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2 更新時間：19-12-28 23:15
鍾離裴回來，家裏為他擺了一場家宴，老家主在修養，鍾離合正好出商未歸，家宴便由秦珠一手操辦。
然後家宴上多了個大家閨秀。
“這是臨安大商米鋪的千金，也是我表妹的女兒。”秦珠一句話就把此人劃進了鍾離家，“她特別崇拜那些江湖趣事，正好可以讓裴兒給他講講。”
鍾離裴一口菜都沒碰，卻已經想吐了。
家宴上隻有秦珠一人在苦苦撐場，鍾離裴和那位千金從頭至尾，眼神都沒對上，更不用提什麼交流。
等家宴結束，鍾離裴被叫過去，秦珠和他說：“這門親事可遇不可求，裴兒，你得把握住。”
“那為何不讓兄長去把握？”鍾離裴冷笑道：“是不想放掉這層關係，但有覺得她配不上兄長，所以才推給了我。”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難道還能逼著你娶不成？”秦珠立馬拉下臉：“這壞人都叫我做了去！我這是造的什麼孽？”
鍾離擎見狀，嗬斥道：“裴兒！”
“我一直很想問你，父親。”鍾離裴轉身，直麵鍾離擎：“你真的愛娘親嗎？生我是為了什麼？我是你的兒子還是鍾離家的棋子！”
“鍾離裴！”
“鍾離擎！”
“……”
秦珠沒有想到，鍾離裴居然敢連名帶姓喊他老子的名字，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讓貼身丫鬟去別院喊王柳氏。
“逆子！逆子！逆子！！！”鍾離擎連呼三聲逆子，氣得都要站不住腳了。
秦珠扶著他，大罵鍾離裴：“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教你如此衝撞長輩？”
“不用提我娘親。”鍾離裴冷漠道：“這招已經用爛了。”
王柳氏很快趕到，方海川也跟著來了。
“這是怎麼了？”王柳氏拉住了鍾離裴：“裴兒，和你爹吵架了？”
“你看看！你教的好兒子！”秦珠抖著手指著鍾離裴：“我受人之托，給他說親，就提了一句，他便是連他父親都要氣死，如此無法無天！”
這事王柳氏聽說，她本以為隻是吃頓飯見一麵並無多大問題，卻不想鍾離裴竟是這般不願。
“裴兒，對不起。”王柳氏主動道歉：“是娘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你道什麼歉！？”鍾離擎緩了過來，抄起手邊的茶杯就去砸鍾離裴：“他真是翅膀硬了，要翻了天了！”
方海川伸手接住了飛來的茶杯，然後低聲勸道：“都是一家人，道個歉，不然你老子要氣吐血了。”
鍾離裴也憋著一口血氣，他問方海川：“你覺得，我應該娶她嗎？”
“娶誰？”方海川一直沒弄明白鍾離裴在氣什麼。
秦珠抹著眼淚道：“是米商的千金，臨安城最大的米商！我就這麼一個外甥女，還被你這般嫌棄！”
“啊呀，原來是喜事。”方海川勾住鍾離裴的肩膀道：“不生氣，不就是相親麼，我跟你說，你就是沒喊我去給你把關……話說長得怎麼樣？”
鍾離裴深呼吸三下，最終是沒忍住，一拳揮上了方海川的臉。
方海川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疼得齜牙咧嘴，嚎道：“鍾離裴你吃火藥了？這麼大火氣。”
打完，鍾離裴自己也吐了一口血，這下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裴兒！”王柳氏驚慌道：“你怎麼了？”
“娘親，放我走吧。”鍾離裴跪了下來：“請恕兒子不孝。”
王柳氏想扶他起來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什麼意思？鍾離裴你給我站起來說話！”鍾離擎的怒火到了極點：“我受夠了。”鍾離裴解下了束發，拔劍砍了一截：“削發還父，你我父子情份，就到這兒吧。”
方海川人都看傻了。
王柳氏跟著他跪了下來，抱住了他：“裴兒，別這樣。”
“好！很好！”鍾離擎紅著眼走過去，接過了鍾離裴的頭發：“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這……”秦珠也沒想到，鍾離裴會做到這地步。
“娘親。”鍾離裴把劍遞給王柳氏，包住她的手掌讓她被迫握住了劍柄：“割肉還母，怕嚇壞了你，賜我一劍，放我走吧。”
王柳氏淚如雨下：“裴兒，我不要你還，我要你活著，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背負鍾離二字，它對你來說，太沉重了。”說著，她將劍還給了鍾離裴：“拿上劍，做你想做的人，永遠不要回來！”
“你怎麼能這麼教他？！”秦珠難以置信。
王柳氏溫柔了一輩子，此刻卻是無比堅韌：“我如何教導兒子，輪不到旁人指點，我要我兒子好好活下去，他不是為鍾離家生的，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來到世上。”
鍾離擎想說什麼，可是王柳氏看過來的一眼，讓他不由自主地發怵。
“鍾離擎，我曾愛過你，但現在，我更愛裴兒，他是我的全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已經不愛我的丈夫，逼死我唯一的兒子！”王柳氏拉著鍾離裴起身，把他往外推：“走，別再回來。”
