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9 更新時間：08-12-05 09:54
澈沒什麼東西要收拾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除了人，別帶走一切。所以我為他挑了一身衣裳穿上，澈便跟著我走了。
晚鏡堅決不肯單獨留在約意，說什麼都要去人間陪我，美其名曰，替我看住這個不老實的家夥，澈聳聳肩，沒發表對不老實一詞的意見。
看得出月墜很是想挽留這個弟弟，隻是三番四次地偷瞟，張嘴都說不出話來。我在心裏暗暗為月墜著急，月墜卻在那咬著嘴唇思考該如何開口。
澈踩著枯敗的楓葉，聽著清脆的喀嘣喀嘣響，悠悠然開口道，“晚鏡，你哥哥可想留你了，你還是別跟我們去了吧，不然有些事我和你媽也不好做是不是！”
我震驚地看著這個越來越口無遮攔的家夥，難以想象這便是約意人民心中接近於神的存在，高雅得仿佛不似人類的大祭司泓澈，而那個用著無所謂口吻說出這話的人卻輕甩寬大衣袖，一身祭司外袍瀟灑利落地踩著楓葉，金發上下顛簸。
念念以前，他從來就沒有這麼肆意過，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總是含蓄又含蓄，尊貴又尊貴，若不是我實在愛他愛得慌，不顧麵子，死纏爛打著追求他，像他以前那性子，八百年也別想有女人肯跟他，白白廢了一張好臉，更何談騙走陛下的女人。
他現在是怎麼了？
晚鏡和月墜夜被忽然大膽起來的澈嚇住了，楞楞地看著他不知該對這話做何反應，卻聽澈又加了句，“你媽已經同意和我再生一個，等上一陣子你們便有新弟弟了。”
我頓時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省得站在兩個兒子麵前丟人現眼。
澈絲毫不覺得他說得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笑嘻嘻地問道，“你說是吧！”
晚鏡和月墜的頭就像是被人捆一起了，齊齊回過來，驚恐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猛然就發現情況很詭異……
“你們……”我硬是靠著一張厚臉皮撐著場麵，幹笑著問那兩人，“那是什麼表情？”
晚鏡咬牙切齒的說，“你們還有這種打算？難怪要趕我走……”幽幽回過頭去，對這笑得一臉無辜的人說，“一定是你這個好色之徒！”
月墜似乎是想點頭卻又顧忌著澈不是他爸爸，用一副矛盾到痛苦的表情看著澈。
澈一歎息，“食色性也。”一拍晚鏡的肩就說，“何況你哥哥也十分需要你的幫助，約意不可沒有大祭司。”
晚鏡立刻就低下頭去，悶聲不說話，埋頭向前走。
月墜在他身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不時摩挲著拇指上陰刻的戒指。
我深深地看了澈一眼，卻發現澈在看著晚鏡的背影出神。轉頭看去，晚鏡黑色的短發刮著耳尖，細碎地飄著，全身上下隻除了那發，幾乎是澈的翻版，清瘦的身影被初升的溫和陽光拉得很長，投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我挽住澈的胳膊，將他不舍的眼神收藏在心裏，朝他輕柔一笑，“不要不舍，約意需要晚鏡。”
澈收起剛才的不正經，撫住我的手麵，笑笑說，“我知道。”再看了眼那個身影輕幽地說，“他既然拿了玉石，就該承擔起這份責任，何況他還有著天下唯一的深紅寶石。”
晚鏡何嚐不懂？他嘴上總是在說澈的不是，心裏其實是非常歡喜的吧！從小便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如果好不容易找到了父母，卻在短暫的相處後再次分開，晚鏡那個長不大的孩子怎麼舍得？
當我們趕上月墜和晚鏡時，他們二人已經在巨大的水鏡旁了。
那幢宏偉的水晶宮殿依舊萬年不變地矗立在眼前，幾個水晶雕像神態各異的立著。我一掃而過，沒怎麼細看便將眼光調到他們那邊。
水鏡上是蜿蜒糾結的野玫瑰，鮮紅的色澤，妖豔而野性，吸人心魄般的身姿，婆娑地在水鏡上纏繞上一圈又一圈，然後像是遇到了強勁的阻礙般停在水鏡邊緣不再生長。
晚鏡呆呆地看著那塊巨大的水鏡。水鏡裏是另一個他，利落幹脆的短發，卻帶著野玫瑰般的風華，一身短黑色皮衣、短皮褲，露出一大截的雪白皮膚，跳著狂野的舞，燈光曖昧不明，暗藏挑逗，兩耳上的紅寶石耳鑽熠熠閃光。
澈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在跳動的人影，仿佛那人從不為他認識般。我的心隱隱揪起，再次暗暗的痛。
“晚鏡……”月墜喃喃地對著水鏡說。
晚鏡忽然大叫了起來，張開雙臂擋在巨大的水鏡前，揮舞著，叫囂道，“別看！別看！你們不許看！”
