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61 更新時間:19-11-08 07:22
“王爺此症,依舊隻需靜養就好,莫要再勞心傷神了。”常年為陳閔診脈的何太醫又為他探查了一番,道:“臣看王爺近日來臉色很好,想必是心中的鬱結散了。”
陳閔笑道:“確實來了一樁讓我心寬之事。”
江寧城中有關溫王府的傳聞何太醫也略聞過一二,如今見了陸宣這張臉,心中也全部明白了,打了個揖對他道:“還未恭喜王爺總算尋回了麟兒。”
陳閔笑了笑,對他道:“隻是我這孩兒似乎生下來就帶了寒症,每到寒冬夜裏便難以入眠,還勞煩何太醫替他看看。”
“行醫看病本就是醫者的本分,又何來勞煩一說。”何太醫說著便搭上了陸宣的脈,仔細看了看後,道:“此症倒是不難診治,隻需定期針灸,再輔以湯藥便可。”說著便先開了個方子,陳閔替他謝過何太醫,立刻便命人照著方子去抓藥。
見陳閔已是神色如常,陸宣心中的愧意與自責才舒緩了不少,卻又在心中犯難,他該如何找了借口離開?
晚膳時,陳閔又堅持讓陸宣坐在他身邊,一頓飯下來,他自己倒是沒怎麼吃,隻是一個勁地給陸宣夾菜。永安故作不快:“父王真偏心,隻給哥哥夾菜,都不給我夾菜,隻一個勁地對哥哥好。”
寧氏笑罵她一聲:“你這小蹄子!”
尹氏也是一笑,給她夾了一片脆筍,道:“你哥哥流落在外麵都快二十年了,你父王心裏自然要想他多一點,你又跟著瞎起什麼哄?”
“我不過是說上一說。”永安朝她一笑,“哥哥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我又能與他爭什麼?”
陸宣本來不愛聽這話,也沒有這樣的打算,可又怕惹陳閔心中不快,隻好淡淡一笑,算是作了回應。
這一舉一動正落在尹氏眼底,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陳閔的臉色,見他麵色柔和,這才問道:“宣兒的金碟玉牌現今還存在宮裏,不知王爺預備何時上稟陛下?”
陸宣整個人都是一僵,立刻便將目光投向陳閔,見他淡淡一笑,道:“不急,此事日後再說。”陸宣這才鬆下一口氣,尹氏依舊是微笑浮麵,也不再作聲了。
在文武朝臣的日夜猜測與預料下,唐帝總算下達了對白氏一族的判決。江寧城中但凡是與白氏有血親關係的男丁全數判斬,其中白蔚、白昭等一係有職位的男丁皆處以腰斬。而白府的女眷則不論年紀大小,一律充作軍妓,無論是誰,都不能為其贖身。
一時之間,往日裏與白府有過來往的仕宦家族全都受到了大小不一的打壓,亦有不少附庸在白府門下的客卿飽受欺淩與傷辱。
行斬當日,萬裏長空一片昏暗,黑壓壓的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一道道鞭笞之聲幾乎響徹整個江寧,寒冬料峭下,枷鎖鐵鏈聲連綿不絕,城西的刑場口密密的一片白衣囚徒,全是即將赴死的白氏男丁。
當白蔚、白昭等幾個曾經身負朝廷重職的人被押往刑場時,圍觀的百姓紛紛將早已備好的爛菜葉、臭雞蛋等髒物往他們身上扔,嘴裏還罵道:“一群喪盡天良的狗賊,平日裏作威作福,竟然還敢勾結外邦企圖造反!”
“白家真是不知飽足,陛下待他們那麼好,竟然還要通敵賣國!”
“此等亂臣賊子,真是死不足惜!”
“隻是可惜了潁州那兩千多名將士,就這樣白白跟著送了死。”
謾罵聲此起彼伏,白昭終於忍不住了,對著蒼天咆哮一聲:“父帥!您看看!這就是您拚死拚活要保護的陳唐,這就是您拚死拚活要守護的百姓!他們沒有一個人信您!就連您今日的頭七,也沒有一個人祭拜!”
他的話音剛落,一團又臭又黏的東西便甩在了他的臉上,三人成虎,百口莫辯,望著這一眾不知真相的百姓,白昭除了滿心的不甘與氣憤,亦沒有任何辦法。
押刑的隊伍漸漸逼近了刑場,白蔚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隻是回過頭望了望白府的方向,終是開口對白昭道:“阿昭,不必再做掙紮了,要怪隻怪樹大招風,早有人看咱們不順眼了。”
白蔚的次子白暘道:“爹!難道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姐姐尚且……”
“閉嘴!”白蔚立刻狠狠地嗬斥了他一聲,“別拉你姐姐下水!”
見他悻悻地低了頭,白蔚心中忽然覺得萬分愧悔,放緩了聲音道:“隻願你大哥還在世上,這樣,咱們白家也不至於無後。”
圍觀的百姓們一路跟著刑隊來到刑場,幾乎將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比除夕夜出遊的人還要多上一倍。早已被押至此處的白氏旁係男丁們見了白蔚幾人,都是忍不住哭出聲來,一個年約十四歲的少年已被嚇得哭了好幾次,此時又大聲嚎哭道:“二堂伯,我不想死!”
“哭什麼哭!”白昭立刻瞪了他一眼,嚇得那少年忍不住渾身顫抖,抽搐不已。白蔚歎氣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責備他?”
