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17 更新時間：20-02-27 17:11
張川是她親手提拔上來的賬房管事，一手替她操持著戚府外頭的田產鋪子和每月花銷，替她分了不少憂。張川獨當一麵多年，仍堅持月月來稟報對賬，做事分毫不逾矩。戚柳能把他從一幹人等裏挑揀出來，便是看中他身上的忠直機敏。但戚柳此生再不敢隨意信人，戚府又是她心頭逆鱗，所以十分多疑，饒是她親手提拔的人，她也分了釋難閣的人手監視。
“請小姐安，這是上月各處的賬簿子，本該月初就來拜見您的，隻是小的家中老母病急，回鄉一趟，這才耽誤了。請小姐責罰。”
“無妨，你腿上有寒症，就別行全禮了。”戚柳抬手免禮，張川近五十的人了，難免身上病痛，“賬本兒我先看著，你後日來取吧。你家裏有急事，銀子可還夠用？若是不夠就隻管在賬麵上先取了用，不必拘於一時。”
“多謝小姐，小姐寬厚，老仆身邊有不少積蓄，還夠用。”張川拱手謝恩，誠摯道。
戚柳也不強求，淡淡“嗯”了一聲，繼續問道：“上個月各個院子裏的營銷如何，鋪子和莊子裏有什麼事端嗎？”
張川沉吟了一聲：“鋪子裏倒是沒什麼，周轉得也很好，這個月中晚舟閣裏會新進一批料子，小姐若到時沒有旁的什麼事可以去瞧一瞧。至於各個院子裏……”他遲疑了一下。
戚柳放下手裏的賬本，抬起頭來：“你但說無妨。”
張川皺眉道：“前兩個月沈姨娘的院子裏似乎開銷不少，而且小少爺三不五時地也來討銀子，隻說要購置筆啊硯啊的。”
戚柳皺了皺眉：“銀子你可給殊兒了？”
張川忙一躬身：“有小姐之前的吩咐，老仆不敢怠慢少爺，回回都備齊了的。”
戚柳略點了點頭，神色清淡。她覺著有些好笑，都說人心易變人心易變，可真在眼前了，卻還是叫人感到驚奇。當年那個決絕撞柱而死，一身出淤泥而不染之氣的歌女，如今也成了這樣有錢權之欲的世俗女子。
張川覷著戚柳麵色不好看，隻當她是心寒。這麼多年，戚柳從不曾虧待過兩個姨娘，甚至十分疼愛沈姨娘所出之子，對這個庶弟說得上是有求必應。他心下輕歎了一聲大家族的薄情，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安慰：“小姐也別寒心，看著應都是那沈姨娘的主意，小少爺每回來討銀子都不情不願，害羞的緊。”
戚柳聞言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會錯了自己的意思，笑了一下，也不糾正：“無妨，殊兒還是個孩子，他懂不得什麼家長裏短。他一個男孩子，最緊要的就是心胸寬廣，總讓沈姨娘教養的困在錢眼裏，以後跟人交往為人處世，不免都會小家子氣，落了下乘。府裏統共就他一個，還不至於供養不起。”
張川點頭應是。
戚柳沉吟了一下，道：“這樣，筆墨紙硯什麼的，以後換我來安排，自然會給他挑最好的，眼界養開了心胸就寬廣了。以後沈姨娘若還叫他來要錢，隻要數目不算大，你就先給了他，事後再來回稟我，別叫他一個孩子夾在中間難看。但是你給他錢時記得做出一副掙紮模樣，也需得叫他無意間瞧見些做工的人。挑那些勞苦些的給他看，你在旁領著他同他說些通俗易懂的掌故，好叫他知道錢財來之不易。總之，不能虧著他，卻也不能叫他養成個紈絝。”
戚柳洋洋灑灑地囑咐了一堆，把張川說的一愣一愣。他一邊應聲一邊心裏歎道，這個長姐做的委實用心了。他從前以為大小姐是要捧殺小少爺，如今看來實在是他小人之心。
張川回完了事，告辭請退：“小姐，馬上要中秋了，莊子裏也該產蟹了，今年小姐還去莊子上嗎？”
戚柳的手指頓了頓，道：“今年……恐怕會很忙，不去了。”
張川感到奇怪，卻也不多話，拱手道：“那小的到時吩咐他們收拾好了，直接送到府上來。”說罷見戚柳允了，便彎腰恭敬告退，不多逗留。
張川剛走，蒹葭便掩上門進來，低聲道：“小姐，徐七演到了，如今正在詩湳樓。”
戚柳飲盡一盞涼透的茶水，站起身，輕聲笑道：“好啊，我們也該動身了。”
馬車輪向前滾動，碰撞這路麵，發出十分單調的聲音，戚柳突然發現自己心裏的煩躁正在一點一點升騰而起。她不斷地用手指扣擊著小案，拈起一顆棗子，把玩兩下又“咚”地一聲扔回去。
扶風在一邊偷眼看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主子，您今日……似乎不太舒服嗎？”
蒹葭告了聲罪，一抬手搭上戚柳的脈搏，不過片刻眉頭便深深皺起。
戚柳苦笑一聲，拂開了她的手，搖頭道：“別白費功夫了，是魘症，脈相混亂如麻，你也把不出什麼。”
扶風有些急：“怎麼可能呢，主子，您的魘症不是幾乎半年才發作一次嗎？兩個月前個月您才剛發作過，今日怎麼會……？”
戚柳掐了掐太陽穴，努力忽略漸漸嚴重的頭痛：“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蒹葭沉聲道：“主子，要不今日……”
“不行。”戚柳淡淡打斷，重新睜開眼，漂亮精致的眼睛裏一片清明：“今日如若我們先毀約，別說我鋪了那麼多年的棋，說不定釋難閣與梟然堂也會反目成仇。”
蒹葭略一沉吟，隻得應是。
戚柳淡淡笑了笑，安慰道：“我一時還無妨，今日指不定隻是什麼特殊情況。一會兒到了詩湳樓，你們先去熬完藥來，詩湳樓裏我的房裏還有安神的香料常年燃著，如此壓一壓，不會有大問題。你們放心”
扶風與蒹葭仔細瞧著戚柳的麵色，可她擅長遮掩病痛，實在瞧不出什麼，也隻得作罷，聽了吩咐。
“小姐，到了。”常雨霽早已侯著，見戚柳下車忙問安行禮，引眾人進樓。
戚柳微微點了點頭，問道：“人在哪？”
“已到了約摸半個時辰。人在…額…主子往裏走便是，家姐在裏麵侯著。”
常雨霽難得的含糊其辭，戚柳不由皺了皺眉。
常雨霽與其姐常雨晴亦是她的心腹，他們是戚柳八年前從害了瘟疫的檀香縣領回來的。二人父母已經故去，與她雖為主仆卻也情誼深厚，堪比親人。常雨晴沉穩縝密，常雨霽八麵玲瓏，姐弟二人行事極為互補，十年下來早已能獨當一麵，現在主要管轄總盤口的生意和消息。
釋難閣，釋天下百難。就是經詩湳樓而成名，口口相傳，無人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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