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76 更新時間：19-10-06 23:59
這會兒功夫，那個小小的屍骸全部被挖出來了，放在鋪了薄膜的擔架上，上麵蓋了白布，雖然從外麵已經看不到遺骨的情況，小小的頭顱、軀幹、四肢卻能從白布包裹的形狀裏看個大概。
白苒麵容悲戚，雙手合十往屍骸的方向拜了拜。
“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我們看了名單，裏麵沒有顯示少了一個孩子。“韓笑冷不防把手搭在白苒的肩上，白苒劇烈的震動了一下，又歸於平靜。
“那個人告訴過我，但是我忘記了。”
“你這麼確信他告訴過你，再仔細會想一下，一定能記起點什麼的。對了，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對了，如果你忘記了小女孩的名字，也可以把你朋友的名字告訴我，我們可以幫你去找他。”
“他……”
“誒，白苒，你不管記起那個名字，都有助於我們找到凶手，說不定還能找到那個殺害你們院長的凶手。”
白苒仿佛被什麼定住了身，靜靜的望著韓笑看了一會，輕蔑的笑了笑：“韓警官，遲到的正義，還不比沒有的強呢。”然後轉身走了。
韓笑掐滅的了煙丟掉地上，狠狠的踩滅了，然後望著白苒的身影消失在殘破的建築後麵。
即使再破落的地方，也會有這麼個地方自詡是樂園的，現在看來倒很像是驚悚墓園，爬了滿牆常青藤的廢棄牆垣，院子裏有幾座麵目猙獰的娃娃車還不知是攀爬玩具的雕塑，油漆脫落，胳膊耳朵沒一處不被風吹雨打的破舊不堪的。從福利院進門處望進去，大廳的背景牆上依稀分辨出來幾個大字：“聽話的寶寶才是好寶寶。”邊上還畫了小熊貓和鮮花和長頸鹿，不過已經褪色的近乎白色。林世站在這幢兩層樓的建築麵前，赫然發現，這棟樓裏有他忽視的小然的童年時光，伴隨著半夜惱人的孩子哭叫聲嗎？也許小然也曾經因為害怕黑暗想念媽媽而哭泣呢？
“小世哥，你不去後院看嗎？”白苒踩著半人高瘋長的荒草向他“遊”過來。
林世慌忙拉住他，“小心，這裏又台階，我剛剛上來的時候也差點絆了一跤。”
白苒輕巧的踩著了踏步，借力走到林世身邊，鬆開了他的手。
“小然自從進了福利院就乖了很多呢，不過他一直是個很乖的孩子。”林世轉了個身，在台階上一屁股坐下來，兩條長腿伸直了，沒入了階前的荒草之中，想起什麼似的，把鞋子脫了放在邊上，伸長了腿，索性仰麵躺下了。他們待的這個地方朝東麵的大路，這會剛好被後頭的建築遮著沒入陰影裏，邊上一個大樹的林蔭打下來，風吹了樹葉嘩嘩作響。
白苒陪著他盤腿坐下來，揪了一片邊上的雜草在指間繞啊繞，過了會問他：“小然就是那個你一直在找的孩子嗎？”
林世眯縫著眼看了他一眼：笑道：“韓笑那個大嗓門，果然前村後店的都知道了麼……過來過來，我可以和你說說他……誒，你覺得乖好麼？”
明明抱著想要聽聽別人怎麼述說自己的白苒，意外又被cue到，含糊著反問他：“乖，難道不好麼？別人說什麼，做什麼，所有人都合著喜歡他，願與他來往。”
“可是那個孩子乖的不可思議，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幫小p孩堵在街角裏欺負他，問他為什麼不聽他們的幫襯著偷我們小店裏的玩具，小然個頭很小，那幫小屁孩還是把他揍的鼻青眼腫的，我個頭比他們都大，自然是腦袋一熱前去勸架了，把那幾個壞孩子一個個掐走了，後來，不管到哪裏，好像都能看到那個小孩兒，跟在我屁股後麵叫我大哥，那個時候有這麼一個小跟班心服口服的跟了你，對一個半大的孩子來說還是蠻神氣的事情。”
“所以你就罩著他了。”白苒垂下眼睛，把腦袋別過一邊，有點氣悶。
“是啊，我果然不是什麼好人，隻是為了有個小跟班可以在那些不熟的朋友們前麵神氣，就假裝對他很好。”林世苦澀的笑笑，望著澄澈的天空，仿佛那無限的空虛迎麵壓下來，無限無限的逼近他，卻什麼也沒有。
“一開始，我知道他有個繼父對他很不好，後來不知怎麼酗酒死了，然後他被送去了稍遠一點的福利院生活，然後我在學校了交了朋友，隻是偶爾會來福利院裏看他，給他帶點吃的什麼的，他總是很開心，但好像……不管是他被繼父挨打還是在福利院裏麵的故事，他從來不和我提過半點，看到他總是那副溫吞吞抿著嘴笑起來的樣子。……不過我也從來沒有問過他。”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和歎息，“但你也許已經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林世無助的和蒼穹搏鬥了一會，眼睛裏似乎吹進了沙子，扭了扭，掙紮著坐了起來，拍了拍背上的灰塵：“有時候我會想，這個男孩子一定是太乖了，可為什麼要怎麼乖呢，如果把他的故事告訴我，讓我難受難受就好了，總比現在憑空在這裏猜想要好，真心比哥德巴赫猜想還要難，為什麼沒有那個數學家可以發明發明。”
白苒輕聲笑了笑，悠悠的問他：“如果現在遇到他，你會怎麼對他？”
可是林世好像斷了片遊了魂，半天沒有動靜。白苒心裏咯噔一下，轉頭發現林世笑著看他，也不知盯了多久，直說了聲“不說就算了，我要走了。”便要站起來，不料手被林世拉住了。
“白苒和小然有一個字是一樣的，你不會就是小然吧。”他抬起一張突然稚氣的臉，眉眼都生動起來，那份久違的熟悉感，和要命的抿嘴微笑的樣子。
“林世，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小然。”白苒突然冷下來，連名帶姓的叫了他，掙脫開他的手，想跑又不知該往哪走，氣鼓鼓的杵在那裏。
