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3 更新時間:08-08-01 16:59
生無所戀,死為歸宿——君離憂
(蓮華隕十八年)
黃沙漫天,大地渺茫,天地混然一色。風,颯颯地地吹,吹得這裏的居民麵上也染著土色。清水鎮,它就在這沙漠的邊緣,接近沙漠、距綠地尚有不下十個時辰的路程,是個罕有人至的地方。
並非無人願意離開,而是這裏的人們不被附近接納。隻是想要“活著”的他們,一旦成群出現在附近某個城鎮,就會立即被亂石驅逐,王同不再的他們,除了這舊都附近,無處可去。
繁華似錦城終破,漫漫黃沙掩故土。
這些舊國的遺民啊,他們隻能夠呆在這裏,與古老的王國一同化作飛灰。
阿繡好不容易哄睡了孫子,方才跨出屋外準備去找隔壁借些米下鍋……忽然地就這麼頓住了,她發現今時的風景似乎與往常不大一樣。遠遠地,有片紅正在向這裏接近,風吹得這紅高高飛揚,有些像爐灶裏的火,可火的顏色哪有這麼紅的?簡直和血差不多!該不會來的是什麼索命的惡鬼吧?她不禁有些想躲回屋內,可一雙腳卻怎麼也邁不開步來,好像,她本該等待這個人似的。
出神間那全身裹著血紅紗麗的的已經到了村頭,他停下來與村口的顧嬸說了些什麼,而後顧嬸向這邊一指。
“請問是繡姑娘麼?”
繡姑娘?這附近名字中有“繡”的確實隻有她一人,但一個已過四十、連孫子都有了的人被稱作姑娘,怎麼聽都有些怪。而且,這“繡姑娘”……那人也是喚她作繡姑娘……
一想到那人,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混身是血的模樣,他在她的夢中一次又一次死於戰之中,一次又一次被馬匹踏碎了腦殼。無法不去想,麵前這人就像一大滴血,那人的血啊……
“有什麼事嗎?”她將視線對上了對方的瞳眸,爾又再度挪開,望向遠方。因為她發現,這個人幽深的眼,若是聚集了心神投入,也許會將人的心神全部吸納。這樣詭異的眼,不可以讓視線在其上停留。
“我隻是替一個叫做寒諾非的人傳信,他說他對不起你,還有他愛你。”
沒有打雷,但阿繡的腦中確實“轟——”了一聲炸開。腳一軟,她重重地跌到了地上,捂著臉嗷嗷大哭。
來人沒再說些什麼,像是完成任務似的繼續向村內走。然而,他已無法去往別處,有村民三三兩兩地踏出了屋內,直接堵到了他的麵前。他們在一名老者的帶領下,將他圍在了中間。人群很是嘈雜,但以他過人的耳力聽得清他們是在為“繡姑娘”打抱不平。最後老者抬起手,向下壓,示意他們息聲。老者看著他,沉聲道,“外鄉人,你把紀大娘怎麼了?”
來人伸出幾指輕揉額側的穴位,緩緩地說,“不過是替她已逝的丈夫傳句話罷了。”
他的這話,讓所有人都微微一怔。老人沉吟了一會,這才繼續說下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來此亡國之地,又是為何故?”
“我是洛桑,經清水鎮隻為打聽似錦城的去路。而為繡姑娘傳話隻是順便。”若是在別處,他恐怕早已經殺了出去。但,在這裏他無法這麼做,這裏是榮國的舊地,他身上所流的血液令他無法在此放肆。
似錦城,美麗且富饒的似錦城啊……亡國還隻有不到三十年,很多年長的人都記得曾經到過的那座城,那座萬花齊放的榮國都城,曾經有花都之稱的似錦城。
“你……”老人的聲音裏多了些幹澀,“那裏隻剩下廢虛一片,你去那裏做甚?”
“不會是想去找榮國寶藏吧?”有年輕人這樣說。他的這言論立即讓其他同樣年紀的人紛紛對裹著紅紗麗的人投以怒視。
洛桑揉在額側的手勁重了些,他感覺到那些亡魂在叫嚷著什麼,即使是他也無法完全分辨。在這樣的狀態下,他自然沒有瞧見撥開人群忽然衝入的婦女,那阿繡衝了進來,扯住他的紗麗哭著問他她的丈夫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沒有死?他是變心了而不是死了對不對?他還活在某處對吧……
紗麗不留神地被扯了下來,大片的血一樣的紅整個地落下。對方沒有給予回答,阿繡恍忽中覺得這大片的紅就已經是答案了,這樣深沉的紅,是血是顏色。她的麵色,忽然慘白。
當遮掩的紗麗離了麵部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年紀尚輕的是因為驚豔這副容顏的美麗與絕塵,而年長的驚愣則是緣於它與某個人的麵容異常地相似。
老人顫巍巍地跪下,“蓮華公主……”
那些年紀都有些長的見到主事之人跪下,也盡皆拉著身畔不明就裏的年輕人跪了下來。
“我不是她。”拾起仍處在茫然中的阿繡身前的紗麗,洛桑淡淡地說,“告訴我似錦城向哪邊走就好。”
“蓮……”
“我說過了,我不是蓮華。”他直接打碎了老人的希望。
老人抬頭望著麵前的人,這個人有著與蓮華公主相同的麵容,氣質也是異常相似的孤高與清冷。隻是,蓮華公主的清冷給人的感覺有些像無雜質的冰雪,而這個身上濃鬱的詭豔氣息似乎將要壓下那似曾相識的清冷。他的確並非蓮華公主,就算是蓮華公主之子也無可能,蓮華公主和親前臂上誅砂痔仍在,後即死於途中,不可能有子。
“也罷,憑我自己並非就找不到了……”洛桑索性掠過這群人,徑自步向村子的另一頭。
風高高地將他的長發與衣衫拂起,血一樣的紅中染著比血都還要更為深沉的紅,一朵又一朵的盛世紅蓮。這一幕,在老人的眼中與曾見過的另一人相疊。這究竟,是如何回事?