鍾離裴伏身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
方海川左看右看，把腿就追。
鍾離擎真的要被活活氣死了，他想讓人去抓回這個逆子家法處置，但王柳氏拔了發簪抵在頸項上。
“誰都不許再逼他。”發簪的尖端已經沒入皮膚，血液流淌在她淺色的衣襟上。
一向跋扈的秦珠，此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鍾離擎無法邁步，望著王柳氏的血和淚，妥協道：“從此以後，我們家沒有鍾離裴這個人。”
盡管之後鍾離老家主得知此事震怒，讓鍾離合去找回鍾離裴，但鍾離擎也成了父親口中的“逆子”，不許任何人插手此事。
另一邊，方海川追著鍾離裴追出了臨安城，抓住他的胳膊道：“你今天很不對勁啊，幹嘛因為一件小事和家裏人鬧得不可開交？”
“放開。”鍾離裴頭疼欲裂：“我不想看到你。”
“你不要你娘了？”方海川喋喋不休地勸告他：“你這樣會被人罵白眼狼的，你爹再不是東西也供你吃喝到大，而且他也沒把你怎麼樣。”
“我說放開！”鍾離裴掙紮著從方海川身旁逃離：“你有多遠滾多遠，我不想聽你放屁。”
方海川又貼了過去：“別介，我這不是為你好麼，你難道真要一個人流浪啊？”
鍾離裴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和這個人，根本沒可能。
“方海川。”鍾離裴披頭散發站在風裏，他用最後的理智，問方海川：“你喜歡我嗎？”
方海川張著嘴，半晌沒反應。
他問了，他的答案，也沒來，但鍾離裴心裏痛快了不少，他笑了：“好了，滾吧，我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你。”
他帶著劍離開了鍾離家，離開了方海川，走過了許多地方，卻又感覺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他自由了，卻沒辦法開心，便又像個丟了東西的孩子，天南地北地尋找著什麼。
……
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鍾離裴在下著雪的清晨醒來，身上壓著厚實的被褥，屋裏還有燒紅的火盆供著暖。
略帶昏沉地走出屋子，農戶做好了飯，招呼他來吃。
鍾離裴低聲道謝，做到了桌邊。
“外頭雪下得可大了。”農戶說：“瑞雪兆豐年，是好兆頭。”
“哦。”
在臨安城長大的鍾離裴，唯一見過的大雪還是在天行閣裏、不問弄出來的。
農戶問他：“公子怎麼稱呼啊？”
“……非，柳非。”
裴字去衣，單名非。
“哦哦，柳公子”
“也不是什麼公子。”鍾離裴抓了碗裏熱乎的烘山芋，掰開直接啃。
農戶和藹地看著他：“慢點吃，別燙著。”
鍾離裴好就沒吃到一頓像樣的早飯了，不聲不響連吃了三個，吃飽之後坐在爐邊烤火，看著農戶編竹筐，問道：“老伯，你一個住嗎？”
“是啊。”
“您沒有孩子？”
“嘿嘿，沒成親。”農戶笑了一臉褶，像是不好意思，卻又十分坦蕩道：“當年窮，娶不起媳婦兒，後來有了幾個錢，但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
鍾離裴笑道：“我看是您不想娶。”農戶有手藝，心善踏實，怎麼會沒人願意。
“一個人勉強狗吃夠住，這兩個人的日子，沒那麼容易過的。”農戶語重心長道：“柴米油鹽吃穿用度，如果這些都要考慮如何解決，那又怎麼能說是會待人家姑娘好？我們那兒有個說法，人餓肚子的時候，是不會有好脾氣的。”
鍾離裴望著爐火開始出神。
“咚咚咚！”
屋後我的門板忽然傳來重擊聲。
鍾離裴猛地起身，農戶叫道：“不好，野豬來了！”
野……豬。
鍾離裴黑著臉道：“老伯，晚上借個灶，我們吃野豬肉。”
下雪之後山裏的食物不好找，時常有野豬下來作亂，鍾離裴和野豬有解不開的梁子，如今送上門來，也是造化。
新鮮的野豬肉，勁道十足，烤出油，撒上蔥花，煎熟之後，飄香十裏。
“好家夥，夠吃到開春了。”農戶興高采烈地處理剩下的野豬肉，“我做成肉幹，你方便帶走。”
“不了，留給您吧。”鍾離裴可不想天天吃野豬肉。
“這可不行，沒你在，估計我這屋子都要被撞散架了，別說野豬肉，不被野豬吃掉就算好的了。”
“這麼多我也帶不走。”鍾離裴用劍劃了一小塊下來：“這就夠了，還得麻煩您呢。”
“這算什麼麻煩？”農戶磨刀霍霍開始切肉。
鍾離裴繼續享用那碗外焦裏嫩的野豬肉。
吃到一半，他聽到了外頭的呼救聲，農戶也放下刀，開門去看。
一群村民大白天舉著火把，要往山上去。
鍾離裴看農戶急匆匆出去又急匆匆回來，還帶上了鋤頭，問：“怎麼了？”
“野豬叼走了個孩子，這可不得了！”農戶冒著大雪往外走。
鍾離裴忙不迭地跟上：“我去吧，雪這麼大，您要是在山裏摔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農戶看了看手裏的鋤頭，再看鍾離裴的劍，有些猶豫：“這……”
“我去去就來！”鍾離裴轉身奔進了漫天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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