林世也不與他爭辯，手停在半空，過了一會才尷尬的收回去，順勢在膝蓋上撣了撣灰，一麵站起來，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道：“對不起，我隻是今天有點奇怪，想的東西莫名其妙的……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你又沒做什麼對我不起的事，對不起幹什麼？”白苒退了一步，抱臂立定，眼睛裏亮閃閃的，多了些林世看不懂的東西。
他們一前一後找到韓笑的時候，韓警官已經在現場像個陀螺似得提溜了一大圈了，白了他們兩眼：“屁忙沒幫上，到了飯點了惦記著娘了吧。”
“對對對，韓媽，不是你讓我們不要添亂的嘛。”林世親昵的摟過韓笑，摘了他的帽子殷勤的給他扇扇，“誒，老韓，你們搗鼓了半天，有查出點啥嗎？”
一被問上韓笑就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蔫了下去，長歎一口氣：“你說要不是工人踢漏了看到後院那塊地有人骨，這荒山老林的，誰能發現誰啊，所以除了那一具，現在整塊地但凡有新一點的土都要排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估摸著還得過好幾天才能知道結果，這天氣熱的，老鐵蒸桑拿的心都有了。”說著意味頗豐的望了眼多下林世背後默不作聲的白苒，啞謎似的問他，“白兄弟，有想到什麼沒有？”
這青天白日的，幹嘛一個個都哪壺不開提哪壺，白苒心裏咒罵，皮麵上卻平靜無波：“那個女孩子的屍骸可以查出點什麼嗎？我聽說有個美劇直接看著人的骨頭也可以破案。”
韓笑沒聽到想要的，被太極這麼一打有點不樂意：“哦，那些個，已經送到法醫科去鑒定了，雖然是散了架子的，衣物倒還包著，所以骨頭的歸位倒也還順利。”
“如果是生前被毆打過，骨頭上應該會有舊的裂痕，小孩子骨頭愈合能力好，如果有什麼傷痕，仔細看應該看得出來，年紀這麼小就沒了，其他孩子又不知道原因，很可能是不為人知的什麼。”
雖然白苒也是滿口胡謅的，可因為韓笑原先並不曾往小孩是受害者方向思考，被他這麼一點撥，發現確實從骨頭的舊傷痕上也許能看出些什麼，點了點頭，目光也露出些許讚歎的神色，難得的附和起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個我喜歡，我等會就打電話給法醫科，讓他們在作報告的時候多注意一下。”
回程的時候，白苒往福利院的方向默默望了很久才收回目光，破舊的校舍荒涼凋敝，卻也確確實實曾經是他生活過的港灣，這個地方曾經在他心目中是無法抗拒的象征，可此時在經年歲月之後也變成這個樣子，同樣那個吞下淚不想被林世知道的小然也已經消失了，到底有什麼不能改變的呢？既然能改變，現在的他是不是也可以向林世敞開心扉？不不，在此之前，先要把那些埋起來，他是來報答林世的，怎麼可以用自己的瑣碎煩憂去打擾他？何況林世隻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並沒有斷定自己就是小然。對對對，如果林世覺得過去的小然可愛又乖巧，有什麼不好呢？這難道不是他一直希望出現在林世麵前的樣子嗎？希望他能注意他，喜歡他溫暖的朝自己微笑的樣子，那麼多好吃的零食，林世是第一個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即使，這個人告訴他，他隻是喜歡有個人以仰慕的目光望著他罷了。
佐伯曾經告訴他：想吃好吃的，想穿漂亮的，那是人的本能。知道了林世的那樣評判自己的“功能”，有點開心，可內心深處又有一點疼，誰沒能有點奇怪的欲望呢？他曾經那麼想要活下去，佐伯給了他東西吃，給了他地方住，對他做那些事可能是出於佐伯的奇怪的願望，但是那樣也挺合理的，如果不那樣做就無法償還佐伯的恩情，隻是這一世，對於林世的恩，還沒有還清，莫名其妙的還因為自己愚笨，反而讓他收了傷……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了，報恩，他一定要好好的報答他。
“——小白？”靈台一線之中傳來林世的聲音。
“嗯？”
“哈，你剛剛是在發呆嗎？”林世擔憂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對上白苒目光的那一瞬間，林世感到一絲說不清的憂傷，可一眨眼，白苒有換上了一個笑容：“可能下午吹了風，有點暈乎乎的。小世哥剛才在和我說什麼嗎？”
林世愣了愣，眼疾手快的奪過韓笑掛在靠背上的外套遞給他：“沒事，隻是和你商量晚飯的問題呢——來趕緊披上這個，老韓的空調打的猛，下午又那麼熱，一進一出可別中暑了。”
白苒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那頭老韓聽了，酸溜溜的插嘴道：“誒，林子，我這下午揮汗如雨的，你們在那裏乘涼，怎麼就你們容易中暑了，我也有點頭暈啊，要不等會兒，晚飯你招待。”
林世似乎也沒在意白苒說什麼，轉頭回到副駕和韓笑有一搭沒一搭的抬杠起來。
白苒默默的把外套撐開放在膝蓋上，心想自己就算離林世再近，估計也沒有辦法像韓笑那樣和林世溝通吧，想著想著，腦袋還真的微微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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