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47 更新時間：08-11-23 16:06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愛”，我也不懂得什麼叫作“幸福”。我躲在月光下，眼眸中藏著殷紅的期盼，我在等，一個沉睡千年的靈魂，如果能再次遇見你，也許我能明白，我的愛、我的幸福在哪裏……
——洛紅塵
正值初春，天空蔚藍，散淡的白雲在空中悄然浮動。太陽照射在湖麵上折射出一道道橘色的波紋。繁華的洛陽城中在臨街的茶樓中，倚窗而坐，上好的碧螺春，散發著誘人的茶香，十指纖蔥，捧著茶杯，像小孩子一般，低頭喝茶，紫砂的茶杯，遮著她的臉，膚凝似玉，玉上氤氳著一層細細的茶汽，直引得人沉醉。放下茶杯，回味著口中的甘香，紅塵不禁感歎，這人間的東西真是美妙！
看著窗外潮湧的人群，紅塵的一彎秀眉不禁微皺。她是一隻擁有千年修行的兔妖，但因情劫尚未渡過，不能飛升。而她的情劫正是當年的少年——景淩。渡過此劫，她便可脫離妖籍，飛升成仙，渡不過，她將會折去500年的道行，再行修煉。此番得到師傅的恩準下山，就是為了渡過這情劫，以了千年的心願。
一千年前，紅塵還是一隻潛心修練的白兔，因一時的大意，而誤中陷井被捕。被裝在竹籠裏的紅塵，紅色的眼中充滿恐懼。這時，一個少年走了過來，看著她，溫柔而憐惜得說道：“好可憐的白兔！爹，放了它吧！”
“景兒，賣了它，你就有錢去私塾了。”蒼老的聲音響起。
“爹，我在窗外一樣可以聽先生講課的，放了它，你看它多可憐！”說著紅塵被一雙溫暖的手抱起，幫它小心抱紮好傷口，輕輕得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小兔子，以後要小心喲！”
那一刻，她記住了他溫柔澄澈的目光，他右眼處的淚痣，他的名字景淩……
這段記憶，溫暖著她，漫漫冬夜，潛心修煉；清冷寂寥，愁鬱無邊。如果不是這個叫景淩的少年給予她的溫暖目光，她的多年道行早已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她便不會被太虛真人點化，收入門下，終其一生，隻不過是一條最普通不過的、一無所成的白兔……
“喲，景先生啊，有事嗎？”
“我，我是來請問問老板這需要不需要帳房？”
簡單的一問一答卻讓紅塵的心中一凜，這樣溫柔的聲音，待詢聲望去時那男子已經走出茶樓，隻有一抹淡青色的背影。
“唉，家裏守著個病秧子，再有才情也終得為生計而奔波！”老板輕歎道。
“老板。”紅塵起身，走至老板身前，“剛才那一位……”
“噢，他呀，是樊林書院的走課先生。為了給家中的病妻治病，平時會在城西給人代寫書信、挽聯什麼的。看樣子，他妻子的病又加重了，不然他也不會再找工作的……”
“謝謝……”紅塵垂下眼眸，放下銀兩向城西走去……
“家中的病妻，家中的病妻……”一路走來，紅塵低聲得默念著，他竟有了妻室……
漸漸走近，一方小桌，一番招旗，“代寫書信”的字跡，鋼勁有力，如鐵劃銀勾一般。低頭看書側顏，線條柔美，嘴角泛著堅毅，捧書的雙手，十指修長，眉眼間依稀可見當年的影子，眼下的淚痣，在陽光下灼得紅塵的心微痛。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景淩，我的景淩……
如此華美少年，風華絕代，卻淪落市井鄉間，靠為人代寫書信為生。一陣酸楚，從紅塵的心頭掠過。
景淩突然抬頭，看到紅塵站在那裏，微微一愣，即而展顏，微笑，那笑容好像春日的花朵綻放一般，氤氳出一圈一圈溫柔的甜香。
“姑娘，可要寫信？”景淩輕聲問道，紅塵隻覺得一股清新如蓮般的氣息撲麵而來，縱使流落世俗，他還是那個如蓮般的男子，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他！
