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433 更新時間:19-12-16 21:48
季七北通透如玉的性子,自離開天行閣後,慢慢顯現出來了。
從南至北的三個月,桑隕帶著他跋山涉水,教他放眼星辰瀚海,踏蒼穹厚土,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
紅海之勢如野火燎原,燒到了眼跟前。
繁華的京城如今滿是逃荒的景象,季七北在城門口看到了不少行乞的老弱婦孺。
他們沿途采摘碾磨的草藥派上了用場,季七北分發了藥粉和錢財,兜帽在風中舞動,神情悲憫。
桑隕輕聲提醒:“留點銀兩住宿。”
離開臨安城後季七北和桑隕先去了一趟蜚的分舵,贖回了歸淩,故而荷包便幹癟得緊,這一路過來,沒少風餐露宿,桑隕流浪慣了,但季七北已經不止一次風寒。
京城氣候涼爽,要是再接著睡大街,隻怕季七北又得病一場。
“沒事的。”季七北說這話的時候荷包已經空了,“三月之期已到,你若是不回去,顏先生該擔心了。”
這三個月,桑隕該說的該教的該做的都沒落下,也可能和桑隕本身的性格有關,朝夕相處,耳濡目染的,季七北從懵懵懂懂的孩子長成了沉穩靜默的少年,除了偶爾悲天憫人外,就沒什麼其他情緒。
桑隕不是很放心:“我再陪你幾日。”
“不用,你替我問淩叔好。”季七北掌心的傳送印記往桑隕肩上一搭,桑隕整個人就被他傳沒了影,把路邊要飯的小孩都嚇哭了。
季七北過去哄孩子,眉眼柔和道:“不哭不哭,我隻是送大哥哥回家了。”
剩下的路程,要一個人走了。
季七北用靈力化了隻靈蝶出來逗小孩,等哭聲被笑顏替代,季七北便起身入城。
他足尖一點便飛上了高聳的城牆,從這裏再往北看,能看到血紅的地平線。
時不待人,季七北隻看了一眼,又飛躍下去,來來往往逃難的百姓像是看不到他的行蹤,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季七北隨手抓了個青年詢問:“敢問大哥,丞相府怎麼走?”
青年沒注意剛才前頭有這人,匆匆忙忙指完路,等季七北鬆手放他離去,回首再看,路上哪還有那金絲白袍的少年郎?
丞相府門口也是一片蕭索,季七北隨隨便便穿牆而入,府中花草蔥鬱,卻未聞人聲,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季七北才摸到了霍老丞相的書房。
門沒關,漏出沙啞的悲鳴。
季七北推門而入,霍老丞相翻著白眼被吊在房梁上,兩條腿已經沒了,渾身散發著將死之人的惡臭。
“還是來晚了一步麼。”季七北抓了兩個軟墊放地上,用歸淩割斷繩子,讓霍老丞相落在軟墊上。
書案上有一壺涼了不知道多久的茶,季七北提著茶壺就往霍老丞相身上澆,半點尊老之心都沒有。
一想到二十年前就是此人逼迫淩術上戰場、迫害讚天,犯下那麼多無可恕的罪行……季七北心想:就這麼讓他變成幹屍算了。
霍老丞相嗆醒,看到季七北這身祭司服,兩眼發直,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壽數已盡,還有什麼話,說不出來,就寫下來吧。”季七北取來紙筆,“舌頭被拔了沒關係,我可以聽到。”
霍老丞相一下來勁兒了,馬上抓著季七北的衣角乞求:“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季七北用六個字斷了霍老丞相最後的念想——
“我乃讚天祭司。”
霍老丞相鬆手,看著地上的紙筆,發自內心笑了幾聲,眼中淚光閃爍:“讚天……這世上為什麼要有讚天?你們就不該出現在人間!”
季七北席地而坐,平心靜氣道:“我會通知國師來料理的後事,看他會不會念及養育之恩,來為你收屍吧。”
自霍連十六歲任職國師一職後,霍老丞相就極少見到霍連了,聽到這個名字甚至覺得有些陌生:“連兒?”
