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62 更新時間:08-05-28 20:47
一
2006年元旦,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二
走在街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元旦的到來為這座小城增添了不少喧囂。路兩旁的高音喇叭聲嘶力竭,幾家商場的促銷現場鑼鼓震天,一條南北幹道阻塞大半,過往車輛夾在人群中喘息著蝸牛般爬行。
站在十字路口的時候,風沿著街道從北麵呼啦啦地吹來,卷起地上僅剩的幾片枯葉在空中狂舞。一群汽車在斑馬線內集紮成營,和對麵的另一群汽車隔街而峙,我感覺每一扇擋風玻璃後麵,都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懸在高空的那盞紅燈。
在紅燈熄滅的那-刹那,我想起了我家的電水煲,電水煲上的紅燈熄滅的時候,攝氏100℃的沸水正在裏麵上下翻騰。
可是在這座攝氏100℃的城市裏,我卻感覺出奇的冷。風從我的領口袖口灌進我的身體,把我中和成冰水混和物。在經過一家商店的時候,一個穿得很少的漂亮女主持人滿麵笑容地問一個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站在臨時舞台上的小妹妹大概沒經曆過這麼大的陣勢,愣在那裏不知該怎樣回答。我想如果我是那個小妹妹我會仰起頭問:姐姐,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你穿這麼少倒底冷不冷。
突然感覺莫名的擁擠,五顏六色的衣服在我眼前晃動,形形色色的聲響在我耳邊叫囂。我想此刻攝氏0℃的我不適合呆在這座攝氏100℃的旋渦中,就像南寒的企鵝不適合呆在熱帶的撒哈拉,北國的雪花不適合飄在南國的雨林。
三
我想知道,這條喧囂的大道,它的遠方倒底是什麼樣子,它的盡頭,是否也和這邊-一樣熱鬧,抑或是截然相反的孤寂。
我想知道,從北麵吹來的風,為什麼這麼冷,穿過身體,會有刺骨的感覺。風卷過那邊的地麵,是否會帶起無數翻飛的枯葉。
我想知道,這條大路盡頭的天空,是否不像這邊一樣泛著死魚肚似的灰白,那兒的天空,是否有無數翩躚的羽雀。
四
我騎著機車,從市區逃離。
五
路上的車輛和行人漸漸稀少,但柏油馬路依舊寬闊平坦。
遠離市區,機車載著我這顆落寞的心以每小時70公裏的速度向前飛馳。風,化作海中的巨浪,在我的耳邊奔騰咆哮。
路很長,仿佛沒有盡頭。兩邊的白線挾持著中央的雙黃線平行著伸向前方,最後消失在遠處的一個拐角。
六
在經過一座山時,我停下了車。
這是這座城市裏唯一的一座山。時值隆冬,滿山的深綠掩飾不住枯萎的氣息,一座頹廢的寺廟矗在山顛,從山下望去,尖尖的屋頂淹沒在同樣頹廢的叢林裏。
我突然想知道,從山上往下望去,這座城市會是什麼樣子,是否這座城市的地麵,也和天空一樣泛著死魚肚似的灰白。
山腳下一個老婆婆提著香燭袋問我要不要買幾柱香去孝敬山頂的菩薩,被我婉言謝絕。我知道山頂的菩薩融化不了我攝氏0℃的心,能夠融化我心的人,不在這裏。
沿著修葺一新的石階一步步向山頂攀登,卻沒遇到一個下山的善男信女。在半山腰上,一個算命先生正在一位女士的手上指指點點講得唾沫橫飛。看著他攤前“祖傳算命,百算百靈”的布質招牌,我想去問問他,百算百靈的算命先生,你能否幫我算一算,這兒的天空,為什麼泛著死魚肚似的灰白?還有這兒的風,為什麼會這麼冷?