紅塵望著他點頭，又搖頭。
景淩微愣，“姑娘這又是……”
“隻因小女與雙親投奔親戚途經於此，怎奈雙親染病而亡，小女獨自流落於此，盤纏也已用盡，現在都不知如何是好，更何況是這書信錢……”紅塵低頭，計從心來，你有妻室又何妨，我倒要看看那病秧子用什麼方法使得你如此對她。
景淩秀眉微蹙，沉思片晌，緩緩開口道：“景淩為姑娘修書一封至親戚家，告之姑娘的情況。這段時間裏，姑娘如若不棄，可到景淩家中暫住，家中內子雖染疾，但照顧姑娘的日常生活不成問題。景淩絕無其他非分之意，還請姑娘莫怕！”
紅塵抬眸，隻見景淩雙眸清澈依如當年，當下輕笑道：“多謝，先生！”紅塵俯下身去行李。
“姑娘不必多禮！現在就隨我回家去吧！”景淩微笑著，急忙收拾東西。
“在下景淩，看相貌，應是景淩年長姑娘幾歲，姑娘可叫我景大哥，不知姑娘芳名？”
“紅塵，洛紅塵。”
紅塵隨景凜回到家中，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宅，但卻幹淨。一陣聲響，隻見一女子從內室中走了出來。纖細如紙的身形，蒼白的臉龐，但一雙眼睛卻明亮動人，水澤的光彩是一種滿足的愉悅。
“妹子！”女子一見紅塵便拉住她的手，親切得說道，“景郎已經告訴我了，妹子就放心住下吧！雖說婉娘這副病身子幹不得重活，但照顧妹子的生活卻還可以。”
“謝謝你，姐姐！”紅塵說道，握著婉娘的手，她的手粗糙，僵硬，染上了歲月的風塵和操勞的痕跡，自己的手被反襯得愈發潔淨玲瓏。紅塵卻無法歡喜，心頭似有針紮之痛。
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夏天。景淩寫出去的信如泥牛入海遙無音訊，本就是紅塵杜撰之事，又怎會有回音？婉娘的身子，時好時壞，好些時，便幫人洗些衣服，做些刺繡填補家用。景淩和婉娘夫婦待紅塵如親妹妹，為了她而整日忙碌，反使紅塵心生不忍。
世間的夫妻，紅塵從在人間曆練過的師兄師姐們那聽過不少。恩愛百日便情變翻臉者有之，暗渡陳倉私藏隱情者有之，撕打爭吵呼天戧地者有之。但像景淩和婉娘夫婦這般溫和恭敬、恩愛不棄的，紅塵是第一次見到。
紅塵常常在深夜時，溜到書房外，看景淩讀書。景淩不僅寫一手好字，也頗具詩賦丹青之才。紅塵看他的詩作，雖不是字字珠璣，卻也時時有靈光閃現。雖然自己一直稱景淩為哥哥，但對他的情卻越陷越深。雖然玉狐師姐說“這世間的男人，都是棄糟糠如敝帚的！”然而，景淩雖也是這世間的男子，但在紅塵眼中他才華出眾，隱忍不露，敬妻如賓，分明是滔滔濁世中淨白溫潤的玉。
妖本就無情，可是紅塵卻狠不下心，她不能，也不忍，將這兩個人拆散。婉娘姐視她如親妹妹，傾其所有，為她分憂。與她多相處度一日，紅塵對她的尊敬便多一分。而且她深深得知道，景淩對於她並無兒女之情，有的隻是兄妹之意。他的一顆心，隻為婉娘而躍動！這樣無助的愛，這般自責的心，紅塵越陷越痛苦……
一天午後，突降驟雨。身子孱弱的婉娘囑紅塵為景淩送傘。油傘輕張，一網天地情。
走在雨中，紅塵想起玉狐師姐的話“男人是抵不住誘惑的，尤其是我們這樣貌美的妖！”那麼，景淩呢？他會怎麼樣？紅塵輕咬下唇……
忽然一陣疾風卷來，紅塵弱不禁風地做出飄搖之狀，景淩顧不得男女之別，連忙將她扶穩。
這傘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爍如星，正是一場好夢的開端。看著景淩那俊逸的臉龐，紅塵恍然間心神俱醉，雨水濕衣，薄衫貼身，曲線畢露。那一刻，紅塵的心中至於婉娘第一次出現這樣的自豪，婉娘姐縱然萬般賢淑，怕也難抵我的風情一笑。
“景淩，我可以給你榮華富貴，你可以盡心吟詩作賦……”紅塵順勢俯在他耳畔輕語，嗬氣如蘭。
“我早知你家境不俗，你一身緞服，豈是凡常人家的女子！”景淩輕歎卻眼神清澈。
紅塵輕扭身姿，緊緊得貼上景淩，凡間女子縱有萬種風情，又處長抵得過千年的妖精呢？