桑隕給季七北看過霍連經曆,所以季七北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眼前這個六旬老人。
“他自幼被你帶進丞相府,你待他如何?”
霍老丞相也沒打算在死前留著顏麵,索性就招了:“不如何,每天打罵,這兒子認來,本就是向同僚炫耀用的。”
二十年前,初春時節,霍老丞相機緣巧合在一群被拐賣的孩童裏看中了霍連,這群孩子是當時回宮述職的蘇將軍半路上偶然救下的。
霍老丞相膝下無子,發妻早亡,也無續弦之意,便多方麵打點完善,將霍連接入了丞相府。
霍連的噩夢也就此開始了,白日裏他是丞相的義子,錦衣玉食,晚上則是不停地學習規矩禮儀,各方麵都要做到最好才能吃上一口熱飯。
之後霍連讚天的身份不脛而走,全京城都知道丞相府有個小讚天,多方名士、達官貴族慕名而來。
也有效仿者,四處搜尋讚天,與霍丞相攀比。
起初,隻是霍丞相心生妒忌,暗中找人做掉了京城裏其餘的讚天,卻不想種下了禍根。
他找來的人,是個巫族,虐殺讚天的手法極其殘忍,似乎與讚天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霍丞相提供了大量的錢財,使得他擁有了自己的勢力,捕殺讚天的計劃,也是在那個時候偷偷開始的。
連戰隱一族的沒落也是此人一手造成,順便帶走了淩術,解決了一個讚天,還讓霍連被先皇賞識,倍受青睞。
“隻要讚天死得隻剩你府上這一個,還有誰能比得過您呢?”
就是為了這麼一句兒戲般的話,霍丞相鬼迷心竅,默許了他大量地捕殺讚天。
現在,霍老丞相為自己當年的虛榮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季七北對這樣的人,沒辦法生出同情心,他隻是心疼淩術,居然是因為這些事情,白白丟了性命。
“他恨我,卻不敢動我,沒有我,他也不會有現在的地位和權力,甚至溫飽都不知道能否解決。”霍老丞相了解霍連,這個他一手養大的白眼狼:“不過你也別以為他手上幹淨,他不像個讚天,更像人,有顆人心,卑鄙、險惡……”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季七北看著他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的“供詞”,垂眸道:“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你知道?”
“紅海就要到漫到腳跟兒了,你出現在京城,肯定是要借用京城的祭天台,那就自然、要去皇宮。”霍老丞相還沒老糊塗,猜得出季七北此行的目的,自嘲道:“我到頭來,隻是一塊墊腳石,真正的贏家,是他。”
季七北俯下身,給霍老丞相磕了一個送終頭:“走好。”
半個時辰後,霍老丞相在季七北麵前咽了氣,死不瞑目。
季七北為他合上眼,蓋上白布,帶著那張紙,離開了丞相府。
皇宮守備森嚴,但季七北正大光明走過宮門,如入無人之境,溜溜達達上了祭天用的高台。
祭天台雖沒有天行閣的落雲台高,卻多了幾分莊重,季七北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敬畏之心。
本以為蒼涼的皇宮裏不會有什麼人看守祭天台,但季七北上去後,撞上了了正在喝酒的皇上。
除了當朝天子,還有誰敢身披龍袍呢?
皇上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卻沒看到人,皺眉道:“躲躲藏藏,還怕一個亡國皇帝不成麼?”
季七北現行,糾正道:“皇上,國還未亡。”
“你……”皇上從季七北的眉眼裏看出了點名堂。
季七北規規矩矩行禮:“草民季七北,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皇上過去把他扶起來:“你姓季,那季天南是?”
