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23 更新時間:08-06-22 16:34
去年五月,內大臣索額圖挑唆皇太子,被宣布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於宗人府。事情發生,一邊,太子由於被抽去“主心骨”從此一蹶不振,另一邊,父子間的隔閡也愈加擴大。
然而誰也料想不到,正當家政皆處水火不容的關卡,皇阿瑪居然還能有閑情逸致為我賜婚。
不同往常,我毫無準備,甚至不知道對方的背景,我開始擔心起其中的利害,雖然這些年我麵子上做足了功夫,對事對人都平和忍讓,能和則和,能結則結,能忍則忍,能容則容,但知子莫若父,眼利之人恐怕早已看出些端倪。
十三總能懂我,他告訴我可以在酒樓找到她。
一個待嫁女子豈可能在酒樓拋頭露麵,我始終持有懷疑,直到十三喚來兩個豆蔻少年和桌。我立刻認出了其中一人——淩柱的兒子,羅奕,年僅十一卻才華橫溢,聽說從小精通兵法,通曉音律,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前不久,更因衝撞皇阿瑪,拒絕入仕,鬧得宮裏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而站在他身邊的人,一身公子打扮卻明明是個女兒身,黑亮的眸子,纖細紅潤的雙唇,盡管身著男裝卻絲毫掩不過女子生來的水靈,她是羅貝。
但眼下,這位的舉動給我帶來的豈止是震撼。
細步嫋娜、笑不露齒、漫穩柔媚、小嗓細微在她身上毫無蹤影,她用手拿雞腿,用嘴撕肉,用袖子抹油。這還是女人麼!
她不知道自己即將成婚?為何提起入府,她會盡顯錯愕。十三向她闡明婚事後,她竟公然表現出厭惡情緒。
看得出她對我極度不滿,這倒是件新鮮事,她認為就憑她,還有哪個男子敢要。
皇阿瑪到底做何打算,我幾番揣摩仍然毫無頭緒,倒是另一頭,探子每天都會定時帶來各種讓人焦頭爛額的瑣碎事。
“爺,羅姑娘病倒了。”
“爺,羅姑娘昏迷了。”
“爺,羅姑娘醒了。”
“爺,屬下不知羅姑娘為何還要假裝昏迷。”
“爺,羅姑娘趁人不在,去自家廚房偷了合意餅。”
“爺,今天羅姑娘罵人了,罵的還是老天爺。”
“爺,羅姑娘想要逃跑,屬下把她打昏送回去了。”
“爺,羅姑娘婚又罵人了。”“罵天?”“不是,是……是罵爺您。”“……”
“爺,屬下今天險些露餡。”“結果。”“屬下自作主張把羅姑娘打昏,結果沒露。”“做得好。”
“爺,淩府新住進個男人。”
“爺,屬下查過了,那男人是前不久皇上帶回京的。”
“爺,今天羅姑娘要出府,陪同程大人和羅貝子一起。”“告訴福晉,早朝後我不回府用膳。”
早上她和那個男人在酒樓嬉戲,現在居然又半夜三更一起歸宿。
為什麼淩柱還能這麼鎮定,她經常這樣嗎?我一陣火起,婚期將至,舉止放蕩至此,毫無收斂,我府上豈容得這般苟且之事,看來管教她的工作日後我要親自擔起,我絕不會容許她像匹脫韁野馬一般。
然而很快我便發現管教工作刻不容緩,因為她無時無刻不在惹事。
女扮男裝,在大街上在和賣糖葫蘆的鬧嚷,這女人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若不是十三拉住我,我早衝出去把她踹了。
“這根簪子換你十串。”
小販回絕。“這簪子隻值兩顆糖葫蘆。”
“你真不識好歹!”她揪過小攤販的衣領,口氣煞冷。
我讓十三鬆手,這種東西若再不受些教訓真會變得不可一世。
“再等等。”十三堅持不肯鬆開。
還等,她丟人現眼嫌不夠,還想鬧出人命?
十三說其中一定另有原因,因為她不是那種人。
鬼才信,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個蠻婦。
“爺,有話好說。”眼看簪子快進眼眶,小攤販不得不認倒黴。“遇到那幫崽子算我特媽不走運。”
“她很有趣不是嗎。”十三趴在我耳邊嘀咕,像是特地說給我聽的。
我讓他閉嘴,根本是潑婦,何來的趣,即使有也隻是惡趣味。
“她走了。”十三扯我後擺。“不想跟去嗎?”
這小子故意氣我!
巷子口,她突然沒了蹤影。
沿著巷子,一路上全是些髒亂不堪的包裹和帶著異味的衣服,這裏顯然是乞丐窩。
“貝哥哥家是不是很有錢?”巷子的盡頭,一群小乞丐正圍著她,每人手裏都拿著串她剛劫來的贓物。
“才脫貧而已。”她蹲在牆沿,幫小女孩紮著辮子,至於手藝,甚至不比我家弘時。
“可是哥哥買來好多糖葫蘆呢。”
“是搶。”她矯正。
“哇,哥哥好厲害。”一個小乞丐連連拍手,
該死的女人,不知道這樣會教壞孩子嗎?
她搖頭,食指間比上小乞丐的唇。“你可不能學我,他欺負你們我才會這樣教訓他,你們不要覺得自己是乞丐就抬不起頭,如果以後再碰到那種小人,你們要聯合起來還他顏色。”
“我們是乞丐,生活在絕境,受人打罵那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個叫稍年長的小乞丐說。
“生活沒有絕境,絕境在於你自己的心沒有打開,有些人一生都沒有成功,那不是因為他命中注定不能成功,而是他從來沒有成功的念頭。你們呢,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困難盡管來淩府找我。”
“淩府?果然是大戶人家。你們家丁個個蠻橫的狠,就算我們找你,他們也不會通報。”
一雙水光瀲灩的深眸笑意不斷。“不會的,我家人都很好……”
“四哥,如何?”一張可惡的笑臉。
“你也學會氣我了?”
