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章節字數:9229  更新時間:08-06-18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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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色的唇一開一合的吐露著菲薄的言辭,僅僅是表情清淡了一點,濮存就再也找不到從前讓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揮霍的感情了。

    “……你的手到底怎麼回事?”答非所問。

    他心慌的想留住些什麼,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想要留住的到底是什麼?所以隻有用問話來拖延時間。

    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句問話到了雲的耳中卻成了明知故問,刻意的提醒。

    左手抬起,讓他看清楚那根係著紅線的小指頭已經不見了,“陛下請放心,那礙眼的東西已經不見了,微臣也嚐到了教訓,是斷不敢再忤逆您的了!”

    明白了他話中隱晦的意思,濮存搖頭否認道:“這不是我要人做的!”此時此刻不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自稱了,他嚐試著用平等的態度和雲交流,以期讓他相信自己的辯解。

    雲的態度讓他很不安,不願背負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更不想讓雲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改變對他的感情。

    他能覺察到,雲這次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情誼的原諒自己了——雖然他覺得很冤枉,這並不關他的事。不過顯然的,這筆帳被算到了自己的頭上。

    濮存並不是個習慣向別人解釋什麼人,但是他知道這一次如果自己不能安撫好對方的話,就真的要失去這個人了。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慌,也不知道這一刻是中了什麼邪,以前這人明明對他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啊,為什麼現在卻連一想到會失去他都會無法忍受呢?

    深吸一口氣,濮存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理清這一刻心中的想法——

    以前能成為北鑰的太子憑借的是母親娘家的實力和時運、手段……但是靠這些得來的畢竟不是純粹的,它們隨時會失去,會變化,需要他精心的維護,需要他耗費心力。

    權勢、身份已經是這樣了,那靠這些得來的東西也是一樣。

    百姓擁護他是因為他能讓他們過上安定的日子;朝臣順從他是因為他能給他們高官厚祿;後宮的妃子愛戴他是因為他可以讓她們享受榮華富貴——說穿了,他如果不是皇上,這些擁護、順從、愛戴就都不屬於他——它們屬於的是皇上這個位子所擁有的權勢的,不是他的!

    而這個正準備放棄他的人是不同的,他滿心滿眼裝的隻是濮存這個人——在他眼裏濮存不是北鑰國的皇上,不是他用來謀取利益好處的途徑,不是讓他用來得到錦衣玉食的道具——隻是單純的讓他想要喜愛的人而已。

    ——這許多的思緒當然不是突如其來的靈光乍現,而是早已不知在腦子裏都轉過多好回的了,可是因為他要安邦定國,這樣的認知便是危險的,於是就告誡著自己忽略了。

    濮存忽然覺得自己是當了很久的傻子。

    別人或許不會知道,就連以前的他也好似懵懵懂懂,而現在卻看得很透徹的事實是——讓他立了現在這個皇後的原因不是因為皇後的娘家有多大的勢力,也不是因為皇後的相貌有多傾國傾城,而是因為他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種然他懷念的溫暖安心的感覺——這是他在滅了夏國回到北鑰就疏遠了雲之後,一直很難再找到的感覺,還有那雙眼角上挑得很有味道的眼睛。

    當初會疏遠了雲基於身份立場上的考量。

    爭奪皇位時,他雖然還是太子,畢竟在異國生活了多年,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避嫌是必然的。

    登基之後,他是天下敬仰的至高無上的存在,對他而言見證了他當年寄人籬下的生活的雲就成為了一種別樣的讓他不能忍受的汙點——更有甚者,在設計陵寰時他就存著要將這人一同除去的心思,雖然後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保住了他,但是他畢竟曾起過這個心。

    還有在封後大典上,他是故意安排雲看到他送給皇後的項鏈的,為的不過是想讓他難受。

    他總是時不時的做些事情出來讓雲難過,然後看他受傷之後依然對他百依百順,他的心裏就會感到特別的滿足感。

    沒有考慮過自己會這樣做的原因——雲的順從從來沒有給他認識錯誤的機會,他也自然不會花那個心思去檢討自己。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努力的想了很多,終於讓他想到,也不得不承認——之前的那些作為不過是一種不成熟的試探。

    就像小孩子故意做錯事來吸引長輩的目光,用來試探別人對自己的容忍程度——不過是一種撒嬌的行為!