似錦城確實隻剩下廢虛,遊走在廢虛間,目之所及,未有一間完整。
其實早就猜到了,猜到似錦城除卻房屋宮殿的殘骸,不會再留下什麼。既然早就知曉,為什麼又還要來呢?是想確認麼?確認似錦城是不是真的什麼也不剩下。
原本應是廣場的地方,矗立著半尊雕塑。雕的似乎是位捧花的少女,她的上半身就躺在不遠處,手托著花朵輕嗅,麵上仍帶著溫暖詳和的寧靜神情。
也未顧及這些地方是否許多年沒有被打掃,洛桑坐上了雕塑的底座,背抵在少女的裙擺上。
舉目四顧,他的一雙眼在不停地尋找,其實究竟在找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這裏什麼也沒有,他什麼也找不到。合上雙眼,他努力地想要去感覺著什麼,可是除了空虛與寂寞,這裏真的什麼也沒有……
風凜冽地吹,他忽然感覺到了冷,於是環手將自己包裹得更緊。
似錦城已經到過了,接下來他又該去哪裏呢?
埋下首,感覺到眼下的袖子開始濕潤,水漬在袖上愈見擴散,他終於忍耐不住承認自己哭泣的事實,嗚咽出聲。
茵已經決定忘卻榮國覆滅的仇恨,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他該怎麼辦?
蘇莊已經不能夠再回去了,現在,還有哪裏是他可以去的?
他不是從蓮華公主的腹內出生的麼?他的蓮華的孩子啊,蘇莊的人不都是這麼說的嗎?可是,為什麼,即使到了蓮華公主所熟悉的似錦城,卻仍是驅不散日夜相伴的寂靜?
冷,很冷,這裏為什麼會這麼冷。
睜開眼,他看到了托花輕嗅的少女寧靜的神情,忽然惱了,衝過去一腳向著少女的臉踩了下去。於是少女的首裂作了幾塊,不再微笑。為什麼不笑了?為什麼不笑了?!他盯著腳下的碎裂的石頭,淚水止也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為什麼,她不笑了啊……
他坐在了地上,捧著一堆石頭不住地哭。
月華灑落,將一滴滴地落在石上的液體映得分外清楚。這哪裏是淚?淚水有這麼鮮紅的麼?血,分明是血啊!是那些亡魂,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地提醒著他,他不是一個人,他隻是一個為複仇而生的怪物……
“滾!給我滾!不要再來煩我了,全部給我滾啊……”
世間空寂一片,隻有滴落在石上的血更甚。
在這樣寂靜的空間中,嘈雜的足音分外醒耳。
那些聲音似乎全部衝自己而來、停在了自己的周圍。洛桑這才抬起首,望向立在他麵前的人們。領頭的人,還是那個老人,那個將他錯認為蓮華的老人。
可他不是蓮華,他連蓮華的孩子也算不上,隻能算是一個孤魂野鬼。
“參見少主——”在老者的帶領下,他們跪了下來。
“起來,我說過我不是蓮華。”他不會不明白他們在想些什麼,他們定然是認為他是蓮華的轉世了,蘇敬榮的父母當年也是這麼認為的。
“請少主帶領吾等複興榮國!”
“請少主帶領吾等複興榮國!”
洛桑抱著懷裏的石頭站起來,不住地退後。“我不是、我不是……我說過了我不是啊……”
為什麼人們都喜歡將他們的理念強加於他的身上?就連茵也是,隻因為蘇敬榮喜歡他就容不下他……
他退到了雕塑的底座前,已無處可退。
這些人,他們仍是跪在地上,根本沒有起來的打算。
於是他指向了月下自己的影子,他的衣衫被清清楚楚地映在地上,但也隻有衣衫而已,衣襟之上本應存在的首與披於腦後的長發隻有淡淡的影。“我哪裏是人?你們沒有看到嗎……讓一個鬼、讓一個怪物來當你們的少主,你們瘋了!你們還真的是瘋了啊……”
瘋子!瘋子!這些人全是瘋子!和他一樣是瘋子……他們全是瘋子……
洛桑的抬起他的頭,月色清冷,提醒著他的孤寂。左右四顧,找不到屬於他的地方。然後,他的視線停在了麵前這群人身上,“你們……需要我是麼?”
“隻有少主可以將榮國失落的臣民再度聚合……”老者說,“所以我們需要您。”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容身之處吧?像他一樣。不是這樣孤寂的沙漠,不是這樣伴著遺跡被世界所遺忘,是想要活在生者的記憶裏、想要與他人往來,而不是呆在這裏等待化作飛灰的時刻。
現在是他被需要了麼?沒有他,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他是他們的容身之處?那麼他的容身之處呢?嗬,他還需要容身之處麼?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他,還是灰飛湮滅的好吧?他是由血與恨中誕生,當那些魂靈們的仇恨與願望達成後,他就會消失了吧……
“如果你們需要,我當你們的少主……”
“你們幫我報仇,而我會在報仇完成前為你們找到了一個容身之所……”
(完了。今次寫得有些趕……寫到後頭的時候老毛病又犯了,不想寫結尾了,所以匆匆結束……不過,原來想的那結果是什麼來著?
另,作品名又是信口起的,不過是憂還滿喜歡的一句話。
再另,鄉土不好寫……憂都易稿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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