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1 更新時間:08-06-13 19:09
文戎老家在江漢平原中部,曾經的洞庭湖沉積平原,可以說是塊寸土寸金種啥長啥的黃金寶地。在老家,幾大姓氏按照祖上的規矩占據著自己的土地,現在雖然說都是和睦相處互通往來,但在以前土地作為生存根本的時候,各族都會為了自己的土地不被外姓侵占而奮力抗爭,於是武術便興盛起來,幾乎每個族裏都會選派幾個資質較好的人出外走江湖,學四方武術,然後回來教族裏的年輕人,為的是“內練強身健體,外防匪賊強盜”。而文戎的師父正是這樣一位被族裏選出來,由族裏大戶資助出外行走江湖學藝的其中一位,順長江而下遊曆南方。
之所以向南走,也是因為長江水道的便利原因,還一個以原因是曆來族裏的年輕人都是向南走,學來的東西都屬於南派的,派出的年輕人也都按照南派的拳理練的基本功,便於遊學時候上手快,學得精。南拳北腿,湖北人也屬於南方,身形不如北方人高大,學習南派拳法比較合適。如果讓一個精巧小個子去學習勢大力沉的北派腿法,就如將一個跑車的發動機裝進大卡車裏,也是運轉不開的。
長期的積累磨合,漸漸也形成了江漢平原地區的獨一風格,但總體來說,還屬於南派一脈。同時也由於是遊學,師父不同,教的也是一鱗半爪,不可能把看家底的東西給一個學玩就走的外來戶,而文戎師父這一族裏曆來所學卻比較係統。
江漢平原地區的拳術都以“戰”為名,如靠戰、勇戰、金剛戰等,但招式都非常的少,最少的一套拳僅四式,無起勢也無收勢,招勢間的轉換也生澀的很,這都緣於出外走江湖的“武師”由於難受信任和器重,大多數的功夫都是自己揣摩、偷學甚至是從自己或者別人與人對敵的時候學來的。文戎師傅這一族卻是個特別的例子,所學的係統的多,選派出的年輕人也以此為方向去遊學,漸漸的形成了有係統的氣功和武術形式,甚至有了一套內家拳的專門練功心法。
至於器械類,卻相當具有地方特色,根據外方所學,融合地方條件,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就說這器械的選擇,除了常見之極的棍、刀等之外,還有很多就取材於日常勞動生活接觸之物,比如:扒、扁擔等。
可以說江漢平原地區的武術史,就是一部委屈和自強相交錯的曆史。
文戎的講敘並每過於具體,因為他覺得他對麵的這老頭實在太厲害了,還是留點東西讓他慢慢掏的好,一下子全抖出來了,會讓人沒安全感。這麼想,文戎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越來越勢利了,懂得和一個前輩或者說是個善良的老人做這暗地裏的爾虞我詐。
段其昌顯然對這發生在漢水邊上的故事很感興趣,隻是這個曆史是從來就沒人記錄進曆史書的,也沒有人想到過去記錄他,僅僅是口耳相授,而如今,可能願意聽這個曆史的人都沒有了,這個時代,變了。
“小夥子,你在逃避重點啊。”段老爺子的話總是讓文戎覺得一針見血。
文戎也不回避,笑著道:“我跟您的經曆沒得比,我怕一下就被您掏空了。”說出這話來,文戎感到一陣輕鬆,之前在心裏這麼想,總覺得不夠坦蕩,現在說出來了,即便是小氣之言,但也可以當作是玩笑。段其昌顯然是把這話當作玩笑了,道:“哦,難道還有保密條例?那好,我問你答,但你有權拒絕回答。”
文戎也覺得這老頭真新鮮,想必是長久研究犯罪心理,功成名就之後卻很少有機會親自參與審訊了,今天找個機會過把癮,不過,能被一代神探親自審問也應該算做榮幸的,畢竟這樣的機會不會很多的。
段其昌首先問的還是關於氣功的問題,畢竟這是為兒子問的,父子還是連著心。
提到這個問題,文戎心裏的愧疚又犯了起來,談論這個問題,就必須提到師父。文戎是師父收的最後一個徒弟,也算是關門弟子,隻是文戎從來沒這麼認為過,如果不是不願過多和段其昌提到師父,他是不會說出自己是關門弟子的話來的。和文戎一輩的年輕人大多都出去打工去了或是上了大學,或者幹其他什麼,但幾乎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拋開家鄉的一切陳舊的東西,這裏麵也包括武術和氣功。
文戎的師父不姓文,而姓譚,但和文戎爺爺屬於舊交,是一起談論武術的老友。後來爺爺去世,師父和文戎的父親也相交甚厚,談論的是日漸消逝的傳統禮節、文化也包括武功,他們在盡力保留和挽救這些東西,文戎也在幫著做這個事情,用他的筆來記錄和整理這些幾乎被同輩年輕人遺忘或者幹脆從來沒接觸過的東西,比如“大儐禮”。
當師父找到文戎的時候,很坦白的說明了文戎的資質和散漫的性子其實不適合來做他最後的傳承人,但當時已經沒有年輕人願意接受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了,原本打算按照族裏老規矩,隻傳給譚姓後生的,但身體漸漸衰老,眼睛也漸漸不好使起來,按照師父的原話來說,“就象一隻要下蛋的母雞正在找一個窩”,而文戎就成了這個窩。
師父以代老友授藝的名義收下文戎這個徒弟,意思是說文戎是自己爺爺的徒弟,隻是爺爺不在了,自己僅僅替他爺爺來教文戎功夫,總算是沒違反族裏和祖上功夫不傳外姓的規矩。然後,師父就帶著文戎去到他簡陋的瓦房裏行拜師禮,一個很簡單而特別的禮節,文戎對段其昌關於那套氣功的講述就從這個禮節開始。
……
“什麼?你的師父是隻猴子?”段其昌對文戎的話很是驚奇。
文戎卻很平靜的回答:“是的,準確的說是猿,一隻白猿,師父讓我拜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寫著‘白猿老祖’的牌匾,那隻白猿就是我們這一派武術的開山之師,我們尊之為白猿老祖。”
“但武家傳下來的規矩卻說他們的祖師爺姓嚴?”