    可惜他沒有分寸,做過了頭,不知覺間已經將這個人逼過了底線。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濮存感到無措,他的辯解隻換來雲的沉默,很顯然,這人是不相信他說的話的。

    他發現自己在雲的心中成了放羊的孩子。

    若是在以前,縱然他說的是天方夜譚,對方也會一句不漏的照單全收,可現在他不相信他了——太多的傷害在他們之間劃下了難以逾越的溝壑,雲退守一方,不再拳拳的追逐他。

    “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再說一次,試圖讓他相信,“你告訴我是誰害你變成這樣的?我幫你報仇!我幫你出氣!我一定將他淩遲處死!我讓人誅他九族……我……你為什麼搖頭?我說的這些很好笑嗎?不許笑,不許你這樣笑……”

    濮存忍耐不住的上前將雲按倒在榻上,“該死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巨大的衝力讓雲失衡的倒在軟榻上,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就這樣在這上麵睡上一覺,他太累了,最近總是昏昏沉沉的,似乎老是沒有睡醒過一樣。

    為什麼他們要在這深更半夜裏討論誰是害他斷指的原凶呢?不管是誰,他的手指肯定是不能再恢複的了,就算討論出結果了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明白。

    與其勞神費力的作這種沒有用處的事情,大家心平氣和的回去好好休息,養好精神不是更好麼?

    再者,他也搞不清楚濮存這樣緊張的向他解釋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這人做事一向是不顧他的意願感受的,他現在的表現實在反常!讓人忍不住害怕,是有什麼居心嗎?雲揣揣的想。

    他被這人磨怕了,不想再傷心也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所以對濮存的言行特別熱謹慎起來。

    而且解釋有什麼用呢?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沒有回轉的餘地,時光不能回溯,解釋並不能粉飾太平,已經造成的傷害不會為了一句推托而愈合……已經清醒過來就代表放棄繼續做夢了。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缺乏有力的維護,能夠磕磕絆絆的走到今天都是緣於雲的莫名堅持,是一個奇跡,但是奇跡到了現在不會再延續下去了。

    不過濮存不願意就這樣結束。

    既然他們已經糾纏了這麼久,那就合該是要糾纏一輩子的,現在這人因為一個不是他的錯的原因就突然要放手,他說什麼也不接受!

    雲從來都是以他為優先的,濮存相信隻要誤會解除眼前人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對他。

    看著身下這張蒼白的臉龐,還有那根斷指,他心痛了,他決定以後要對這人好一點。那樣的話這人會很高興吧!

    想象著雲像以前一樣對自己傻笑,像小狗一樣圍著自己打轉——這樣的感覺也挺不錯啊!

    再回想起以前,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已將很久沒有碰過這個人了,想起他在自己身下吟哦,滿臉潮紅的嫵媚模樣……血液向下半身彙集喚醒了欲望。

    解釋可以稍微延後,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狠狠地占有這具勾引起他欲念的身體。

    “不要這樣!”在衣襟被扯開之際,了解到濮存想做什麼的雲拒絕道。

    他簡直不敢相信濮存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來,他不是前一刻還在向自己解釋的麼?怎麼下一刻就完全變得了模樣了呢?

    這個人真的沒有心麼?自己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不能勾起他一絲一毫的同情嗎?

    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憐憫也好,看在往昔的份上,住手……

    “你不是要知道是誰……”他企圖說些什麼來阻止這樣的事發生,他不要再像他所說的那樣‘恬不知恥的躺在他身下’承歡。

    可是,無瑕的皮膚像白玉,迷醉了濮存的眼睛,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聽,隻想盡情的享受眼前的盛宴。“那些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說……”他吻上了雲的頸項,聲音湮沒其間。

    不該燃起的情欲之火灼燒了濮存所有的理智,他沒有看見,當他的唇不顧阻擾在雲的頸項間落下印記的時候,漆黑的眼中悲傷和絕望像潮水一樣湧起,然後消退,連帶將其中僅存的點點猶豫和依戀衝刷得一幹二淨。

    喘息,呻吟,汗水和律動……這些交織成的是一場歡情的盛宴?還是難言的破滅?

    在濮存忘我的馳騁時,雲隻是麻木的看著床頂田田的荷葉間一隻隻交頸的鴛鴦……

    為什麼在此時此刻還要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雖然還在呼吸,但是左肋下跳動的那個地方卻一下子就變得空蕩蕩的了。

    不再疼了!可能已經死掉了!

    雲暗暗的做著猜測,隨即又想,這樣也不錯啊!

