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53 更新時間：08-06-08 10:37
瓊陽宮後園的涼亭裏。
朱紅色的柱梁外是一大片花叢，淡雅的木蘭花遍地盛放，將古樸的亭子掩映在一片花海之中。
四周很安靜，隻有徐徐涼風從遠處吹來。
柳皇後端坐在亭子中央的石凳上，望著跪在他麵前的四皇子。
“叔堅，我知道你疼玉蟾，從小就縱著她，可如今你們畢竟都大了，該避諱的還是得避諱，不然這宮裏人多口雜，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這點玉蟾不懂，難道你也不懂嗎？”
“皇後娘娘教訓得是，叔堅知錯。”
他一副溫順應承的態度，反倒讓柳皇後一時找不著了脾氣，其實她是很疼這個孩子的，他自小聰明懂事，說話做事樣樣得體，比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知強了多少倍。更何況，昨晚也是自己女兒跑到人家宮裏賴著不走，真要較真起來，錯的應該是玉蟾。
想到這裏，她輕歎一聲說：“起來說話吧。”
“叔堅不敢，昨晚的事讓娘娘擔心了一夜，叔堅既便在這裏跪上一天也不足以抵過。”
“你快起來吧，剛才我是氣過頭了，其實這事也不能怪你。”
叔堅這才謝恩起身，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關切地說：“娘娘這麼一大早匆忙趕來，一定沒用早膳吧，不如我讓底下的人把膳食端到這裏來，您多少用一些。”
聲音輕逸優雅，就像一股暖風，吹得柳皇後心裏極舒服，她輕輕點點了，隨後又說：“也難怪玉蟾整天喜歡纏著你，就連我也沒法對你不疼不愛。如今，那小丫頭是愈發頑劣了，誰的話都不聽，偏偏就隻服你，所以，你可一定要替我分憂，多管管她，教她點好！”
“請娘娘放心，就算您不交待，我也會盡全力照顧妹妹的。”
柳皇後很滿意，臉上漸漸露出笑意：“今後，倘若再發生這樣的事，不管是什麼時辰，都要立刻趕到中宮回我，知道嗎？”
叔堅頓了頓，似乎在暗自思忖著什麼，隔了很久才說：“其實昨晚，不是不想送玉蟾回去，隻是過了三更天，各院的宮門都關了，如果執意要送，勢必要驚動各門的管事太監，那樣隻怕對玉蟾更不好。”
此話一出，柳皇後是徹底沒了聲音。心想自己果然是被那死丫頭給氣糊塗了，在宮裏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怎麼連宵禁這茬都給忘了，方才還仗著皇後的身份，劈頭蓋臉就給人家一頓訓，實在是冤枉了好人。
她越想越覺得尷尬，最後隻得幹咳了二聲道：“玉蟾這孩子，是淨給我們添麻煩啊！”
叔堅在旁，依然隻是含頷輕輕地笑了笑。
早飯之後，柳皇後就帶著玉蟾回到中宮，前腳剛邁進宮門，後腳就變了臉，二話不說就將她關進所居的寶華殿的寢房。
“三天之內，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在房裏呆著，一步都不許出去，再敢亂跑，不等吳將軍班師回朝，我就把你嫁出去！”
“就是因為你們要把我嫁出去，才跑去向四哥哥訴苦的，要怪也得怪你們做爹媽的，我是受害者！”一聽說又不讓出門，玉蟾當場便急了，一哭二鬧齊上陣，就差沒解腰帶上吊了。
兩旁的宮女、太監見狀，心裏雖然暗暗叫苦，但表麵上也不趕不勸，這下玉蟾更來戲了，憋足勁哭得比天響，就差沒把寶華殿的屋頂給掀了。
“我不活啦！別攔著我，讓我死好了！”
“你……你……犯了錯不思悔改，就知道狡辯，我前世究竟作了什麼孽，居然生出你這種女兒來啊！”柳皇後望著眼前的情景，隻覺得頭頂一陣眩暈，差點就站不穩了。
一邊的貼身宮女洛芙連忙過來攙扶：“娘娘，您可得當心，一整夜都沒合眼了，身體要緊。”
“我不在這裏跟她廢話。”柳皇後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們加派人手，把這裏給我看嚴了！要是再把人放走，你們幹脆跟著一塊走人！”
“遵旨。”在場的有的宮女、太監，統統伏下身，跪成一片。
錦徽宮。
朝陽邁上枝頭，錢貴妃和往常一樣，慢慢的從床上坐起身，宮娥們察覺到動靜，紛紛來到床前，先是奉上早已準備好的清水供她洗漱，接著又為她裉下輕柔的蠶絲睡裙，換上顏色鮮亮的晨衣，另有兩人請她挑選今天喜歡的發簪並為她梳頭。
看似平淡的一天就這樣有條不紊的展開，誰知此時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她的貼身宮女碧兒匆匆進門，飛快地奔到主子的身邊，附耳說了一通私語。漸漸的，錢貴妃淡然的眸子裏露出一抹亮色，唇角越揚越高，最後已經掩不住興奮的聲音：“真的嗎？她居然在瓊陽宮留了一夜？”
“千真萬確！消息是從中宮那裏傳來的。”碧兒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一旁宮女手中的象牙梳，親自來替錢貴妃梳頭。
銀色的象牙梳，以靈巧的手勢從頭頂一路劃至發梢。
“你留下來侍候就行，讓他們都下去吧。”錢貴妃突然說。
碧兒立即會意，驅退了在場所有的宮人，並尾隨至門口查探了一番，才將大門緊緊扣上，回到主子身邊。
空曠的寢宮寂靜得隻剩下梳子穿過發絲的聲響，就連時間也被無限拉長。