終於登上山頂,這是一個麵積不大的平台,平台的盡頭,是那座寺廟的外牆,紅色的牆壁斑斑駁駁,不少油漆已經褪落,看上去像已經衰敗的宦官府第,盡是潦倒與沒落。倒是那尊從牆壁後麵探出半個身子的佛祖,滿身金黃,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成為這座小刹唯一的亮點。
寺廟入口,一個僧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木質的椅子上,不住地打嗬欠,和佛祖的笑臉恰好成反比。他的旁邊,售票處空空蕩蕩,風從黑洞洞的窗口灌進去,然後回音再從窗口鑽出來。
我站在平台邊,向來處望去,一條黑色的柏油帶伸向南方,南方,被彌漫的霧氣遮住,和灰白色的天空完美地融合,像是最好的畫家畫出的最憂傷的畫。
我知道那幅灰白色的畫裏,有震天的鑼鼓,有如潮的車流,有鼎沸的人聲,還有那句;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抬起頭,一隻麻雀從那幅憂傷的畫中踽踽飛來,在我頭頂的這塊天空盤旋了幾圈,最後隱沒在佛祖那慈祥的笑容和金色的發髻後麵。
我想知道,佛祖那金色的發髻後麵,是否隱藏著另一個世界,那隻孤單的小麻雀,此刻是否徜徉在那個世界的藍天白雲下,是否找到了許多兒時的玩伴。
風呼啦啦地吹來,卻帶不走滿地沉重的枯葉,一片梧桐樹葉在水泥平台上緩慢地滑過,發出輕微卻刺耳的“吱”的聲響。
下山的時候,又碰上那個算命先生和那個被算的女士。他們依然保持著我來時的姿態,算命先生依然滔滔不絕。風想卷走那塊“祖傳算命,百算百靈”的招牌,無奈布條的四個角被石塊牢牢地壓住。於是風隻好從布條的四邊擠進去,把招牌鼓起猶如蒙古包的圓頂帳篷。
到山腳下的時候,我給了看車的老太太一塊錢。在那個看車的老太太蹣跚著走遠的時候,來時向我兜售香燭的那個老婆婆悄悄地湊近我,好心地對我說你隻要把車停在對麵的超市門口就不用給停車費了。我也好心地對她說謝謝。
我忽然覺得我上山的時候應該買她的一柱香,哪怕我在半山腰的時候把香遠遠地扔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七
沿著冰冷的柏油馬路一路向北,在空闊的柏油路變成狹窄的水泥路,狹窄的水泥路褪成羊腸般泥路的時候,我停下了車。
這裏是這座城市的最北端,是來時那條擁擠喧囂的大路的盡頭,那條路的盡頭,原來是泥濘的不能前行的田間小路。
這條路的兩頭,果然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這裏沒有高聳的樓房,沒有震天的鑼鼓,沒有如潮的車流,沒有鼎沸的人聲,沒有那句: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這裏的天,很高很高,不像那邊的天,會擔心樓房把它戳破。
這裏的地,很寬很寬,遍布枯黃野草的田埂把它分成許多四四方方的小塊,這些小塊挨挨擠擠,--直延伸到遠方,然後被一條長長的凸起的道路攔腰截斷。
那條路的兩邊,長著許多高大的樹木,它們的枝丫都直直地挺起,利劍般指向天空,在曠野中寂寞地肅立。
那條路的另一邊,不知道又是一片怎樣的風景,可我寧願相信那邊的卑地上依然有許多四四方方的小塊,它們挨挨擠擠一直伸向天邊。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樸素,就如眼前這片池塘中的水,幹淨得沒有一點雜質。這片天地,沒有浮華的城市帶來的冷酷與凝重,如果不是遠處高高矗立的立交橋,我想我會把鋼筋和混凝土忘卻。
風從高高的蒼穹歎息而來,搖起滿地的枯黃,把大把大把曠野的味道,從我的領口袖口塞進去,最後從我的心中溢出來。
一個去田間勞作的老婆婆滿臉驚愕地望著我,也許她看到一個人騎著機車來到這種地方就像在自家屋頂上看到外星人一樣不可思議。我猜如果我問她:老婆婆,這是什麼地方?我想八成她會回答:這是地球。
看著老婆婆手中扛著的鋤頭我忽然想到小貓種魚的故事。我想如果我把這些天來所企盼的希望埋入我腳下的這方土地,也許明年的春天,會有一棵不知名的小樹生根發芽,秋天的時候,會結出累累的果實,每個果子都有西瓜那麼大。然後我騎著機車再從南方遠遠地趕來,摘下其中的一個,像李詠砸金蛋一樣用力砸開它,金花四濺之後,所有沒有實現的希望都會實現。
八
我從這座城市的最南方遙遙地趕來,帶著我滿身的疲憊。
我默默地站在這座城市的最北端,在冷冷的風中抖落我滿心的孤獨。
我像一個貧窮的孩子,丟失了我最心愛的玩具。
我像一尊寂寞的雕塑,永遠看不到身後的方向。
仰望灰白色的蒼穹,太陽被雲層精心設計的陷阱完全吞沒,我想如果有陽光的話,我此刻的影子,一定被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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