季七北抬起頭:“家父。”
“哦。”皇上再一次仔細打量他:“還好你長得不像他。”
“家父得罪過皇上?”季天南少年時的斑斑劣跡季七北都快數不過來了。
“朕……我當年也挺混賬的。”皇上不想在後生麵前擺架子,改口之後從容一笑:“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皇上,大家都去逃難了,你為什麼還留在皇宮裏?”季七北來時便聽聞諸位大臣早在數月前就勸諫皇上遷都,但都被皇上駁回。
“能逃到哪裏去呢?”皇上轉過身,從祭天台俯瞰下去:“連皇帝都逃了,這個國家就真到了盡頭。”
季七北明了道:“您派遣國師攜百官至天行閣談判,是想保護他們。”
“難不成拉著他們一起死麼?”皇上輕笑道:“若不是禦林軍不肯走,你來的時候估計不用藏匿行蹤,大搖大擺走進來都沒人攔。”
“紅海並非戰隱之過。”季七北解釋道:“他們隻是被利用了。”
“三個月前,國師就傳訊過來了,說是二十年前的戰隱族長詐死,還翻出了一筆舊賬。”皇上摸著下巴道:“我還以為他們是為了忽悠我過去避難,瞎掰的呢。”
“皇上不信國師?”
“霍連麼,他是霍老丞相的義子,再加上是讚天,文武百官多少都有點忌憚他。”皇上說著,搖了搖頭:“不過他為國為民的心意絕無虛假,否則這些年也求不來風調雨順。”
季七北從懷中取出疊好的紙張:“此乃霍丞相遺筆,請皇上過目。”
皇上看完,倒也沒有龍顏大怒,亡國之際,也沒什麼脾氣好發的了。
“希望您能還戰隱一個清白。”季七北由衷道:“他們也是您的子民。”
皇上定定望著季七北:“你來此,隻是為了告發霍老?”
“自然是為了山河無恙,國泰民安。”季七北的衣袍在風中撕扯,發絲飛揚:“草民鬥膽借祭天台一用,逆轉局勢。”
也許是因為故人之子的緣由,皇上並不擔心季七北會亂來,這孩子能悄無聲息來到此地,想來也不是池中之物,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賭上一把。
皇上應允了,甚至提供了季七北所有祭天時能用到的器具。
季七北沒有什麼要用的,他隻是在祭天台上點滿了蠟燭,沿著台階,鋪出了一條光明大道。
祭天台上的通天石柱綁有招風鈴,鈴聲一響,風起雲湧。
季七北祭出歸淩,割破指頭填滿了劍身上的血槽,銘文亮起,季七北揮舞歸淩,動作與鈴聲的節奏相和,緩慢慎重,不能有一絲慌亂。
皇上領著皇宮裏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祭天台下跪拜,向天祈福。
金絲白袍的少年單手執劍翩翩起舞的身影那麼的遙遠、渺小,卻讓天地間的靈氣彙聚,蕩漾成金色的波紋,漫過萬水千山。
炫白的天擦過了火紅色的星火,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開了穹頂,引入星河浩瀚。
紅海中無數讚天的魂靈隨著季七北的召喚,緩緩抽離出來,帶著屬於他們的靈力,直奔那歸宿之地——沉靈窟。
浩浩蕩蕩的靈歸之景,賽過了方才那場火流星過境。
天行閣內的三個讚天都差點跟著走了。
淩術在白晝之下仰望星辰,身上一層一層起著雞皮疙瘩:“是七北嗎?”
