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06 更新時間:19-09-16 17:18
公元939年,遼國寰州朔方村,一位年近三十的窮書生,喚作元宸,他已經多次參加科舉,均未中試。父母雙亡,家裏僅剩的一筆財產,也因他的不爭氣漸漸耗盡。如今他已走投無路,科舉考取功名更是癡人說夢。胸無大誌、才疏學淺的他要麵臨人生中最窘迫的一個問題——生存。
元宸打開家中米缸,空空如也,再掀開灶火上的鍋蓋,裏麵更是慘不忍睹,連一口粥都沒有。‘哎’元宸絕望地歎著氣,心想:自己也真是魯鈍,不,應該說是蠢笨,這麼多次竟然一次都沒中。去年的他在還為朝廷割讓燕雲十六州給遼國,自己沒有機會參加科考而擔憂。可誰料想遼國為籠絡漢人,實行“以國製治契丹,以漢製治漢人”的政策。契丹占領的燕雲十六州地區以漢人為主,會同年間,在燕雲地區設科舉。上天給他開了個大玩笑,科舉製仍然延續,他的擔憂毫無依據。可笑的是製度雖有,自己卻沒有本事中舉,真乃莫大的嘲諷啊!自己若能早些認清現實,安心務農,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至少不會淪落到活著都是奢求的地步。“越想越頭疼,真是如何是好啊”元宸苦楚地抱頭說道。忽而,‘嗷’的一聲長吟,如撥雲見日,愁眉頓展,元宸想起父親曾經離世前囑咐的話:“宸兒,如果將來你孤苦一人,活不下去的時候,就刨開房前棗樹,棗樹底下埋著我們元家祖傳的寶貝。但是你千萬要記住,不到迫不得已之時,一定不要碰它!”“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是日暮途窮,迫不得已之時了。還好父親給我留了後路,要不我該怎麼活下去啊!”元宸自怨自艾著。他垂頭喪氣地走到棗樹邊,用鐵鏟小心翼翼地挖著,生怕鏟壞寶貝,不,確切說應該是他的‘希望’。終於,他看到了一角麻布,雙手輕輕地拂去上邊的泥土,麻布之中裹著一個方狀物。他解開麻布,一副黑檀木盒,邊緣雖輕微糟裂,卻仍然顯得大氣尊貴。元宸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隻見上麵蓋著一張宣紙,紙上寫有文字,元宸拿起細細端詳,原來是父親生前留給他的信。上麵寫道;“吾兒元宸青覽:汝實乃大魏後裔,鮮卑拓跋氏十四世玄孫,為避仇殺,先祖改拓跋氏為元氏,後世子孫有位極人臣者,亦有複而登帝位者,或遭誅殺,或逢族難,遂而不興。若汝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或可告知後代兒孫。若未達,切莫告知,一則恐為禍端,非福也;二則心存傲氣,難成也;三則有辱祖上,無顏也。此外,盒內寶物乃祖傳玉佩,汝可自行處置。落款處寫著‘祈頌安康’‘父稽白諭’。”元宸默默念罷,內心酸楚,羞愧之情,好似泉湧。心想:父親一向不苟言笑,平日對我更是嚴詞厲色、求全責備,我還一直不理解父親為何這樣待我。原來我是帝氏後裔,父親自然對我寄予厚望呀!可惜父親用心良苦,我真是太不爭氣了,至於家族的秘密,我就遵從父親的意願,不再告訴後世兒孫,安安分分的做個平民百姓吧。元宸放下宣紙,取出盒中玉佩。玉佩果然非同凡響,玉麵潔白無瑕,觸感沁涼溫潤,通體渾然天成,未經能工巧匠雕飾,乃有一條驚龍翱翔九天,氣勢威嚴,分明是價值連城的絕品。元宸驚訝地瞪大雙眼,合不攏嘴,大呼‘好美!’癡迷寶物良久後,元宸漸漸緩過心神,心想:寶物再美,終究不可當作飯吃,天災戰亂頻發,沒有什麼比生存最為重要了。思緒一番後,元宸狠下心來,大步流星地向朔北鎮走去。
