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4 更新時間：08-11-15 12:58
早晨收拾好行囊，套了件厚實些的衣服便走了，外邊下了小雪，洋洋灑灑地落了些乳白色的雪花，不多，不大，卻足以將地上覆蓋上輕輕淺淺的一層。
靴子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破碎的呻吟，每走一步都刮在心上，擠出躲藏在雪裏的悲傷，一點一點蔓延在無邊的雪際。
霧蒙蒙朧朧地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隱約看見車燈昏黃的光，透過薄霧照射過來，卻最終像是沒了尾羽的箭，被輕鬆地扼死在路途。
我沒打算去和晚鏡告別，因為我無話可說。我懂，他有他的生活，自然也有他的生活方式，他生命開始的百年時光我沒參與，那麼就讓他以後的生命裏也消失我的痕跡。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但也實在無法看著自己的孩子如此放肆地迷醉在人生裏。
車窗外的世界我還沒去細細觀察，慢慢體會，這趟倫敦之行卻已經到頭。來時的巧遇讓我見到了思念許久的晚鏡，我很激動，但我卻不希望離開時也和他巧遇上。我怕我見到他會不可遏止地哭出聲來。
他有成功的事業，優秀的外表，這是多少人渴求卻不可俱得的東西。他的才華一直都使他站在聚光燈下，接受無數人的欣賞與崇拜，為什麼還要去如此顛覆自己，製造更多呢？
並不是通過吸引眼光的多少來評判一個人的成敗。如果孤單為什麼不去尋找一個可以給自己提供支柱的人，而要靠這些並不友善的目光去痛苦地強求自己不能倒下呢？
對於他，我不懂的東西太多。
不是沒想過晚鏡找不到我時會是什麼表情，但一想到他那段舞我就鼻頭酸澀到想掉淚，不敢親手劃開那朵君子蘭，看著它從內到外一點點流出黑色的汁液，最終將自己吞噬。
原本答應了茉莉的，要帶晚鏡回去，可如今依舊隻是一個小皮包便帶走了我在倫敦的一切。其實當初隻要知道他活得很好便行了，何苦還要再去相認。
有時候回想自己這一生，總覺得是個錯誤。有過快樂的時光，但總是極其短暫，且每每以悲痛告終。現在心理上似乎已經不在乎這些了，似乎沒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機場人裏盡是陌生的麵孔，忙著告別或迎接，來時孤零零，走時也是孤零零，到真符合我的風格。
輪到我的機號檢票時，提了皮包從人群中擠出，按了順序準備離開這個紳士淑女最多的城市，回到柏林和老辛可和茉莉做伴，等著泓澈兌現他的諾言，盡快來接我。
我和泓澈分分合合這麼多年，糾纏也糾纏夠了，傷心也傷心夠了，以往不知道珍惜的東西在如今的我看來是那麼彌足珍貴，我不想再錯過一次。其實我或許真的該相信他。我想不通像泓澈那樣一個驕傲清高的人，隻是為了爭奪屬於淩思遠的一切而和我在一起的話，為什麼可以堅持這麼多年，況且他似乎也不屑於這麼做，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真的愛我？
惡狠狠地對他，何嚐不是惡狠狠地對自己？他孤單終老，我也是一人白發。
“泊雁！你等等！”
猛然回頭，卻發現晚鏡從那頭直直衝了過來。我抓著手裏的票，不知是該難過得遞給檢票小姐，然後一去不複返，還是該高興得向晚鏡走去，因他為尋我而再不與他分開。
“小姐？”檢票的小姐已經等得著急了，我回過頭便見她兩眼在我個跑來的晚鏡臉上逡巡不去，似是疑惑似是驚豔。
“檢票吧！”我看了看那個急匆匆跑來的身影，歎息地說。
她剛準備接過我的票，晚鏡卻出現在我身邊，不猶分說地一把奪了過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將它撕了個粉碎，直直地仍在地上，拖起我的手就要走。
我掰開他扣得緊勞的手指，對他笑了笑，“晚鏡你跟我開玩笑嗎？撕了我的票我飛回去？”
晚鏡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絲毫不在乎周遭人的目光，笑了笑，“你可以坐我的車回去。”
我想他大概是享受這種被包圍的感覺。
他穿得十分得體，從上到下無一不是名牌，大方簡約，線條明朗，配上他這張酷似泓澈的臉，足以讓所有人目不轉睛，耳朵上兩顆紅鑽石像是要滴出的血，稱著他白皙透明的臉孔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妖豔。
我不想看他如此糟蹋這張臉，所以我實在想走。
“你回去吧，我等下一班。”我拎起皮包便向一旁的座位走去，再不看他一眼。
“你說了要一直陪著我的，不論到哪裏都會在我身邊，你忘了嗎？！”他卻像個孩子似的在我身後喊了出來，原本不在注意這邊的人也調過頭來，看著這個精致得過了頭的男孩。
“如果你不肯和我住在倫敦，我可以和你去柏林，去中國，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泊雁，你同意了的。”他跑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緊緊地握住，濃黑的眼睛近乎哀求地看著我。
我幾乎要閉上眼睛才能狠心說出那句話，“我反悔了，你回去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反悔了，你回去吧！”