    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輾轉不安,不用再近乎自虐的討好一個人……不錯,真的不錯……一種解脫的感覺。

    情事過後,濮存將雲攬在懷裏,輕輕摩挲他白玉一樣的光潔皮膚,回味著剛才的消魂時刻。

    雲也靜靜的躺在他懷裏任由他的手指在身上遊走,臉上一片空白的平靜。

    他在想,是不是愛離去了,恨就會叢生?他不知道這個恣意妄為的人什麼時候才能體貼一下他的感受,可是現在他已經開始感到恨他了。

    他實在想不出來一個人怎麼能鐵石心腸到這種地步?

    明明已經說不要了的,卻還是依然故我的予取予求絲毫不顧他的感受,在濮存心中又把他當個人來看麼?擰碎了心之後竟然連自尊也不給他留一點……絕情的讓人齒寒。

    這樣的一個人憑什麼讓自己愛之欲狂呢?

    以前的自己真是個徹底的傻子!雲悔恨的想,恨不得這就起來扇自己兩巴掌。

    “你在想什麼?”發現懷中人的心不在焉,濮存不滿的皺眉。他不喜歡雲現在的表現,在剛剛經曆了那樣親密接觸之後,雲是應該全心全意的都想著他的,但是現在他很明顯的走神了,他的心好像已經不在這裏了——從酒宴後就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不安在短暫的情潮過後又籠罩在了濮存的心頭。

    既然已經認定了這個人是不能割舍的,他現在這種飄忽的樣子就越發的讓人難以忍受了。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他想抓住這個人,想抓住這個人的思緒。

    但是當雲的話出口,濮存卻情願沒有知道他的想法——至少還能自欺!

    “……以前你說我這人老是做些不切實際的夢!我以為隻是你嘴巴壞……”雲說道,沒有看他,“其實你是在奚落我吧!帶著惡意的嘲笑看我這傻子繞著你犯傻,然後在一旁洋洋得意!”可笑他到了現在才真的明白過來。

    沒有經曆過生活的磨難,總是將人生想象得太過簡單,所以口無遮攔的說著幼稚可笑的夢話還一心想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分享——可是這個人是看清了一切卻從來不點破他,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裏嘲笑他的無知。

    ——也算是一種消遣吧?!他想。

    “我很高興娛樂了你無聊的異國生活!”他最後得出結論。

    把自己定位在卑微的位置,就是為了將自己完全的踩入泥中。

    就溺死在這絕望的泥澤中吧!再也不想爬起來了。放掉手中名為‘堅持’的繩索,他隻想沉下去,沉到沒有濮存的地方,一個人……

    娛樂?輾轉了一圈濮存才搞懂了他話中的意思,“我並沒有把你當作消遣來看待!”他不太高興的辯解。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態度竟然讓雲產生了這樣的誤會。

    雖然一直以來濮存對雲都存在著利用在裏麵,但是就算他再怎麼輕漫也不曾把雲當作消遣來看待的。

    雲對他存在著這樣的誤解,讓濮存不悅的皺眉。

    沒有把他當作消遣看待麼?那就隻能說明他的所作所為和他的意誌存在著很大的差距了。雲在心裏腹誹,表麵上卻沒有吭聲。

    爭辯從來就不是他的強項,而濮存的能言會道從來沒有讓他在爭論上贏過一字半句,這種時候惟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得到回答,濮存不滿意的抬起他的頭,直直地望進他眼眸深處,嚴肅認真的重複:“我沒有把你當作消遣!”

    四目相對,他們都想起了以前奶娘說過:如果想讓一個人相信自己,或者想知道一個人有沒有欺騙自己,那就要注意對方的眼睛,因為語言可能會失真,但人的眼睛卻不會撒謊!

    一直以來雲和濮存對這句話都很信服的。

    但是時至今日雲想說奶娘錯了——其實人的眼睛是會說謊的!

    就像自己眼前的這雙眼睛——湛藍的顏色不含一絲雜質,就算做著再殘忍的事,撒著再大的慌也一樣清澈的如同寶石一樣,讓人很容易就相信了去。

    誰說眼睛不會撒謊呢?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就是最會撒謊的一雙眼睛!

    頭被迫抬起,很難受!

    兩人正赤身裸體的躺在軟榻上,身上殘留著激情的印記,口中卻談論著與此毫不相幹的嚴肅的話題,這樣的景象不能不說是很好笑的。但是兩個當事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雲是已經不知道在濮存的麵前除了自嘲,自己還能露出怎樣的表情來。濮存是因為雲的沉默而緊張,進而又想到兩人之前的誤會還沒有解釋清楚……心中更是一團亂麻,哪裏還有心思注意其他?!

