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8 更新時間:19-12-22 19:34
季天南和季鈞霆一個醉酒未醒,一個洞房花燭,趁著兩個能當家作主的都沒起來,季七北送別親友後,淩術拉來馬車,暢通無阻出了平江府。
“淩術。”季七北在裏頭坐不住,總想著出來。
“外頭冷。”淩術單手拽著韁繩,推季七北回去,“別著涼了。”
季七北抿嘴道:“這、這不妥當。”
淩術看他一眼,然後朝車廂裏道:“蘇茶姑娘,你出來。”
蘇茶應聲:“好的。”
季七北:“……”
蘇茶也會駕車,可以與淩術交替著趕路,省時省力,還能讓季七北安心。
蒼生祭結束後,皇上雖未降罪知情不報助紂為虐的國師,霍連卻一蹶不振,料理完霍老丞相的後事,更是稱病在國師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神智一日糊塗一日,漸漸的,連蘇茶都認不得了。
提及這個對她疼愛有加的丈夫,蘇茶的笑容便燦爛如花:“他從不和講我這些,隻教我開心就行。”
季七北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可知蘇家滅門,是霍老丞相所為?”
蘇茶毫無負擔地點了點頭:“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曉前因後果,蘇茶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存活下去。
……
蘇茶過完十四歲生辰的翌日,被母親喊了起來,將軍夫人為她梳妝打扮時,滿麵愁容,卻隻字未提何事,就這麼牽著她的手,來到了大堂,隔簾觀望。
外頭雪落得深,沒過了腳踝,鵝毛般的白絨漫天飛舞,蘇茶在這樣一個雪天,見到了霍連。
霍連解開占滿雪花的披風,朝著蘇將軍行了一禮。
蘇將軍托起他的手臂,言語深沉:“國師不必多禮。”
霍連仍是低著頭:“將軍的救命之恩,霍連沒齒難忘。”
蘇將軍莞爾:“當年那個骨瘦如柴的孩子,一轉眼,已經是當朝國師了。”
霍連挺直腰板,抬頭與蘇將軍對視:“寒暄至此足矣,將軍有話,明說就是。”
然後他們的對話聲便小得可憐,蘇茶在簾後聽不真切,想湊近一點、再近一點,結果就一骨碌滾了出去。
正好就撞見了蘇將軍跪拜霍連的一幕,可把她嚇壞了。
霍連一手扶起蘇將軍,一邊轉頭去看蘇茶。
“這便是小女。”蘇將軍朝著女兒招招手:“蘇茶,過來。”
蘇茶連忙起身,走到了父親的身側。
“蘇家沒有貪生怕死的種,蘇某一生戎馬,不懼強權,也無畏生死,但求國師垂憐,保小女一命。”蘇將軍拉起蘇茶的手,交到了霍連的掌心裏:“就算是蘇某挾恩圖報吧。”
蘇茶感覺不到霍連的體溫,他的手掌是冰涼的,甚至在微微顫抖。
“蘇茶……”霍連的眼中,映著她懵懂迷茫的神情,“多大了?”
“滿十四了。”蘇茶低頭望著他們相連的手,“你很冷嗎?”說著,她將自己另一隻手也蓋了過去,握住霍連的手掌,哈了一口氣,“這樣,還冷嗎?”
霍連被她逗樂,展眉一笑:“嗯,不冷了。”
那天霍連在將軍府待了足足三個時辰,臨走時天都黑了。
蘇茶提著燈籠抱著手爐出來送他,卻被寬大的披風裹住,雪花落在鼻尖,冰冰涼涼的。
“回去吧。”霍連隻拿了燈籠,對她溫柔道:“莫要著涼了。”
“我不怕冷。”蘇茶內力強勁,大雪天穿單衣都動不著,“國師哥哥,下次還來玩嗎?”
卻隻聽霍連在楓雪中低喃:“對不起……”
沒有下次了。
霍連前來應了蘇將軍的請求,回府後便下聘書,迎娶蘇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茶順理成章嫁入了國師府,成為國師夫人。
她過著和家中一樣的悠閑日子,國師府上下她都去得鬧得,新鮮玩意兒糖果點心,從不斷缺。
國師待她很好,好得……不像尋常夫妻。
從蘇茶嫁入國師府開始,霍連的寢室就分為了裏外兩間,蘇茶也不懂閨房之事,隻以為這邊是國師府的規矩,從不多問。
直至聽到下人們的閑言碎語,才恍惚,夫妻是要同榻而眠,同床共枕的。
蘇茶當晚就從裏間跑出去,問霍連:“國師哥哥,我們為什麼不睡一起?這不是有違常理麼。”
霍連坐在書案旁,借著燭台的光,手中握著一卷書,他先是將光著腳的蘇茶抱到腿上,再環著她說話:“何處聽來的?”
“膳房的嬤嬤們說的,”
“這樣啊。”
蘇茶的問題霍連沒有回答,但第二天,蘇茶發現膳房的嬤嬤全都換了一批。
整個國師府上至掌事管家下抵打雜侍童,都看得出霍連對蘇茶的寵愛。
若他們之間沒有蘇家的鮮血做媒,那麼這該是多麼令人羨豔的一對璧人。
蘇家覆滅,蘇茶還不懂家人“沒了”的概念,懵了良久。
霍連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帶她去祭拜。
一座座新墳,裏頭埋葬著蘇茶全部血親。
霍連同她一起披麻戴孝,上香磕頭,他問蘇茶:“恨我嗎?”