我握緊了澈的手，盡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晚鏡。”澈忽然開口道。
晚鏡瀕臨瘋狂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伏在水鏡上低聲嗚咽，顫抖著雙肩不穩地說，“澈你別看，求你別看……”
澈卻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一身寶石藍的晚鏡趴在水鏡前哭。
月墜走過去，將晚鏡輕輕摟入懷中，順了順他的頭發道，“晚鏡，你……以後別再這樣了……”
“我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從來不知道……月墜你要相信我！”
月墜將不停晃著他衣角的晚鏡收緊在懷中，哄道，“我相信你的，永遠相信！”
“泊雁被我氣走的，上次就是因為這個泊雁被我氣走的……”晚鏡抬起朦朧的淚眼，高大的身軀靠在月墜身上，竟像個孩子般嚶嚶啜泣，黑寶石般閃亮的眼睛霧氣氤氳，“你們都別離開我，我以後再也不去那兒了，真的。”
我看著晚鏡極其認真的保證，忽然就覺得老天其實對我是非常優厚的，至少，我有兩個極其出色的兒子，他們初相識，卻相親相愛。
月墜笑著替晚鏡抹了抹眼淚，“約意最大的清官館可是泊雁的資產，裏麵全是泊雁收集回來的美人，尤其是幽絮老板和寒香美……”
月墜忽然僵住了臉色，再說不下去了。
我咬著唇說，“月墜，你該送我和澈去人間了。”
“泊雁我……”月墜急急地分辯道，“寒香他……”
“我會找的，你不用說了。”我打斷他，平靜地道，“有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月墜抱著晚鏡一臉驚訝，隨即卻悔恨地低下頭說，“你怎麼會知道？！大祭司告訴你的嗎？！”
“別再跟我說這個話題，我不想與你討論寒香和泊舟的問題。”我冷下臉來說，“送我們去德國柏林。”
月墜低下頭來不再說話。
晚鏡拉了拉他的手，從他懷中脫了開來，睜著大大的杏眼看著一臉痛苦懊惱的月墜。
“泊雁，你……你能不……”月墜還想再說。
“好了，別說了！”我一把甩開澈的手，走到月墜麵前吼道，“我知道你是好兒子，好殿下！現在送我去德國柏林，別再說寒香怎麼樣了！我一點都不想聽！”
澈卻上前拉住我的手道，“泊雁，你保證了不對月墜發脾氣的。”
我一肚子的惱怒碰上澈這句話，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般，沒了著力方向，憋屈得想哭。
月墜卻忽然抱住了我，一遍一遍地重複說，“泊雁，我一定會找到寒香的！一定會！”製止住我的掙紮道，“你別動！聽我說完！”
我猛吸下一口氣，握緊澈的手，瞥間澈不讚成的眼光，想想還是克製了下來。
“我知道泊舟的事是我的錯，我承認我是發了瘋才會那麼殘忍地對待他，但當你那次“意外死亡”，我才發現他其實是愛慘了你，因此我悔恨得要死，卻無法改變大局，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離開……死亡……”
我幾乎是顫著聽完月墜這段關於泊舟的言論，心驀地揪緊，就像是將整個世界壓縮在心尖上，疼痛到無法想象。
原本我以為他是要說歡愉寒香失蹤的問題，沒想到，竟是關於泊舟的。
“你可知道，我並不清除泊舟已經……已經死了？”我推開月墜，朦朧著眼睛看著月墜，幽幽地問。
澈歎息了一口氣，“殿下，我隻和泊雁說了寒香的事，你……說多了……”
月墜呆住了。
晚鏡趕緊扶住了幾乎站立不穩的月墜，聽著月墜睜大了細長的鳳眼道，“什麼……”
我苦笑一下，“淩月墜，你真是好狠啊！”
我的親哥哥，親哥哥！月墜作為他的親侄子，怎麼舍得？！就算當初泊舟假裝傷害我，我都不曾狠下心來對待過他，憑什麼一個侄子就敢？！
還記得小時候的純金發少年，一身素白，坐在高大的桃花樹下，右手執著一本書，笑著看我在秋千上蕩來蕩去，而我，隻是為了那個數下淺淺的微笑，便願意在不是很喜歡的秋千上蕩上一整天。
而我剛才還在誇的好兒子究竟做了什麼？他殺了那個一臉溫柔的金發少年，殺了那個溫暖得幾乎可以融化一切冰寒的笑容！
“送我們去德國柏林。”我按住心口，對晚鏡說，“如果我想見你們兄弟二人，會叫你們的。”
我將晚鏡拉到身便，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兩枚深紅色的寶石，細細地為他戴上，再看了一眼月墜道，“送我去。”
月墜想拉我的手，卻被我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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