朔北鎮距朔方村隻有十幾裏的路程,是離朔方村最近的城鎮,不足半個時辰元宸便到了鎮頭。朔北鎮地處寰州邊界,屬荒涼偏僻之地,農工兩業較為滯後。前朝之時,由於朔北鎮地處後唐與契丹交界處,邊境商業十分興旺,契丹人將多餘馬匹山參等貨物運送至此,與漢人交換糧食布匹等物品,雙方各取所需,樂此不疲。之後,山東河南等地富豪巨賈或設店鋪或載物資,長途奔波,將海鹽、美酒、珠寶、茶葉、絲綢等各類物資攜來,契丹貴族又將皮革、畜肉、藥材、堅果、乳品等各類物產用於交換,朔方鎮一度繁盛,店鋪鱗次櫛比,商品琳琅滿目,街道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古人雲‘天有不測風雲’,自從燕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後,朔北鎮喪失地利,富商巨賈紛紛撤離,人煙稀少,繁榮已逝。
看著三三兩兩的行人,元宸漸漸放慢步伐,開始逐個店麵的搜尋,東張西望起來。終於,在一家掛著‘杜氏典當行’牌匾,牆上寫有巨大醒目的‘當’字老店前停下腳步,隨後徑直地走了進去。但見一人兔頭獐腦,鼠目短眉,鷹鼻薄唇,夾雜兩撇八字胡,甚感奸詐猥瑣。此人頭戴一頂烏氈帽,身披灰褐色綢緞,手中算盤‘噼裏啪啦’響個不停,棲身於高大的鬆木櫃台之中。掌櫃看見有客進門,立刻停下手中算盤,兩顆眼珠轉個不停,在元宸身上仔細打量,揚眉笑道:“客官可是有什麼想要當的物品嗎?”元宸趨身向前,走到離他不足半丈的距離,輕聲回應:“嗯。”“那就請客官出示一下物品,讓我看上一看!”掌櫃指示著。元宸小心翼翼地取出懷中玉佩,交到掌櫃手中。隻見掌櫃先是一番驚奇之色,後又看看元宸,轉為滿是疑惑,過了片刻,又像狼見兔一般貪婪地撫摸著玉佩,垂涎欲滴。‘咳咳’元宸清了清嗓子,問道:“掌櫃的,你看我這玉佩能當多少銀兩?”掌櫃見到稀世珍寶,愛不釋手,反倒是沒聽到元宸這一問。元宸無奈,隻得提高聲調再次重複一邊。掌櫃回過神來,思緒片刻,回複道:“這件玉佩雖然完好無缺,但是品質一般,我隻認出二十兩白銀!”“啊?”元宸驚詫道:“怎能才值二十兩白銀,這個可是我家祖傳寶貝,掌櫃的你可要看清楚啊!”掌櫃探清楚來路後,心想:此人衣著樸素,一副書生扮相,看上去窮酸得狠,怎麼會有這價值連城的絕世之寶呢?想必他在說謊,如果真是他家傳世寶貝,他又怎麼舍得拿來抵當,難道他不知道這寶貝的價值?亦或是他卻有危難,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依我看來,這東西絕不會是他家的傳世之寶,定是他偷竊或掘墓盜竊而獲,內心驚慌才急於出手,嗯,定是如此,且探知他的要價。“那客官想要抵多少銀兩?”掌櫃淡然問道。元宸出生貧苦人家,自小到大,沒有接觸過大場麵,因此毫無見識,唯有一次美夢,幻想自己機緣巧合中拾得一箱財寶,足有百兩白銀,足足笑癡了。他知道自己手裏拿著皇家珍寶,卻不知道它的價值,單單認定這玉佩絕美,於是撐起膽量,獅子大開口:“抵一百兩!”掌櫃的聽他說出數目後,卻不吃驚,隻是陷入沉思,左手悠哉地擼著八字胡須,腦袋飛速旋轉。心裏暗暗想著;一百兩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數目,但他經營當鋪數十載,這玉佩當屬見過的所有寶物中最為珍貴,別說一百兩白銀,便是一千兩白銀,也是值得。