白昭卻是冷冷一哼,放大了聲音,遙望長空道:“我白家上下,自古就是滿門忠烈,今日遭到小人誣陷才得此下場。我白昭在此發誓,白家上頂天,下立地,世代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陳唐之事,今日此案,乃是一樁徹頭徹底的冤案!蒼天在上,若我白昭所言有假,便叫我全族上下永墜閻羅,不得翻身。若我所言真切,便叫陳唐戰亂不休,金甌殘缺,江山易主,昌盛不再!”
刑場一圈瞬間鴉雀無聲,不論是官兵還是百姓,皆是滿目震驚,人們麵麵相覷,都不敢輕易言語。
此次的監斬官正是大理寺的寺正範成,白昭此言太過駭人,若是傳到唐帝耳中,免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想到這裏,範成當即打破沉寂道:“一派胡言!不過是失了一塊潁州,到時候搶回來便是,難不成陳唐沒了你白氏便支撐不下去了?”
見監斬官開了口,圍觀的百姓也大起膽子來:“就是!咱們陳唐一向繁華強盛,怎會輕易被他國占取!”
白昭冷笑兩聲,不欲再做爭辯,最後看了一眼白家的眾人後,從從容容便上了刑台。
人群之中,白茂與白芾隱匿得極好,二人聽了白昭這最後的陳情,心中均是惋惜至極:“好歹沒有辱沒了白家的門風。”
陸宣剛剛侍候陳閔小睡歇下,甫一出門,便看到廊角處,陳迅正滿臉著急地朝他招手。他大為不解,走近了問道:“怎麼了?”
陳迅便將刑場之事簡短地與他講了一遍,問道:“哥哥可要去看看?”
陸宣當然掛記此事,可連日來與陳閔都是朝夕相對,他不忍心再讓父親替自己奔波此事,便一直忍著不問。今日若不是陳迅忽然來告知,他還不知道白家上下全部被斬的判決。
如此大事,他當然不可能就在王府中坐著不動,是下立即吩咐了陳迅幾聲,自己便一個人朝刑場去了。
陸宣坐在馬上,隔得老遠就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幾乎所有的江寧百姓都來了。他當即便下了馬,直往人群深處衝,剛剛走到一半,便聽到一陣慘叫聲,百姓們紛紛側目避視,幾乎是在那慘叫聲停止的一瞬間,空中便揚起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白氏的囚徒中不斷傳來低低的嗚咽聲,血腥味越來越重,不少百姓再也難以忍受,連連向後避退,陸宣這才有機會擠到了前方,隻見刑台之上,已經倒下了七八具屍體,那一顆顆頭顱皆是睜著蒼白的眼,直勾勾地望著四方,死不瞑目。
陸宣的目光繼續遊走,當看到隻剩半截身軀的白昭時,心底忽然沒來由地一陣膽寒。鍘刀的另一側,靜靜躺著的正是白昭染滿鮮血的下半身。
地上早已是血淋淋的一片,白昭尚存著最後一口氣,冷冷地笑了出來,他嘴角還溢著暗紅的血,麵目猙獰至極,指著這一方圍觀的百姓道:“你們……顛倒黑白……終……終會……”不待他說完,行刑的劊子手便一腳將他的上身踢開,立刻又提了白蔚來,置於鍘刀之下。白氏眾人瞬間白了臉,一個個側過頭去,不敢直望。
“哢”地一聲巨響,殷紅的鮮血再次將土地染紅,白蔚的眼珠子幾乎都要撐擠了出來,陸宣望著這樣匍匐於刑台、身首異處的白蔚,驀然便想起除夕那夜,他立於高頭馬上,自己遙遙遠眺的情景來。
昔年大權在握,雄姿英發,如今卻隻剩斑斑血色,滿門抄斬。但餘悲切,英雄末路。斯情斯景,看得陸宣心中悲憫至極。
白昭尤不服輸,他緩慢地移動著自己的手臂,以指尖在腰跡上點上鮮血,又是“哈哈”幾聲大笑,在地上一筆一劃留下了兩行字,這才眸色漸暗,眼簾半開,徹底沒了氣息。
離得太遠,無人知他究竟寫了什麼,行刑的劊子手看了一眼後,大驚失色,低聲對範成稟告了幾句。範成走近了一看,亦是滿臉驚慌,當即便命人將那血字給鏟了。
半日下來,幾乎整個江寧都籠罩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血氣,施刑完畢時,已過未時。
“公子,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王爺都尋你好久了。”陸宣尚未回神,隻聽到耳邊有個聲音在嗡嗡作響,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道:“大河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大河拉著他就往溫王府的方向走:“這樣晦氣的地方,公子不該來的。”
陸宣回過頭又望了刑場一眼,隻見那刑台之上,數十具屍體交錯疊雜,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鮮血幾乎染紅了刑場的每一寸土地。頭顱遍布滿地,個個都瞠著一對慘白無光的眼,放眼望去,滿目駭然,令人膽戰心驚,不敢多看。
圍觀的百姓逐漸散去,白芾轉移了視野,對白茂道:“走吧。”
白茂眼中隱有淚光,一瞬間便想起自己少時對白霆提出想要建功立業時被狠狠斥責的情形,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道:“父親當年的顧慮果然是對的,若非當年他極力阻止,隻怕我們都逃不過這樣的下場。”
兩人一路慢行,心中沉悶又傷懷,皆是靜默無言。至棲霞山腳時,白芾忽然警惕一聲:“大哥,當心!”
作者閑話:
明天依舊是高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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