    擺脫臉上的牽製,雲撐起身子想要從濮存身上下來。但是濮存不允許,反而收緊了雙手繼續將他留在懷中。

    “你信不信我說的?”他執拗的要從雲的口中得出一個答案。

    答案很重要麼?為什麼要堅持成這樣?

    雲很無奈,在他看來在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濮存眼中他的意願是不重要的——就像剛才的行為!現在這樣一定要讓他給出個答案反而像是在嘲弄。

    “我的意願不是從來都不在你的考慮之中嗎?”

    濮存一噎,雲一說他才發現自己以前似乎真的沒有認真的尊重過他的意願,但是,他隨即強硬的說:“我是要你相信我!”

    “那我相信你——行了麼?”雲從善如流。

    “你……”敷衍的態度讓濮存咬牙,“告訴我是誰傷了你的?”雲固執的不信任讓他隻能從其他地方下手。

    “這些事情不能以後再說嗎?”他真得很累,現在最需要的事休息。

    “不能。”

    “可是我很累!”

    “隻是再多說幾句話有什麼關係?”濮存道:“早一點化解我們之間的誤會不是更好嗎?”

    現在就知道要追根問底了,剛才不顧他的抗拒作出那種事的人又是誰呢?雲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嘲諷了。

    “我們並沒有什麼誤會,我們之間其實什麼都沒有!”情,是虛假的;愛,也消亡了;甚至連利益上的衝突糾葛都沒有了……他和他之間還會有什麼呢?什麼都沒剩下!

    “與其在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上爭論不休,好好休息一下不是更實在?”

    濮存被他的話氣得牙癢癢,所剩無幾的耐心也消磨幹淨了:“不過是少了一根手指……有必要作出這樣一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你覺得觸怒我很好玩麼?”

    在他看來雲的反應是太過了,他知道身體上的殘缺確實會造成很大的打擊,但是……

    從封後大典到現在,他們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麵了。濮存不知道雲這麼久以來過的是什麼日子竟足以讓他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雲在他的心裏應該一直是個沒心沒肺到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也照樣愛說愛笑愛做夢,喜歡在他身邊聒噪的沒完,想盡辦法的討他開心的人。

    可是眼前的人哪裏還有記憶中的樣子了?這個人分明就是在一心找死!

    “你以前不是把我看得比什麼都重嗎?為什麼現在卻連我說的話都不相信了?我要你還像以前那樣對我!”濮存霸道的說。

    話剛剛說完,雲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明明是個玲瓏心肝兒的人,怎麼也說出如此糊塗的話來呢?“明明知道的,就算是一呼百諾的天子,有些事也不是你說了就做得了數的——縱然我有心想要對你一如既往,可以有心無力啊!”更遑論……這心已經沒有了。

    直言不諱的話毫不留情的刺進了年輕天子的心中,紮得生疼。

    他是知道過去的種種已經不複存在,當時他不曾珍惜,現在卻是想抓也抓不住了。在那樣的日子裏,他被一個人單純的寵著,沒有身份、地位、價值上的考量取舍,在那人的世界裏他就是轉動的軸心,比什麼都重要。

    不過安逸的生活卻沒有讓他迷失,他知道那人的世界就是一座空中樓閣,雖然精致美麗卻不夠牢固,終有一天是要被現實擊垮的。於是他還是按著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前進,雖然也知道會傷了這人,卻從沒想過擊垮了那人的世界的禍首就是他這個一直擔當軸心的人。

    正是因為這樣才叫殘忍吧!?

    他傷得他很深,他知道。

    他卻還在奢想他癡心不變,他知道不可能。

    一切真的已經改變了吧!在他不經意的時候。

    因果必然是存在了,他一手種下了孽因,就終要自嚐苦果。

    濮存想:已經得到了天下,可是卻失去了這個人的心——在這得與失之間,他根本無力權衡——因為已經得到,也因為已經……失去!

    到夏國做質子時他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童,就算滿心的算計,滿腹的心機,也會有害怕孤獨的時候,陪著他的一直就是雲。他對這個自己倒貼上來的人一直表現得不以為意,也一直告訴自己隻是把他當作謀權的工具……但是在意識到真的要失去他的這一刻他才發現這人對他很重要,他想挽留!