這窮書生出價還算公道,不過他想借此大發橫財,也是做夢,我來和他討上一番,花越低少的錢,盡早拿到這寶貝才是緊要之事。“嗬嗬,一百兩我能給你找來一堆這種貨色的玉佩,客官,我勸你識相些吧!”掌櫃裝作不屑,將玉佩平鋪手上,假裝歸還元宸,一招欲擒故縱之計運用得恰到好處。元宸眉頭緊鎖,頓時六神無主,急忙叫道:“少給一些也行,也行~~”“三十兩!”掌櫃說道。“不行,不行,我說的少給,不是說這麼少,而是比一百兩少些!”元宸呼嘯著。“那你說具體少多少吧!”掌櫃又道。“隻能少給我二十兩,不能低過八十兩!不~~不能”元宸有些激動,頓時有些口吃。“八十兩是萬萬給不了的,如果客官真有誠意,我願~”說著伸出右手張開,張開五根手指“再加五兩。”元宸看到掌櫃逐漸降低加價,心裏很是矛盾。一者,無奈自身不知玉佩之價值,恐遭欺詐,反而賤賣了傳家寶貝。二者,萬一掌櫃所述真實,確屬中品,抵不了多少銀兩,今後又該如何是好。於是,情急之下,抓過玉佩,轉身欲走。
這一變故,卻把掌櫃的驚出一身冷汗,他可早就打好如意算盤,想要請君入甕,對寶貝玉佩更是勢在必得。眼看著煮熟的鴨子要飛,心裏更是一萬個不甘心。於慌忙中急中生智,大吼道:“走就走罷,方圓百裏,你盡管去問問,有哪家當鋪會比我杜家出價高!有哪家當鋪有我這般菩薩心腸,給你這般實惠價,願意當則當,不願意盡可速速離開,休礙我營生!可醜話說在前麵,出了這個門,我就不認這個價了,以後再折返想要抵三十五兩,夢都別做!”元宸登時沒了主心骨,怔怔地站在原地。展櫃看到此情此景,心想:“這軟硬兼施之計果然有用,強硬的話已經說出去了,窮書生一定心裏慌了神。此時若拋給他個甜棗,他還不高興得屁屁顛顛?於是,話不多說,快步邁出,準備攔住元宸。接著,拽住元宸衣袖,柔聲道:“客官,我是決計不會誆騙於你的,這玉佩品質勉強能屬中上,但是絕對算不了上品。即便是上品,你可以逐家去打聽,有抵一百兩白銀的嗎?那可是天價啊!這樣罷,你我也算有緣,我看你風塵仆仆,奔波亂世,也屬不易。一口價,五十兩!權當交個朋友,以後你若是能夠再淘換到些好的物件,我再將這單的損失找尋回來,你看行與不行?”元宸本來對掌櫃的話半信半疑,然而他對父親的話同樣也是心存疑慮,玉佩價值既難確定,掌櫃又如此‘慷慨仗義’,他深感已無退路,不如‘見好就收’,畢竟對他而言,五十兩也隻有在夢中才想過。“好吧。”元宸一口允諾。掌櫃取出白銀五十兩,交到元宸手中,手裏拿著玉佩如獲至寶,滿心歡喜。元宸拿著裝滿銀兩的袋子,開始做賊一般左右張望,生怕被別人劫去了,不消半柱香的時間,已不見其奔走的身影。
拿到錢後,元宸便匆匆忙忙趕往村中大地主孔家買地。地主孔老爺見他將手裏握著的袋子攤開,白花花的五十兩紋銀,眼睛裏頓時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腦袋也“咕嚕嚕”地飛速運轉起來。空氣凝滯片刻後,孔老爺歎雲:“當今這世道,土地可比銀子金貴多了,那金燦燦的麥子今年割了明年又漲,明年割了後年又續,可這銀子放在手裏別人惦記著,花出去又像流水一般,你道是也不是?”元宸連連點頭應諾。地主又道:“我看且如此罷,你把五十兩紋銀放下,我給你二十五畝村西田地可許?”元宸雖然厚道卻也不是呆傻,心想:“之前我早已私下詢問過村裏各段田地的市價,村西田地每畝也超不過一兩五錢,怎麼也得給我三十三畝才行。”隨即附和道:“大老爺開開恩,您按市價給我換三十三畝村西田地吧。”孔老爺瞠目怒吼道:“你怎不作甚劫掠的勾當,三十三畝地按照今日的市價你得給我六十六兩紋銀才對,你那價格是前朝的價格,不是今朝的價格,難道你不知道嗎?