看著段老爺子一臉的擔心,文戎知道他擔心自己的氣功和陳建軍的不是一路,救不了他,這讓文戎也不想再多停頓和隱瞞了,一口氣把這其中的關係講了個徹底,掏空就掏空吧,反正也就20年曆史,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其實文戎在拜師的時候,師父就給他講過了自己的在外遇到有人問起自己的師承,一定要說師傅姓嚴,排行第三,稱嚴三師,自己的授業師才是姓譚,懂江湖的人就知道你是內行了,如果開口就說師父姓譚,人家就當你是外行或者從師不精。其實文戎心裏知道,可能這個世界上能問起這個問題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但他還是認真的記下了,當作對一件即將消失的文化的紀念,畢竟師父的江湖,她還在麼?
說的是有位老頭病困潦倒之時流落到了嚴家三兄弟的家門,受到了他們的救濟,於是老頭提出教他們一身功夫,但提出了幾個要求:找一間房子,門窗都用黑布封上,練功的120天裏不許人進入也不許偷看,連吃飯都是人送來放到門口後裏麵的人自己取進去。後來嚴家人同意了,嚴家三兄弟就隨老頭進到了那間封閉的房子裏,每天由嚴家母親送飯到門口。
就這樣一直到了最後一天,嚴家母親送完飯後正要回去,但積累幾月後的好奇心實在太大了,就掀開門簾看了一眼,當下就驚呼一聲:“好大的一隻猴子!”因為她看到教嚴家三兄弟功夫的是一隻巨大的白色猿猴。
故事一般到這就會是個很慘痛的結局,這個故事也一樣。老頭看到自己被識破,也就對嚴家人講自己的確是隻白猿,既然已經被看破,緣分也就盡了,於是離開了。從此後,練習這門功夫的人都稱自己的師父姓嚴,祖師爺是白猿老祖。而文戎師父所學的是嚴家最小兄弟那一派的功夫,所以稱自己師父為嚴三師。
嚴三師天生殘疾,右腿瘸了,所以這一派的功夫中有個很獨特的站姿叫“雀步”:左膝微屈,重心在左腿上,右腳前探,腳尖虛點地,仿是就是嚴三師的瘸腿。形式上很像楊式太極拳的虛步,但重心要更低一些。縱然是天生殘疾,卻並沒影響到嚴三師這一派武功的成就,因為這一派後來有了一個在武術界非常響亮的名字,叫做“洪拳”。
但這個故事不是每個學這派武功的人都知道的,很多人學了一輩子的半拉子功夫,卻不知道他們所學的居然就是鼎鼎有名的洪拳——當然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文戎師父也沒告訴他自己的功夫和這個故事是怎麼得來的,這是文戎的一大遺憾,他也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師父,比如白猿老祖的來曆或者太師父是誰,但這都沒有機會了,僅僅從師父口中知道了太師父的一句話“擇其心善者教之”,說的是選徒標準,或許這是文戎能成為傳人的唯一合格點。
段其昌聽到此處心算是放了下來,兒子有救了,同時也為明白了武家所傳的這套功夫居然是洪拳顯得欣喜,畢竟以一門成名武術傳家,對習武人來說這是件光耀門楣的事情。也和文戎探討了一下關於修習這門氣功忌女性的原因,想必大多人會認為是當年嚴家母親違反約定看到了白猿老祖真身,所以導致後人修習都要絕對禁忌女色。其實文戎師父也說到過這點,但譚師父不是個迷信傳說的人,很理性的解釋了這一點,男屬土,為陽,女屬水,為陰,這門功夫本身就是以陽剛為本,接觸女性會引陰而損陽,對練習不利,而且因為在陽剛不穩之前陰陽對衝,自然是傷身了。而功夫練成之後,必然會有固本護陽的法門,而陳建軍或者說武家祖上就是因為沒學到這個法門。
文戎告訴段其昌,師父是9歲南下,15歲學成歸來,17歲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終身功夫不退,70有餘才收了他做關門弟子,依然功夫精純。這話讓段其昌著實笑上臉來,他知道,這固本護陽的法門已經在文戎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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