見過您。”

    原來是為了小顏的事,莫語合了眼,疲倦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母親,您還記得小顏的名字麼?”

    莫語正準備回答,卻忽然睜大了眼,她發現自己竟然連自己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

    “洛彬顏,這是施華替小顏取的名字,母親以為好麼?”洛施華很懂得分寸,他沒再讓自己的母親難堪,自顧自地接下了去。

    “不錯呢……”她還真是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呢,孩子竟然連名字都不是自己取的。

    “母親,您可以為小顏做件事麼?”

    “什麼?”她看向自己的兒子,這,似乎才是施華跪下的理由。

    “請對父親說,您希望小顏好好地活著。”

    “為什麼我要這麼說?”

    “父親似乎打算在母親死後,以小顏為容器,讓母親……”

    “娘——”洛施華的聲音被他的弟弟所打斷,洛彬顏抱著半人人身體大的玻璃鏡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您看,這是您要的鏡子——”

    洛施華猛得震袖,鏡子在瞬間碎作千片萬塊。但,已經來不及了,莫語已經從鏡中看到了那張蒼老的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莊。

    這不是她的臉!這怎麼可以是她的臉?!她是桑的妻子啊!她是桑的妻子啊!她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她怎麼可以老了桑這麼多?!

    桑、桑!桑——

    視野一片鮮紅,她知道是桑來了。然後她看到了桑的臉,二十未幾,擁有絕塵的美麗與孤傲,仿若神祗。他的眼裏有哀傷,有什麼落入嘴中,即不苦也不鹹,帶著濃濃的腥。

    是血淚。

    (哭,憂拚命地哭。隻有四幕怎麼也可以拉得這麼長?趕文趕得好辛苦!以後憂趕書香的文全寫係列文了,不然一次次想故事真的好麻煩好麻煩,倒不如直接從現有的裏頭抽一篇出來!這故事叫《血夜幽伶》,現在先熟悉一下人物應該沒什麼吧?反正正劇裏的這些隻會略微提到,這“血淚”也可以算作外傳啦……先寫外傳再寫正劇,憂也算強人吧?

    有疑團,憂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寫到,看出的題目是什麼再說吧?憂跑——

    PS,“蓮華隕XX年”這是為了防止弄混祖孫輩份用的,“蓮華隕”是這個故事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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