再說我是顧念著同村的情誼,才忍心割愛,把最好的地段折抵給你,你當真不知好歹!如此也罷,你但去尋那劫掠的勾當,我倒要看看你家供著哪尊佛陀!然則醜話說在前麵,如若尋不到那吞天的美事,也切莫再來尋我,且當我原初未曾識你!”地主的話似那懸梁之銳劍,霎時插在了他那顆提到嗓喉的心。元宸佝僂著身軀,神情驚懼,恰似被人奪了魂魄,更愈發顯得卑賤可憐,唯唯諾諾地低吟:“大老爺莫怒!大老爺莫怒!我甚敢妄想?隻是想大老爺可憐可憐我這窮奴,大發慈悲,多恩賜我一點吧。”話音剛落,元宸便偷偷地側睨著地主,發覺地主的神色趨於緩和,他也不敢多吭聲,時間宛如靜止一般。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刻,孔老爺主動地打破了沉寂的氛圍,他揣測著元宸此刻已是強弩之末,節奏已盡皆掌控在自己手中,但他仍不可大意行事,剛才展現咄咄逼人之態僅是出於權謀,卻不可使其如逢絕境之感,當知狗急亦能跳牆,這純青的爐火須掐算好火候,否則這窮酸書生若是去了村東孟家,那老滑頭肯定壞我好事。忽然,他輕咳一聲,臉色似變戲法般轉嗔怒為訕笑,挺起胸膛傲聲道:“我當然知道老弟是實在人,我也不是故意逐你,但你口中所說的市價卻有大大的不妥。適逢亂世,朝廷一天一個新主,行情跟著一天一變化,哪能總是稱心如意,你說是不?”元宸立即接連點頭認可。他又道:“如此罷,你我各退一步,我抵你二十九畝田地,但有一個條件。”元宸疑複道:“什麼條件?”地主:“條件是你需為我村北十畝地免費耕作兩年。”元宸低頭猶豫不決,陷入沉思,顯然是對這個條件不太滿意。
‘嗙’的猛然一聲驟響,元宸被這突來一聲驚住,順聲瞧去,不是別人,正是地主夫人將茶碗砸在茶幾之上,臉色殊為不悅,疾首蹙額,一雙丹鳳眼如劍鋒斜翹,左手叉腰,右手食指彈出,其餘四指向掌心緊握,指著元宸怒道:“我道是什麼老實人,原來竟是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主啊!虧得大老爺昨天還與我說叨,什麼村南住著個勤奮踏實的元家人,心眼不錯,有機會定要多多地照顧下,怎知‘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今天這老實人沒瞅到,確實瞧見一個貪得無厭見利忘義的奸詐小人!嗬嗬,老爺我勸你還是收收善心,免得好心當成驢肝肺,喂不飽負恩的狼崽子,反倒被咬傷了。醫藥費是小事,怕就怕心寒徹啦!”她瞥了一眼,見元宸未回首,便向地主示以眼色。元宸慌忙轉身對地主夫人作揖道:“萬萬不敢,萬萬不敢呀,大夫人誤會小人了,誤會小人了!”地主借坡下驢,打圓場說:“夫人,莫要氣急!他應當不至於如此,元宸,你說是與不是?”元宸立刻首肯。地主夫人冷笑道:“是麼?他若真是老實人,為何你如此的遷就照顧他,他還是不願意,難道非得剜下你我的心肝,他才滿意嗎?”“我不是這個意思,不不。。。。。。我沒有不滿意。”元宸急於解釋,思慮不慎,奪口而出。地主聽到後,心裏美滋滋,當即跟道:“既然你也中意,那咱們就這麼定了。”元宸剛要解釋,看了看地主笑盈盈的神態,在瞅瞅地主夫人滿臉的怨容,話至口邊隨即又咽下,無奈隻能默許,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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