    眷戀的湊上去輕輕啄吻著那兩片沒有血色的薄唇,耳鬢廝磨間他低聲請求:“不要放棄我!”他試著像以前一樣的撒嬌,知道眼前這人是最經不住他這樣的親昵的了。

    不出所料,懷中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直。

    也許,還是有希望的吧!濮存心想。

    “我們還是能夠像以前一樣的對不對?”他迫切的需要一個答案來安撫自己,“你看,現在這天下都是我的了,你總有許多的夢想我現在都能為你實現了,所以我們會像以前……不,我們會比以前過得更好得對不對?”

    任由濮存在頰邊留下輕柔的蝶吻,雲想告訴他撒嬌並不能作為換取原諒的手段;想告訴他他手中的江山有多少是用他血肉剝離出去換得的代價;更想告訴他他已經恒久不曾做夢了!

    最後,雲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在濮存難得的溫柔中沉沉睡去。他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這三天中,皇宮上下雞飛狗跳,一切都在天子的憂慮中失序了。

    宮中的禦醫齊聚一堂,反複的向他們的君王保證著床上的安樂侯沒有什麼大礙,西苑離宮的太監宮女全被拖到院子中杖刑伺候,很輕易的,那些人不過是及皂棍下去就把那伶人太監給供了出來。

    留下罪魁禍首,其他人一律施以臏刑之後攆將出宮。

    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奴才,濮存恨不得將他給撕爛了——就是這個賤奴!他清楚地記得當初也是這個奴才對他說出了那席對雲不利的話來,害得自己誤會了雲,還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因為這種種,便是將這狗奴才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消他心頭之恨,但是他還是要問一問,問一問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你和安樂侯之間有什麼過節?”

    “回、回皇上,奴才和侯爺並無過節!”伶人太監抖抖索索的回道。他也意識到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還是想要賭一賭,或許……還能讓自己逃出升天……

    “沒過節,沒過節你為什麼要對他下如此毒手?!”濮存勃然大怒,“你竟然……你竟然敢斬了他的手指!是誰?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奴才……奴才……”伶人太監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給朕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否則朕將你做成人彘,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奴才是……”

    “啟稟皇上,安樂侯醒了。”被派去找看著雲的宮女按照濮存的指示在雲醒來的第一時間起來向濮存通報。

    “醒了!?”得聞這一消息,濮存喜不勝收,“朕馬上就去看他!”他一直緊懸著的心終於可以落下來了。

    興衝衝的往門口走去卻又想起了什麼,停下來對身邊的侍衛吩咐:“把這該死的奴才收押天牢,不許有任何散失,待朕回頭再行審問。”隻要讓雲明白自己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做得好事。相信以雲對他的感情到時候一定會原諒他的。

    沒錯,就這麼辦!

    但是在此之前還是雲的身體重要。

    想著以前活蹦亂跳的人兒身體竟然虛弱的風吹就到的樣子,濮存心裏就是一番煎熬——這些年來使自己虧待他了!

    不過他會好好補償的,禦醫院最好的補藥,禦膳房最好的膳食,宮女太監最好的照顧……從今天起他一定要好好對他,讓他把以前不好的事都忘掉。他們在從新開始,就像雲以前希望的那樣,兩個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濮存滿懷信心地來到雲暫住的雙飛宮中——因為當日雲突然的昏厥,濮存並沒有讓他再回到離宮。

    他記得雲說過不喜歡一直被關在離宮那種冷清的地方,他喜歡熱鬧喜歡繁華喜歡人多喜歡待在自己身邊,所以他決定再也不讓雲回到那個活像墳墓一樣的離宮中去了,以後他就住在雙飛宮——離自己的承龍殿最近的地方——熱鬧、繁華、人多、一樣不少,最重要的是那裏離自己近,他們以後就可以經常在一起——咳、事實上他如今基本就住在雙飛宮了。

    雲會為自己的安排高興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濮存不禁加快了腳步。

    等濮存趕到雙飛宮時雲剛剛喝完藥。

    “你終於醒了,”來到床邊關心的詢問:“覺得怎麼樣?還有那裏不舒服的?你一定要告訴太醫……”濮存可不希望再經曆那樣的驚嚇了。

    回想當日本來以為雲隻是累極睡著了,也便不欲打擾他,誰知道下了朝堂宮女說人還在睡,到了午膳時間卻還是說叫不起,等到仔細看時才發現原來人已經暈厥了。

    看著床上怎麼也叫不醒的人濮存連心跳都快停止了,他還以為……他還以為……幸好禦醫診斷說沒事。濮存氣得不輕,驚得不輕,這些宮女太監都是做什麼用的,竟連人出了事都不知道!要是雲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想都不願意向下去!

