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9 更新時間:19-09-22 19:00
在認祖歸宗之前,他的名字叫陸宣,自幼跟著母親陸詠行走江湖,一直到十五歲那年。
陸詠帶他來了一個地方,告訴他此處名叫棲霞山,是她少時拜師求學的地方。
當時正值深秋,從山腳到山頂,舉目望去,盡是血紅色一片,如漫天的業火點亮了群峰,更像晚霞棲落,染紅漫山遍野,驚歎之餘,甚是壯觀。
陸詠領著他沿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頭頂是遮日的火焰般壯觀的血紅,腳下是盤桓延伸的紅楓之路,走在楓葉上還發出窸窸窣窣的脆響。
陸宣看著兩旁的秋景,問道:“娘,為什麼突然要來這裏呢?”
陸詠道:“因為娘自小就長在這裏,這麼多年了,想家了。”語意中頗多感慨,這繁華如血一般的亮麗景致,在時隔十六年後,總算又一次見到了。
行至半山嶺,出現了一潭清澈的池水,水潭上有幾塊凸露的石塊,一大一小踏石而過,緊接著是一方上山的石階,陸宣稍稍落後母親幾步,一邊走一邊密切環視著四周。
石階過後,又行了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一座高大的石坊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陸宣不由自主念出了石坊正中央的三個大字:晚楓居。然後忽然驚醒一般:“這裏就是晚楓居?那個以血楓繁花稱霸江湖第一的晚楓居?”
陸詠微笑道:“正是。”
他所說的血楓繁花,正是晚楓居白氏的獨門絕技,出自於上一任宗主白霆之手,自白霆創出後,便一直響譽江湖,且數十年稱霸江湖武功排行之首,至今仍是如此。陸宣曾聽母親提起,卻從不知道原來母親正是出身晚楓居,如今突然明曉,心中高興至極,他一直很想看看稱霸江湖第一的血楓繁花究竟是何景象。
隱隱間,陸宣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雜音,問道:“娘,這是誰在練武嗎?”
陸詠牽住他的手,兩人從石坊下方走過,道:“不錯,校堂上有人練武。”
他隻管跟著陸詠走,隻見這石坊之內,路徑兩方皆是參天紅楓,陽光透過紅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形成一個一個小小的斑點。越往前走,之前那雜聲更大,路盡之處,赫然出現一個寬廣的空地。
場中近十人,正在練武,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見了二人,問道:“你們是何人?”
她這一問,將校堂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陸詠走近幾步,道:“姑娘,我想見見白宗主,請問他在嗎?”
少女看到她身後的陸宣,以為她是來為兒子求藝的,想起師父近日來有些愁悶,便道:“宗主正在閉關,夫人還是過些時日再來吧。”
陸詠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道:“白宗主兄弟二人是我的故人,既然白宗主閉關了,那請問白二公子呢?”
場中人皆是一愣,一少年道:“您說的是盛之師叔吧?”
陸詠道:“正是。”
又一少年道:“叔父應在房中修書,請隨我來吧。”
那少女又將他一喊:“熹文師兄……”眼中正存疑猶。
少年微微一笑:“沒事。”說著對陸詠母子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這邊走吧。”
陸詠跟在少年身後,問道:“公子可是白宗主之子?”
少年道:“我幼時喪失雙親,宗主將我帶回晚楓居,認我為義子。”說到這裏,他微微止步,道:“我叫白曦,熹文是我的字。”
陸詠笑道:“那就有勞白公子了。”
白曦道:“方才聽聞夫人是父親和叔父的故人,敢問夫人名諱?”
陸詠便道:“我叫陸詠。”
白曦突然止步,麵色驚訝,拱手一躬身:“白曦不識,竟是陸師叔。”
這次輪到陸詠無措了,好半天才道:“你……你知道我?”
白曦點頭道:“父親與叔父時常提及您。”
陸詠聞之,心中一陣辛酸,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白曦見陸宣一直跟在後麵不語,道:“這是小師弟嗎?”
不待陸詠說話,陸宣主動道:“我叫陸宣,師兄可以叫我青謠。”
白曦淡淡一笑:“青謠師弟。”又對陸詠道:“師叔,走吧。”
白芾果然在房內修書,屋門沒關,白曦站在門檻外麵,輕輕敲了敲門,喊道:“叔父。”
“何事?”白芾一抬頭,正看到陸詠站在那裏,一瞬間呆滯在原地,手中的毫筆掉落在地,沾染上一團黑色的墨印。
“阿詠?”白芾緩緩起身,似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一緊張,腳下都有些不穩,慌張地從書案後麵走出,聲音仿佛都在顫抖:“真的是你?”
陸詠點點頭:“師兄,是我。”
白曦在一旁看得清楚,白芾眼中帶著淚,心中不免微微驚歎,若是旁人不知情,還以為這是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這時,陸詠將身後的陸宣拉到前麵來,對他道:“這是二師伯。”
陸宣對他一揖:“陸宣見過二師伯。”
少年略微沙啞的聲音猛然將白芾拉回現實,他笑得有幾分勉強,拍了拍陸宣的肩:“好孩子。”
白曦道:“叔父師叔難得一聚,我去請父親過來。”
白芾親自為二人煮茶,剛要斟下,便聽到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阿詠?”
陸詠起身,對他微微笑:“大師兄。”
正是晚楓居第二任宗主白茂,白芾之長兄。
白茂一眼就看到了陸宣,問道:“這是師侄?”