誰知景淩卻不入蠱，無情得一把推開她，正色言曆得斥責道：“年紀輕輕，怎麼學得一身媚骨，也不管人家是否有家室！”說著甩袖而去。
刹那間，紅塵麵紅耳赤，心頭有羞辱如利刃劃過。望著雨中景淩那絕決的身影，任雨水打洗全身，那一刻，紅塵錳然發現，自己竟已已經有了凡人的感情與羞辱之心，她不再是孤冷寡淡、心如止水的兔妖。她已經中了景淩的情蠱！
當夜，紅塵遲遲無法入睡。天色轉明時分，她狠下心來，世間女子，不舍憐惜，情何以堪？自己是妖，既然已經動了凡心，這情劫定是過不去了，那也要和景淩長相私守，婉娘定是留不得的！
剛剛潛入床前，卻聽見婉娘的夢話傳來，“趁著這陣子身子好，多洗些衣服，多繡些綿帕，賣了錢，攢夠盤纏，好讓紅塵妹子能早點回家，不用再在外麵受苦……”
細微夢囈，卻如雷灌耳。紅塵愣在那裏，舉起的手遲遲無法打下去，眼角好像有水珠滑落，晶瑩、微涼。這大概就是世人常說的淚水吧？
原來，這人間自有真情，這人間真的有不離不棄的愛情，這情竟能讓千年妖流出眼淚。
景淩。縱使我愛你再深，卻也無法占據你內心的微小一隅。婉娘。我妒你再深，也難敵這溫軟真情一語……
當即，紅塵留下書信一封，紋銀百兩，離開了他們。
這樣的糾纏與揣度、掙紮與沉淪已無意義，再留下去隻會徒添傷感無助……
“師傅，你收了我吧！”跪在太虛真人麵前，紅塵懇求道。
“塵兒，你情緣未了。”太虛真人歎道。
“情緣未了？嗬嗬，”紅塵笑了起來，“此生此世，我是無法得到屬於自己的的愛了。”
“不，你錯了。這人間最極致的愛，不是得到，而是成全。”太虛真人說道。
紅塵抬頭，看著太虛真人的笑容，清澈而溫暖依舊當年的景淩，刹那間，心中感澄明，然後展顏，微笑，那笑容仿佛夏夜荷花初綻，分外清新。
“師傅，我要為他捐出我的前世今生，求您成全！”
“捐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此去經年，入不得輪回，你將化人不成，遁妖無門。你可想清楚了！”
“既然無法在無盡的輪回中與他相遇，我情願不要輪回，成全他這一生的幸福。”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太虛真人，撫塵一揮，金光散落……
這一年的仲秋，景淩替人抄完一本《離騷》得到了一隻白玉鐲做為報酬，他欣喜萬分，他正想送給婉娘一隻玉鐲，別人的妻子都有，唯獨她沒有。
這一年的仲秋，婉娘替人洗淨了兩件長衫，工錢是一把紫竹油傘，她欣喜萬分，她正想送景淩一把結實的傘，家中唯一的那把油傘被他送給一個無助的路人，從此每逢下雨，他隻能在屋簷下避雨。
當晚上兩個人相見時，異口同聲得說道：“我有禮物送給你！”
他握著她送的傘，仿佛握著一生的幸福，她戴著他送的玉鐲，仿佛戴著來生的溫暖。景淩握著婉娘的手，幸福得微笑著，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此時一輪明月緩緩升起，一抹殘魂望著他們。那女子手上戴的，是她的前世；那男子手中握的，是她的今生。殘魂釋然一笑，眼角卻有淚水淌落。
月光輝映下，這縷殘魂，在歲月的歎息中寂寞轉身、如煙而逝，留給這滾滾紅塵一抹如此靜默的背影。
洛紅塵，誤落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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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其實也有另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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