“我就說小貝不是那種人吧。”他笑。
“小貝?不是和她不熟麼?”
“多接觸自然會熟悉。”
“……”多接觸?我有些堵。
“四哥不喜歡小貝?”
“蠢女人。”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口氣。
“你又想幹什麼。”我莫名氣結。
“放心,她再怎麼樣也是我四嫂。不過……哎,四哥既然對她沒意思那我多說無用。”
“老十三。”這小子從來不會放過捉弄我的機會。
“好好,別對我動氣。沒怪我沒提醒,要是有點意思就要抓緊了,那個程大人很危險。不過當然了,四哥有聖旨也無所謂,小貝總是你的。”
就因為聖旨?我頓時不爽。
別人巴結我,她為了躲我動足小聰明,別人阿諛我,她卻次次激起我的暴力基因,刺繡女紅一竅不通,鴛鴦綺、琉璃簪、梳篦步搖、朱鈿寶玦……別的女子望眼欲穿的東西在她眼裏也一紋不值,我永遠都弄不清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欲生則傷神,傷神則失道,和她走得太近隻會使我的生活一團糟。
她常穿男裝,我就派人從浙江買來明代的成扇送給她。但我卻不曾想到萬兩的名扇到她手中竟會落得如此下場,不到一天,滿麵的骷髏就取代了祝允明的真跡。
官場的鬥誌鬥勇我尚有幾分勝算,但麵對她,我真的束手無策。
她頂撞,我破例不計較,她當眾害我吃癟,我破例不追究,包括她用橡皮筋彈得我眼睛腫了整整七日,我還是破例替她瞞下了,連我自己都不曾想過會為了個女子一再破例,而她,根本就是根木杵子。
還有程晟,阿爾說他是皇阿瑪巡幸時帶回京的,我派人去查過,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無父母,無手足,連村裏人都不知道他的來曆。他接近她有何目的,是八弟的安排,或是皇阿瑪用來隔岸觀火?但是那個笨女人,就因為對她好點,她就死心塌地被利用?果然太過出色的家族都要出幾個敗類,阿瑪文質彬彬,聽說她額娘生前也是秀外慧中的女子,如今妹妹端莊賢慧,弟弟文韜武略,那個笨女人根本是個平衡點,胸無半點墨,跟她要心機,還不如跟頭豬要智慧。但是為什麼一想到他另有目的,我就莫名的舒心,難道真的又被十三說中了?不可能,一看到她就來氣,喜歡她,除非我瘋了。
然而事實我真的瘋了,看到她躺在他的懷裏,自己竟是冷靜全無,再難已坐懷不亂。
………………
“爺,今天的公文很好笑嗎?”李衛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嗯。”我胡口應了聲,搪塞。
該死,又想起那個蠢女人。
……我在笑?我下意識撫了撫嘴角。
午後的陽光透過紙窗撒滿桌麵,望著眼前的公文,整個上午仍未翻動一頁,我不自禁的懊惱。
古人雲自古紅顏多禍水,這男不女的木頭又算是哪門子禍水,怎麼偏給我碰上了,我苦不堪言。
三月初禹陵整修完畢,月底又送走達爾漢後我才得到難得的寧靜,然而這份安逸僅僅持續了不過五日又被她打破。
大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是她,不知輕重帶堆小嘍嘍去剿人巢穴的也是她,結果被人打了幾棍帶頭落跑的還是她。去看她的時候,她正斷手斷腳的躺在床上,還在念叨什麼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是逃兵的借口嗎,我哭笑不得。
口口聲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卻連一夜都等不及,傷還沒痊愈,竟然跑去十三那兒討迷香迷藥,好的一樣不學,江湖的那些下三爛手段她比誰都要聽得進去,幸好十三哄住她。
既然她受了傷,這件事我定然不會坐視不管。經人打聽後才知道,她多管閑事惹上了四川道員的兒子蘇雄天。
雖然早對他們父子在四川的所作所為有所耳聞,但是礙於三哥的麵子也隻能作罷,想不到他們會不知好歹的鬧到京城,不僅在城外建了窟,還勾搭上官狗貪了宮裏不少貢品。敢在天子腳下幹這些勾當,他們是不是對三哥太有信心了。
我讓李衛去三哥府上放了話,蘇氏父子在四川當地私藏朝廷賑災銀兩、強搶民女、勒索敲詐、殘民以樂,早已引起民怨。三哥是聰明人,近兩年他和八弟一樣,在朝廷鋒芒過露,明白在節骨眼上不宜再生事端,他答應不再插手蘇氏父子。
為速戰速決,我連夜傳書川陝總督年羹堯活捉蘇金元擇日回京。京裏,則派去周用誠帶兵夜襲賊窟,並以反抗為由當場取了蘇雄天的性命,然後將贓款贓物一並交於年羹堯送入宗仁府。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對年羹堯的先斬後奏,皇阿瑪不但沒有怪罪,反而大加賞識並寄於厚望,賜匾“始終固守,做一好官”。
直到第三天確定事情完全平息後,我哨信給羅奕,讓他放笨女人出門。
果不其然,她出門當天就又帶著一群老弱病殘去了城外,好在我早已讓人重新布置,安置了些俘虜在那陪她做戲。據周用誠當天的彙報,看來她玩的滿盡興,還自封了將軍兼軍師。哼,果然是個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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