錢貴妃閉起眼睛，輕輕靠在椅背上，臉上滿是舒暢的表情：“這四皇子可是馬上要行弱冠之禮的人，樂昌公主也剛剛指了人家，倆人還整宿的泡在一起，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什麼都不分。”
“娘娘，這可是個好機會，自從前朝出了廢帝劉子業那樣的事，曆代宮廷對這個可是格外忌諱，皇上要是知道了，真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呢！”碧兒手握著梳子在烏發間緩緩穿梭。
“這世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錢貴妃的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我冒了多大風險往北朝那邊送信，結果那群廢物點心白逛了建康城一趟就這麼回去了，皇上最終把樂昌指給了吳家，這吳家宅子就在宣陽門外，來回一趟皇宮也不過吃頓飯的功夫，那小妖精要是三不五時的再回來鬧鬧，我不是等於白忙活了一場，沒想到峰回路轉，又出了這件事，真是天助我也！”
“娘娘說得不錯，這事若辦得好，足以讓皇上對她生厭，這樣一來可就再沒人給她撐腰，看她往後還怎麼興風作浪。”碧兒的臉上也浮起一絲佞笑。
錢貴妃靜默了一會兒，突然瞳仁微微一縮，對著身後勾了勾手指頭，碧兒立刻將頭湊到她的臉頰邊，錢貴妃於是低語了一番，隻聽得碧兒連連點頭。
門窗緊閉。
光線昏暗。
空氣裏彌漫著冷宮一般蕭瑟的氣息，這就是柳皇後離開之後，玉蟾閨房所呈現的景象。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關禁閉，但是玉蟾發現一貫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大人這次動真格的了，光是守門的禁衛軍就比平常多出二倍，而且還淨是從未見過的生麵孔。
她先後試過慘叫、裝肚子疼，腳抽筋，以及各種威逼利誘，可是都不奏效，門外披著鎧甲的那幫家夥就跟鐵鑄的似的，任你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隻有失去自由的時候，才會明白自由究竟有多麼可貴！
玉蟾雙手攀住房門上的雕花木條，使出吃奶的勁，拚命搖撼著，嘴裏配合著狂喊：“放我出去，我不是宅女啊！把我鎖在房裏超過三個時辰就會發黴的！”
沒人搭理，也沒人敢搭理。
喊得嗓子都冒煙了，她隻得悻悻地回到房中央一張圓桌邊坐下，心裏越想越氣，可就是拿不出一點辦法，再加上嗓子幾乎都發不出聲音了，隻能暫時偃旗息鼓，嘴上換了句：“我要喝茶！”
這回終於有人搭理了，不多時，宮女小桃踏著小碎步，托著茶盤跪到她的麵前。
玉蟾低頭望了一眼，隻見禦用的翡翠杯內，碧綠的葉片如青蓮綻放，香氣源源不絕地飄散在空氣之中。若是換成別人，恐怕早就捧起杯子，咕嚕咕嚕喝個幹淨，她倒好，冷眼質問道：“這用的是什麼水，什麼茶？”
“回公主，這是無錫惠山寺的石泉水，西湖龍井的碧螺春。”高舉茶盤的小桃似乎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說話戰戰兢兢的。
“笨蛋，西湖龍井當然是出龍井茶，哪來的碧螺春！”玉蟾立刻瞪起眼罵了一句。
“這個……這個……奴婢一時緊張說錯了！公主殿下聖明，的確是西湖龍井的龍井茶！”小桃的頭垂得更低了，托著茶盤的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玉蟾白了她一眼，拿起茶杯輕輕沾了一點，隨後竟然整杯茶都傾在她的頭頂。
“你這是茶還是藥啊，苦死了！”
這下，可憐的小桃簡直嚇得魂不附體，連叩三下響頭：“奴婢馬上去換，馬上去換！”
說完，馬上連滾帶爬的撲向門口。
“等等！”玉蟾大聲喝住她。
小桃馬上像被施了定身術似的停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我的茶水一向是小靈子負責的，他人呢？不會日上三竿還在床上挺屍吧？”玉蟾瞟了一眼窗外天空的太陽。
小桃臉色更加蒼白，嘴唇翕動了半天，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說啊！”玉蟾又吼了一聲。
宮女閉著眼睛，好半天才從嘴裏擠出一句：“小靈子……小靈子跟您一樣，昨晚一夜都沒回來！”
“什麼？”聽到這句話，玉蟾著實是愣住了，小靈子是她身邊最親近的小太監，一般不會離開十步之外，昨天要不是突發意外事件，他肯定也是緊緊跟在身邊，怎麼一夜沒見就唱起這出。
“你恐怕發燒燒糊塗了吧？”她一臉質疑的表情。
小桃拚命搖著頭說：“這是真的，起初大夥都以為小靈子跟著您呢，可後來又有人說，打從您在光昭殿那會兒就沒見到他，再加上今早您又是獨自一人回宮，所以大家這才肯定他確實是失蹤了！”
聽到這句話，玉蟾隻覺得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底，倒不是真的這麼擔心他的安危，而是心想，這家夥什麼時候不好失蹤，偏偏在她被關禁閉的時候失蹤，這下她連最後一道殺手鐧，默契配合多年的調包計都演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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