蘇茶哭著搖頭,“我不知道。”
“你若是想複仇,我不會阻攔。”霍連平靜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舉到唇邊,哈了一口氣:“冷嗎?”
蘇茶想起他們的初見,一瞬明白了爹娘的用意。
從那天起,她就注定無法怨恨,血海深仇,都隻能等著老天去替她報。
“世上不會有人再記得蘇家。”霍連抹去蘇茶咬破下唇而流淌出來的血液,“他們存在過的證明,隻有你了。”
蘇家的血脈,就剩下這麼小小的一個女孩子,孤苦伶仃。
恍惚間,蘇茶想起了出嫁前,爹娘的千叮嚀萬囑咐,他們左顧而言他的神態和語氣,都是害怕這一刻,她做出錯誤的決定。
霍連擁住蘇茶,她那麼小,渾身發抖,冷冰冰地望著自己親生父母的墳塚,無法言語。
“蘇茶,你是他們生命的延續,活下去吧。”
霍連落淚的刹那,雪落滿天,一如他們的初見,紛紛揚揚的雪,鋪天蓋地。
蘇茶揪著霍連的衣襟放聲哭泣,她的親人,也隻有霍連了。
祭拜回來,蘇茶大病一場。
霍老丞相為了試探蘇茶,特地前來拜訪,卻被霍連攔下。
“義父,還請您高抬貴手,打道回府。”霍連站在走廊中央,身姿筆挺。
“怎麼,還擔心為父傷害你的妻子不成?蘇茶雖為蘇家血脈,但她也是我的兒媳啊。”霍老丞相笑得滿臉都是褶子,“難道你不相信為父?”
“蘇茶的蘇家槍練得不錯。”霍連垂眸道:“義父若是想見識一下,倒也無妨。”他說完,側身讓道。
霍老丞相賠笑道:“生著病就不要舞槍弄棒了,這孩子命苦,為父著實心疼,你好好待她,皇恩浩蕩,沒有牽連到她,回頭記得帶她入宮謝恩。”
霍連頜首:“這是自然。”
霍老丞相見好就收,蘇茶恨他那是肯定的,但隻要她不付諸行動,做出格的事兒,那這個兒媳,他就當白撿的便宜。
走前他還對霍連旁敲側擊道:“我見你府中清冷,待蘇茶調養好,你們早些添個大胖小子,好讓為父抱抱孫子,頤養天年。”
有了孩子,顧及血脈,蘇茶複仇的可能性就更加小,霍老丞相的算盤打得叮當響。
霍連恭恭敬敬送走霍老丞相,對他的建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轉個身就拋之腦後了。
之後,霍連暗中有在密謀一些事情,蘇茶看在眼裏,卻從不問,也不對外說。
她可以一直天真爛漫活著,這是霍連應允蘇家的承諾。
這個諾言也一直兌現至今——
“霍連把最好的一麵,都給了你。”淩術有感而發,“看不出來,他也是個情種。”
也?
季七北忍不住看了眼淩術。
“怎麼?”淩術感覺到季七北的視線,第一時間望了過去。
“沒什麼。”季七北馬上拿出水囊,遞給外頭駕車的蘇茶。
蘇茶道謝後單手接過水囊喝了個一大口,然後繼續馬不停蹄地趕路。
日夜兼程,京城近在咫尺,入城門前,蘇茶繞路去了京郊,拜祭故去的親人。
蘇家滿門忠烈,寒骨桀驁。
“霍老丞相臨終前,我見過他。”季七北如實道來:“終究,隻是個可悲之人。”
蘇茶望著父母的墓碑,合掌垂首,告慰亡靈,至此恩怨結了,再無霧靄。
國師府門庭冷落,府上沒什麼人,幾個掃地的侍童見到蘇茶帶著人進來,行禮讓道後,動作麻利地離去。
蘇茶急切地來到寢室前,想推門而入,卻被淩術喊住:“且慢。”
季七北緊接著道:“門上已有禁製。”
蘇茶看不到結界,忙問:“那怎麼辦?”
“夫人在此等候吧。”淩術抬腳,連門帶結界,一並踹碎。
季七北道:“我會還你一個如初的夫君。”
蘇茶看著兩人邁入門中,迫切地想跟著進去,但又怕影響到他們,隻能躊躇地站在門外,無措地祈禱著。
霍連將自己封閉起來,盤著腿席地而坐,背對著登堂入室的客人。
淩術甚至能嗅到一股靈魂腐朽的氣息,悲傷而絕望。
季七北嚇了一跳:“居然惡化到這種地步了。”
淩術走到霍連麵前,蹲下來看了下這位六神無主蓬頭垢麵的國師大人,“我可以試著用天心術去召回他的意識。”
“隻怕他的‘病’,天心術救不了。”季七北神色猶豫,他不太確定自己說出真相,淩術還能否如此鎮靜。
淩術單手托腮,不以為意道:“有何高見?祭司大人。”
季七北聽到淩術這半開玩笑的語氣,不由得放鬆下來,“看樣子,像是失心之症。”
淩術認真想了想:“那得需要幾味引子。”
季七北看向外頭:“托蘇茶準備吧。”
“若是蘇茶懂這些,還請我們來做什麼?”淩術無奈地戳了下季七北的眉心,說道:“我去去就來,你先坐著歇會兒。”
“嗯。”季七北違心地應下了。
淩術走出去,和蘇茶交談了些什麼,兩人的腳步聲遠去。
季七北抓住自己花白的頭發搓了搓,歎了一聲:“本想著和淩術白頭……到老,我已經先白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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