桑隕歎道:“他做到了。”
霍連卻滿臉憂愁:“他得逞了。”
……
皇宮,祭天台——
季七北手腕舉過頭頂,歸淩橫平,他旋身停駐,鈴聲漸消。
遠處的紅海也停了下來,失去靈力支撐的孢子原地瓦解,滲入土壤中,化作了粉塵。
季七北腳下的傳送陣升起,他一瞬便到了沉靈窟外。
孟寧先和餘下的讚天早已等候多時。
“拜見祭司大人!”孟寧先率先行禮。
沉靈窟中湧動著澎湃的靈力,還有沉寂在此多年的先輩,他們都在等待這一刻。
季七北到這裏體力和精神上都已經透支,他強撐著最後的氣力道:“快帶大家走吧。”
孟寧先扶住季七北,往後喊了一聲:“娘,你們快過去。”
阮娥走出人群,對季七北感激不盡:“謝謝你。”
季七北的鬢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他說不出話,隻是搖搖頭,試圖掰開孟寧先的手,讓他也快點進沉靈窟。
“我不走。”孟寧先雙眸明亮,笑容燦爛:“就當我貪戀紅塵吧,隻要娘親安全,我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阮娥在洞窟前,深深凝望兒子的麵容:“寧先,照顧好自己。”
孟寧先調皮道:“知道了,我會替你去看那個便宜來的老爹的。”
阮娥微微一笑,轉身入了沉靈窟。
其餘的讚天都跟著進洞,隨著那些亡故的魂靈,一並回歸了天界。
最後一個讚天的身影消失,季七北在孟寧先的攙扶下,打算暫時封閉沉靈窟。
孟寧先剛想問一句要不要幫忙,刹那間周遭草木異動,他尚未反應過來,後腦勺就被鈍器掄中,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季七北脫力下滑,腰上箍了隻手,從指尖到手腕都裹著黑布,牢牢握著他的腰,沒讓他摔倒在地。
“放、放開!”季七北整個人被拖著往沉靈窟走去,“我不要過去!不……”
“你是桑隕那手白子,亦是我的黑棋,小祭司。”
拖著季七北進入沉靈窟的蒙麵人低笑著說完,將昏沉的季七北,丟在了柔軟的雲端。
季七北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暈過去,他聽得到遠天傳來轟隆隆的爆破聲,有什麼東西黑壓壓的從頭頂飛了過去,乒乒乓乓,炸得耳朵嗡嗡作響。
混亂的情況維持了許久,季七北從無法動彈到勉強支起身子,搖搖晃晃走了兩步。
天宮近在咫尺,但季七北沒有絲毫想過去的意思,他想回去,回到人間!
在季七北崩潰之前,終於有神族來迎接這個委屈巴巴站在雲頭無所適從的小祭司了。
“末將濤遙,奉命前來迎接讚天祭司。”
“你是天兵神將?”
季七北看著這個銀甲小將,忍不住就這麼問出了口。
濤遙眉眼彎彎道:“按照人間的說法,是的。”
季七北關心的是:“我、怎麼回去?”
“讚天回歸,小祭司功不可沒,天帝想見你。”
“不不不。”季七北擺手拒絕:“我隻想回家。”
“你是讚天,天界才是你的家。”濤遙笑眯眯道:“來都來了,不打算看看?你一定會喜歡這裏的。”
季七北還是搖頭。
濤遙無奈:“好吧,但要回去,你不能再走來時的路,沉靈窟作為捷徑,已經沒用了,現在天界所有出入口都封死了。”
季七北打起十二分精神問:“那要走哪裏?”
“跟我來吧。”濤遙領了兩步,回頭看著路都走不穩的季七北,提醒道:“你這般虛弱,還是休息幾天的好。”
季七北才不會被他糊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不能讓他……他們久等。”
看著挺笨,但意外聰明。
濤遙見不能留住季七北,隻好老實帶路。
……
季七北麵前是一條天河,映著清澄的天色,但不是倒影,而是天空在河底。
“此為碧落,當年也有讚天是從這裏下去的。”濤遙離河岸有些距離,他讓季七北歇口氣,聽他講幾句再走,免得體虛氣弱死在路上。
季七北乖乖坐著,濤遙摘了仙果給他墊肚子,站在一旁道:“最初你們口中的讚天,隻是神族中較為親民的一脈,他們隻是負責下凡造福蒼生,經常在人間走動,沉靈窟就是他們下凡的捷徑。”
季七北聽得津津有味,連嘴裏的果肉都忘了咀嚼。
“和所有話本裏的故事一樣,和人走的太近,即便是神族也會生出人心,有位天神,為了救凡間的一個朋友,將神族不死術剝給了此人。”
季七北恍悟:“難道那個凡人……”
“就是第一個戰隱。”濤遙笑容依舊:“戰隱雖為人族,卻擁有天界的不死術,天道不容,天帝便降罪人間,當時留在人間的神族也被牽連,不得歸天。”
“這就是他們相生相克的原因。”季七北懂了。
因為不死術本就是讚天的術法,同根同源。
“傳說戰隱驍勇善戰,不過是不怕死罷了。”濤遙笑歎:“凡人很會給無法理解的事情找到合適的借口遮掩自己的無知。”
季七北這個凡間土生土長的孩子,聞言羞愧地低下了頭,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另一個問題上:“剛才那些轟轟隆隆的動靜,是帶我來的人造成的嗎?”