陸宣很乖巧道:“陸宣見過大師伯。”
白茂從懷中掏出一塊通體晶瑩的白玉遞給他:“這個是大師伯送給你的。”
陸宣微微看了一眼母親,見陸詠輕輕點頭,他才雙手接過,道:“謝謝大師伯。”
白茂摸了摸他的頭,對他道:“你自己出去玩吧,不要跑得太遠就好。”
陸詠也道:“莫要亂進旁人的屋子,別跑下山了。”
他一走,白茂正了正麵色,道:“阿詠,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這也是白芾極想知道的一件事,便聽她道:“也沒有去哪兒,隻是早些年的時候,去了一趟蓬萊。”
白芾一聽便察覺不對,道:“你去蓬萊做什麼?”說著便拉住她的手來看脈,陸詠也不反抗,任他握了手去診斷。
指下膚若凝脂,指尖顫抖非常。半晌,白芾問道:“到底出了何事?你怎會……”
白茂心中亦是波濤湧過,問道:“怎麼了?”
陸詠無聲地將手收回,重新藏在廣袖內,道:“這本就是我此行來的目的。”她將十五年前的事情草草述了一遍,微微抬起頭,望向兩位師兄:“宣兒他出生便體弱,雖是足月,可與其他孩子就是不同。從前,我聽師父說過蓬萊海外有一仙醫,便抱著萬分之一的機遇去了,上蒼憐我,讓我找到了這位仙醫,仙醫說,配以萊煙草,須得父母至親以命換命才能救宣兒……”
白芾道:“你……”
陸詠打斷他:“師兄,你先聽我說完。”白芾隻好耐下性子聽她繼續講下去。
“服下萊煙草,身體血脈也會隨著草藥的藥性發生變化,每隔半年,都要以血塗遍宣兒全身,如果能順利長到十歲,便再無性命之憂。而要付出的代價則是,我的身體禁不住萊煙草十年的消磨,最多隻能撐過二十年。”她講述這些的時候,比白茂兩人更為平靜,低頭抿下一口茶,道:“此草是藥,亦是毒,而且隻在蓬萊周邊才會生長,我帶著宣兒在蓬萊住了十年,待他身體與常人一樣後,才敢帶他回陳唐。”
白茂道:“那後來呢?你回了陳唐,為什麼不回來?”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小聲道:“我怕給晚楓居蒙羞,又……”說著,她輕輕掃了一眼白芾,終是無法再說下去。
“這幾日,我感到身體越來越弱,有的時候,甚至連劍也提不動了,我心中明白,我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陸詠繼續道,“可我不放心宣兒,他還小,跟著我本就是風餐露宿,若是我不在了,他能去哪兒?他要怎樣在這雜亂的江湖生存?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說到這裏,她突然跪下身來,白茂和白芾猝不及防,一人拉住她一隻手臂,要攙她起來。
陸詠搖搖頭,望著二人道:“我求兩位師兄答應我,替我照料他以後的日子。”
白茂歎歎氣,道:“我們本就是同門一家,你又何必如此見外?”
陸詠道:“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尚且都是客人,況且我當年又那樣執著,不顧一切,令師父臉上也無光,我本不該再回來的。”
白芾安慰她:“你放心,安心和孩子住下,我會尋藥為你救治。”
陸詠勉強一笑,道:“我知道師兄的好意,但是我已經沒臉再留在這兒了。”
白芾一急,抓住她手臂的那隻手也不覺微微用力,問她道:“那你想去哪兒?你還能去哪兒?”
“我想回廣陵看看。”陸詠道,“當年還是師父走鏢時,在廣陵撿到了我,這麼多年了,我想再去看看。”她淡淡笑著,竭力不讓二人心中感傷,道:“年歲長了,再也不是少時的心境了,如今隻想落葉歸根,去我該去的地方。”
白茂二人都知道她的性子,良久才道:“既然如此,那便稍留幾日,你若是願意,去給父親上一柱香吧。”
陸詠點點頭,含笑道:“多謝大師兄。”
庭院、長廊、楓樹,陸宣一個人在此處已經轉了小半個時辰,卻還是沒找到來時的路。他頗為氣惱地撓撓頭,心道為何此處的景致如此相似,竟然有了鬼打牆的感覺。
又渴又急,他隨便找了一處廊沿坐下,開始在腦海中整理走過的路,思來想去摸索許久,也不覺得哪裏有奇怪之處,於是決定再找找回去的路。
青磚黛瓦勾勒出一幅雅士庭院圖,圖中靜立著一座四角欄亭,亭角如鳥翼一般高高揚起,亭脊之上,一彎巨大的楓樹枝椏結成了一朵火紅的雲彩,將之牢牢遮蔽在內。鮮紅的楓葉自樹上飄飄而下,蓋滿了欄亭的半邊青瓦頂。“嘩嘩”的流水從亭側的假山上傾流而下,彙入那池小巧的碧潭中。
出現在陸宣麵前的,正是這樣一幅靜謐曼妙的活景圖。
他不由得再次撓撓頭,方才似乎沒經過這兒啊。心中雖然詫異,人卻已經不由自主走到那楓樹下,這樣美的雅士之庭,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喂!”上方不知何處傳來一個聲音,陸宣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在楓樹的另一麵,一處稍稍低矮一些的枝杈間,看到一個白衣少年。
少年渾身素白,一手疊在腦後,懶懶地靠在身後的樹幹上。
陸宣看呆了眼。
烏發勝墨,雙瞳似星,眉目如畫,盛比謫仙。母親教過他許多文作,此時此刻,他隻想起一句: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一葉秋風卷起庭院內散落的楓葉,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濺起足下一片塵埃,他伸手拂去落在陸宣肩頭的紅葉,衝他微微一笑,黯淡了整座庭院。
陸宣覺得,自己遇到神仙了。
作者閑話:
回憶殺開始!!!絕世風華攻正式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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