    狠狠的懲罰了那些失職的宮人,才算稍稍消了氣。

    現在人終於醒過來了,濮存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兩人之間的誤會——他不想再看到雲這樣憔悴神傷的樣子,也受不了他對自己的冷淡和疏理了。他要讓雲明白他是無辜的,他要讓他重拾往昔那般的溫情脈脈——濮存,就該是雲的重心不是麼?!

    “我來!”他殷勤的接過雲手上的空藥碗放到一邊,關切地問:“感覺怎麼樣?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伸手撫摸雲蒼白的臉頰,細細的,帶著珍而重之的憐惜情懷。

    雲皺著眉,濮存這種熱切的態度讓他琢磨不透,也非常不適應。

    濮存對他可以是冷淡的驕傲的敷衍的憤怒的,但絕對會像現在這樣——眼中滿是關心,動作中透露著柔情——這人是誰?濮存嗎?

    簡直荒唐!

    雲思考著:或許這是在夢中?可是自己已經很就不曾做這種無稽的妄想了,又怎會再做如此可笑的夢呢?!

    既然不是做夢,現在濮存的反常就隻能有一種解釋——另有所圖。於是雲又搞不懂了……現在的濮存,現在的自己,他還會圖自己什麼,自己又有什麼好讓他圖的?

    “你這是在幹什麼?”不懂的事情就幹脆得問出來,自己的腦子不好使,總是猜不透這人的心思的。

    “我想你應該餓了,吩咐下麵弄些吃的東西來。”顯然的,濮存誤會了雲的意思,雖然也感到雲這話有點奇怪,但還是很配合的回答了。雲願意和他說話總是好的!“想吃點什麼?”

    被他這麼一回,雲反倒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

    “其實不必這樣的,你看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不過是廢物一個。你對我再好也得不到什麼的。”

    這下濮存聽明白了,臉上一變色,“你當我對你好是另有居心!”

    “不是嗎?”雲反問,“那也沒什麼,反正我從來就沒有猜中過你的心思。”後一句話聲音極小,全然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被如此毫無理由的堤防懷疑總是讓人傷心的,但是濮存也知道會這樣都是他造成,也怪不得別人。

    “我知道一時半會兒你是很難相信我了,不過你總會原諒我得對不對?”濮存強笑道。

    “……”張了張嘴,雲有話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這是傳膳的太監進來了,濮存示意將食物都放到床邊的小幾上,撿了些清淡爽口的菜肴親手給雲喂食。

    受不了這突如其來親密動作,雲伸手想接過碗筷,“我可以自己動手。”

    “你現在身子很虛弱,還是我來吧!”拒絕雲伸出的手,濮存自顧自的將調羹裏的食物送到他嘴邊。

    雲不開口,他也不惱,就這樣執拗的維持著喂食的動作不動。

    兩人之間就像展開了一場耐力的比拚,“是菜不和胃口嗎?沒關係,把這些撤了,重做!”後麵的話他是對傳膳太監說的。

    “是!”那太監馬上手腳利落的叫人收拾了,下去叫禦膳房的重做。

    不久剛出爐的菜肴再次擺上了桌……

    “……不行,下去重做……”

    “是。”

    “……不行,重做……”

    “是……”

    “……重做……”

    “……是……”

    “重……”

    不知已經在雙飛宮和禦膳房之間奔波多少次了,那太監被這反反複複的撤菜上菜磨得都快哭出來了,最後,雲無奈的歎口氣,敗下陣來。

    看著雲服軟的吃下自己喂的食物,濮存得意地笑了。正巧雲在這時抬起頭,這抹笑痕就映入了眼中,於是,又是一聲歎息。

    “真是不自量力了!”雲自諷道:“皇上也不用為難他們了,我承認自己終究是比不過皇上的,現在是不是能讓您滿意了?!”真是犯傻了,竟然和當皇帝的人扭起了勁兒——也是這次運氣好這人沒有計較,否則指不定是要斷手還是缺腳了,興許就拿針縫了這張不合作的嘴巴也說不準。

    聽他這麼一說,濮存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不是你想得那樣,我隻是相對你好而已……不要把我想得總是那麼壞!”濮存握著雲的手說得有點可憐,聲音中帶著些委屈……

    雲隻是沉默,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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