“哦,他啊。”濤遙無所謂道:“不過是隻不甘心的小蟲子罷了,敢用蒼生祭,天帝不會輕饒他的。”
“巫族會因此受罪麼?”季七北害怕會連累到同為巫族的符歎。
“不會,巫族是人間產物,說白了就是癡心妄想太久,魔怔了。”濤遙完全不把巫族放在眼裏:“至於把你拖來的那個,是曆史遺留問題,我們會解決。”
“他憎恨著讚天。”季七北能從霍老丞相的描述中感受到此人滔天的恨意。
“嫉妒更多一點吧。”濤遙聳了聳肩,說道:“隻是他們搞錯了一點,巫族誕生在人間,而讚天自天界而來,起點就不一樣,沒有可比性。”
“那他會死嗎?”季七北總覺得這罪過大了。
“不會吧,他後台挺硬的。”濤遙想了想,猜測道:“可能會如他所願,關個千八百年吧,反正也有人樂得看管他。”
季七北不了解曲折:“什麼?”
“小孩子家家,別管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濤遙不想說了,揮手趕人:“不想留下,就走吧,你也休息夠了。”
季七北馬上把手上的仙果包好揣懷裏,想著回到人間給淩術也嚐嚐。
“人間光陰飛逝,你耽擱了這麼會兒,回去後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月,也可能是一年,做好心理準備吧。”濤遙抓住季七北的手腕,一本正經嚇唬他道:“從碧落天墜下凡間,且不說一身修為盡散,你尚且是凡胎,受不住就沒了,屍骨都找不著,即便如此,你也要回去?”
“嗯。”季七北毫不猶豫地邁步向前。
“勇氣可嘉,那就——走好不送。”濤遙繞道他背後,雙手一推,便將季七北推落了碧落天。
季七北是怕疼的孩子,他閉著眼,感受著像大卸八塊、五馬分屍的痛,他甚至覺得骨頭和筋肉已經在碧落中溶解了,口腔鼻腔裏都是濃稠的血腥味。
袖中的歸淩發出悲鳴,似是為季七北的消隕而哀傷。
這樣的疼痛千回百轉,反複在季七北身上碾過來碾過去,衝刷掉了季七北周身的靈力,青絲換華發,筆直從九天墜落……
人間已過半載。
季七北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來的,刺骨的寒冷迫使他躬身彈出水麵,一通亂抓,扒到哪裏是哪裏,先爬出來再說。
先咳水再咳血,季七北捂嘴的時候看到了自己雪白的發絲,愣了下,然後趴到水邊看著自己的倒影,雙手托起發絲,哽咽了幾聲,卻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痛,身上哪裏都痛,心更痛。
他這個這樣子,怎麼見淩術?
身後有腳步聲逼近,季七北慌不擇路地想逃走,卻在起身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這裏是太陰池!
那麼身後的人……季七北轉身,對上了不問略微詫異的眼。
太陰池染上鮮紅,季七北的嘴角也還淌著血,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眶濕潤。
不問步伐加大,三兩步就到了季七北身前,慢慢俯下身,給予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回來就好。”
季七北終是放聲大哭了一場,哭盡了所有的疼痛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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