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7 更新時間：19-10-03 18:22
葉荒涼很快就發現，唐雲說的“自幼喜愛田陌”，大概隻是“自幼喜愛觀賞田陌”、或者“自幼沒有在田陌玩耍過”的意思。
一開始，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同意唐雲下地幫忙。
當天，管事的下屬回來報告說，唐公子很悠閑地在田間散步，觀賞蟋蟀和鳥雀。
葉荒涼心想，散吧散吧……身為一個世家子弟，成日裏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有這份心就已經很難得了。難不成還真要他種莊稼？
幾天之後，管事的又回報說，那位唐公子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些什麼，彎著腰這裏摳摳、那裏挖挖。雜草沒見拔掉幾株，好好的高粱地倒被翻了一遍。再這樣下去，大家夥都要有意見了!
葉荒涼隻好耐心安撫道，“他是想幫忙而不得法。你們且不要生氣，再過一陣子漸漸上手就好了。”
於是乎又過了幾日——
終於有人看不下眼，故意在施肥的時候撞翻了泔桶，把一缸汙穢盡數倒在了唐大公子的身上。
葉荒涼聽說之後嚇了一跳，急忙穿上鞋跑去山下查看。隻見唐雲尷尬地站在一堆臭物之中，上半身和下半#身有如雲泥之別。
一個謫仙似的人物被糟蹋成這樣，著實是對不住唐家……
葉荒涼趕緊命人送來了幹淨衣物，領著唐雲來到山下的小溪邊。
“對不住了唐兄，洞裏洗澡不方便，隻好委屈你在這裏將就下……”葉荒涼不好意思地說道。
“無妨。”
唐雲客客氣氣道了謝，轉過身背對著他，把身上的髒衣服一件件脫了下來。
葉荒涼等了會兒，忽然聽見後麵有人踩著水下去。
他轉過頭，不經意地看了眼，目光立刻被鎖住不能動了。
……
四周的夏蟲蛙鳴此刻忽然靜了下來，隻聽到那山澗在卵石雜草中婉轉而行、流水淙淙。
那人大概是平日裏矜持慣了，漡著水一直到離岸邊很遠的地方才停住。緞白色的褻衣沾濕了貼在身上，像是給皮膚籠上了一層瑩瑩的光亮。
唐雲將頭上的玉簪拔了，一襲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在如鏡的水麵上半浮半沉著，宛如一幅雲山境仙的畫卷。
葉荒涼輕輕咽了口唾沫，趕緊像做賊似的轉回來不敢再看，臉上居然有點發燒。
“——那個唐公子……唐兄，要不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唐雲站在溪水中微微一愣。
“您說什麼？”
葉荒涼老臉一紅，“唉，我不妨與你直說罷……把你帶回來完全是小春的主意。我這裏全都是粗人，且僧多粥少，實在沒法好好款待你這樣的貴客。”
唐雲淡淡一笑。
“葉幫主言重了，我哪裏是什麼貴客。”
——貴的，我覺得非常貴！
葉荒涼忍不住心想，留你這樣的人物在荒涼山絕對是暴殄天物。趁老子還沒有受到天譴，得趕緊送走才是。
可惜，每次隻要他一提起送唐雲回家，馬上就有人堅決反對。
“人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妨先留下。”小春道，“他是唐門的未來家主，身份貴重。有他一句話，不愁以後娶不到唐大小姐。”
葉幫主試圖跟她講道理。
“——你看這武林之中名門大派比比皆是，各家也必定都生了些女兒。咱們為什麼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呢……憑本幫主的武功和容顏，天下閨秀必定是一見傾心、奔走相告。像現在這樣硬扣著人家兒子換女兒，實在是有違大家風範。”
無奈小春對與唐門聯姻的執念已經深入骨血，任憑葉荒涼怎樣好言相勸都是無濟於事。
——不過話說回來，另一邊這位也是個極品！
幾次明示、暗示地要放他走，唐公子都當作聽不懂。每日裏隻是潛心研究花鳥魚蟲，把地裏的玉米苗又踩死不知道多少。
忍無可忍之下，葉幫主終於決定——
“唐兄，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好像不太適合種地？”
“嗯？”唐雲向他投去兩道非常坦誠的目光。
經過這些日子下來，葉荒涼太明白這目光的含義了，意思就是“不懂不懂、我不懂”。
“……我是說，其實你可以試試做些其他的。”葉荒涼覺得自己的心啊、肝兒啊都在疼。
“其他的什麼？”唐雲問。
“呃…譬如說，”葉荒涼尷尬地繼續，“像胭脂水粉之類……”
葉幫主終於把一直沒好意思說的事情說出口了！
“胭脂水粉？”
唐雲微微一怔，但轉身下一句話就直接讓葉荒涼趴下了。
“這好辦，我做藥粉最拿手。”
“是胭脂水粉，女人抹臉上的那種……不是毒粉。”葉荒涼愁眉苦臉地說道。
“萬變不離其宗。”唐雲雲淡風輕地表示。
葉荒涼也是第一次聽說，原來胭脂和毒藥乃是同宗同源。
——有這樣一位大神相助，葉幫主還能說什麼呢？
於是他很快找了個配方給大神，還拉了小春一起來從旁協助（監督）。
小春眼珠子瞪得簡直快飛出來了。
“你確定他要給天香樓的姑娘們做胭脂？他可是唐門的未來家主哪！”