晚鏡半晌不說話，握著我的手忽鬆忽緊，幾次想要完全放掉卻又不忍心，最終還是握在汗濕的手心。空氣很壓抑，我有點透不過氣，從來沒有想過會因這樣一件原本無足輕重的小事趕走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
“你能告訴我理由嗎？”晚鏡平靜下來，坐在我身邊，抱住我的胳膊問。
我心裏酸酸的，眼睛也有點潮濕，卻還是摸了摸他鬆軟的頭發，“晚鏡，我怕我再見到你那樣生活會從樓上跳下來。”
晚鏡猛得抬起了頭，“你就是因為這個要離開我，甚至不顧你對我的承諾？”
“是。”
他幽幽笑了兩下，“泊雁你在開玩笑嗎？”
“我不喜歡開玩笑。”
“那你為什麼要編這種謊言來騙我？”他顯得有些憤怒，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杏仁般漂亮的眼睛睜得滾圓。
“如果那天在台上的是我，你會怎麼想？”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你會痛苦得想死嗎？”
晚鏡吸住了氣，不敢動彈。
“你現在過的就是我以前的生活，我親眼看見我的哥哥和你的爸爸是多麼痛苦。如今站在他們角度的人換了我，而我的角色上卻是你，我從來沒照顧到的兒子，所以我比他們痛苦上十倍百倍。”
“如果我不能改變你的話，我寧願自己離開，再不見到你那副模樣，放肆、墮落、倒胃口。”我冷冷地看著他說。
晚鏡捏著手，像在極力隱忍，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
“如果你不喜歡聽這些話的話就趕緊走吧，但我敢保證，這些都是我的心裏話。”
“放肆、墮落、倒胃口？”他忽然輕笑著問，“你是這麼覺得的？”
“我甚至覺得悲哀，為我兒子竟然出現在那種地方悲哀。”我不帶溫度地說下去，“你真該瞧瞧你那天穿成什麼樣，風騷露骨，就是風塵女人也做不來那種事，何況你是男人！你忘了這個事實嗎？！”我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為你敢到丟臉。”
晚鏡一直定定看著我，似是要看出我話裏的真假。
“現在我要走了，以後再也看不到你那副模樣，我覺得很輕鬆，如果你還願意繼續那麼生活下去，那你請繼續。”我抽出被他抱住的手臂，提起包，“你一直為自己感到驕傲，不錯，那樣的你確實值得驕傲。”
一咬牙，跨出一步，卻被晚鏡從身後抱住了，他細膩的臉頰在我背上蹭了蹭，小聲道，似乎帶上了哭聲，“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樣很墮落，很放肆……”
我訝於他的行為，卻又為他的話感到痛心。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總是覺得隻要自己開心便好，至於別人用什麼眼光看我，我都不在意。你是我第一個親人，我不知道原來那樣你會痛心，我以為你也會和那些人一樣很快樂，所以我才帶你去……”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鼓足了勇氣回過頭去看晚鏡。
晚鏡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裏卻滿是淚水，咬著嘴唇不肯再說話，眼睛卻執著地看著我，直像個等待大人相信的孩子。
“如果你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去那種地方一步。”他很肯定地和我說，“再也不去。”
我看著他認真的臉，忽然很滿足。
我輕輕笑了起來，抹了抹眼角，對他說，“你確定嗎？”
“我隻想你再也別離開，永遠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無所謂。”他搖了搖我的手。
像是一個背負了許久的大石被人卸下，心中的輕鬆與自在不言而喻。我不知道這是他太遷就我，還是太在乎我，我隻知道，這樣的晚鏡，我非常喜歡。錯過了他該哭就哭，該笑就笑的年齡，今後若能陪伴著他，我該知足了。
“快起來，別人都在看我們，哪有這麼大的男孩子抱著媽媽哭的？”
晚鏡卻一動不動，緊緊摟著我的腰，將頭埋在我腹部，悶聲道，“我找了你一夜……”
我一拍他肩，笑問道，“那你還有空回家去打理你的衣服？”
“我不想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這是我第一次在乎一個人。”晚鏡站了起來，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低下頭打量我，額前的發絲飄下來不少，微微擋住了他的視線，可我卻仍舊能夠感受到他誠摯的目光。
“那你決定和我走了嗎？”
“隻要你不離開我，在哪裏我無所謂。”晚鏡輕輕笑了笑，睫毛上還沾了一兩滴晶瑩，玉致清雅的樣子。
(如今寫評似乎和晉江一樣，不需要ID號，隻要想留都可以留，請不要吝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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