葉荒涼撓撓頭，“這個……我好像忘了跟他說。”
對於七殺幫向青樓賣胭脂這件事，的確是讓人有點難以啟齒。
想當年，葉荒涼一個人在山上創立了七殺幫，引得許多落難的江湖人前來投靠。
剛開始的時候，葉荒涼還能靠著身邊的積蓄勉力支撐。但日子一久，再大的家當也消耗殆盡。
收留下來的那些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一方霸主，若是放任他們重回老路，必然又把之前的種種努力全部白費了。
葉荒涼想破了腦袋，隻得下山求助張老爹。
老人家尷尬地說道，“別的主意沒有，我們莊稼人世世代代隻會務農……若是葉幫主不嫌棄，我倒是可以教教各位大俠怎麼種地。”
葉荒涼眼睛一亮，當即拍板。
話一出口，山上的那幫人自然是諸多抱怨。
——讓一個名震江湖的大魔頭放下鬼頭刀、抗起鐮刀，光用想的都覺得不堪其辱！
可是漸漸的…。
大家開始覺得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種生活聽上去單調無聊。可對於這些見慣了腥風血雨，在刀口上求生的好漢們來說卻是一種別樣的寧靜。
他們從沒想過，原來自己親手采種出來的苞米和韭菜花竟是如此美麗，金黃澄澄、光華燦爛，好過世間所有的金銀財寶……
吃飯的問題是暫時解決了，可要養活這麼多人，開支畢竟還是巨大。
有天，小春去鎮上的集市買菜。偶爾聽人議論，說是天香樓要舉行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
七月十五的晚上，各大頭牌姑娘會騎著花驢在街上巡遊一圈，誰得到的鮮花和賞銀最多，誰就是今年的花魁娘子。
——要舉辦花魁大賽就免不了梳妝打扮。
每年這個時候，鎮上各家脂粉鋪子都卯足了勁兒比拚，想要拿到天香樓的訂單。
小春回來後，悄悄把這事告訴了葉荒涼，葉荒涼立刻就想到了唐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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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子把葉荒涼送來的幾個幫手都請退了，大致翻看了下配方，轉手就撂在邊上，隻自己一個人在花草盆缽裏忙活個不停。
“他做得好認真，不愧是世家傳人。”葉荒涼由衷地讚歎道。
“唐越吾要是知道他兒子這樣不務正業，恐怕要七竅生煙。”小春微微冷笑。
——葉荒涼很早就發現了，這兩人的關係好像總是有點緊張。
唐雲對小春的一舉一動似乎非常關注。看似冷淡客氣的一個人，卻經常主動撩她說話，問各種各樣古怪的問題。然而小春對這種專注根本就無動於衷，一對兒冰霜眼刀賞過去，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葉荒涼想，莫不是唐公子真的看上咱們家春了？若這樣倒也極好，我應該努力撮合撮合才是。
可想歸想，每次看到他倆的互動，葉荒涼的心裏卻總有個小地方稍微的不舒服。他把它稱之為一個老父親對某春女大不中留的終極心酸。
唐門獨家秘方的香膏和胭脂做好了。
小春拿著樣品去給天香樓的老鴇過目。
鎮上那些老字號的鋪子這些天流水樣地送東西來，老鴇哪會對個沒來曆的丫頭另眼相看？她不耐煩地吩咐把東西擱下就欲趕人走，這時好巧不巧路過個走路沒長眼的小龜奴，把小春手裏的粉包撞落在地。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頓時溢滿整個屋子。
拿鼻子仔細嗅嗅，也說不出具體是那種花味，隻覺得頭腦裏一片清明，所有的憂思雜慮統統都被滌除幹淨……
兩個時辰後，小春誌得意滿地回到山上。
唐雲瞥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葉荒涼卻忍不住了，拉著她一個勁問長問短。
小春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笑眯眯地說道，“先訂了一百盒的胭脂和香膏，用得好說是下個月還要。”
葉荒涼大喜，回過頭忙向唐雲道賀。
那人聽了，隻微微點點頭就走開了，像是這件事與他完全沒關係。
“切，好了不起麼……”小春甩了個大白眼。
幾天之後，小春去天香樓送貨，老鴇拉著她的手笑得簡直合不攏嘴。說是從你那裏新進的東西用著甚好，最近我這些女兒們個個狀態神勇，客人都讚不絕口，生意比以前竟是又好了幾倍。
小春臉一抽，回去忙問唐雲有什麼古怪。
唐公子臉上依舊是淡淡的，隻說在製膏的花露裏加了幾味藥。劑量不多、小用怡情。
“你竟然在胭脂裏麵放春藥？！”小春跳起來了。
“不是春藥，是情藥。”
“還不都一樣！”
“非也。春藥害人、情藥卻隻為助興……”唐雲淡淡地說道，“在下自幼研習藥理，這點區別還是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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