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8 更新時間：19-10-08 16:43
兩人一路避開了校場、修靈殿、弟子們的居所，悄悄來到蘇君樓的寢室外，洛飛羽駐足仰望，黑夜中“崆瀾殿”三個字顯得格外蒼勁。他越發覺得，此刻與當年第一次即將見到蘇君樓的忐忑不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進去吧，師兄在等你。”蘇鳳曦依然牽著洛飛羽的手臂，溫潤嘶啞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洛飛羽忽然發覺，蘇鳳曦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
“小師叔，你……”
還來不及多問，麵前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內黑洞洞的，像一隻巨獸張大了嘴等著人自投羅網。等了半晌也沒見有人出來。
既然決定回來，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命由天不由我，大不了就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這樣想著，洛飛羽挺身向前，剛走兩步，蘇鳳曦抓著他的手一緊，洛飛羽回眸一笑：“放心吧，小師叔。”
洛飛羽放開蘇鳳曦的手，獨自一人進到崆瀾殿。蘇鳳曦望著洛飛羽的背影，喃喃自語：“翀兒……”
洛飛羽進殿後，身後的門緩緩關閉，將他和蘇鳳曦相隔開來。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丁點兒的聲音，洛飛羽凝神靜聽，有一聲輕微的歎息。
洛飛羽趕忙單膝跪地，行禮道：“師父，是徒兒錯了，徒兒回來請罪！”
“你終於回來了。”一個低沉且空靈的聲音從暗處響起。
“是，徒兒拜見師父！”洛飛羽始終不敢抬頭看。七年前走火入魔之時，他曾出手重傷蘇君樓，這件事令他在這七年之中，一直惴惴不安，滿心愧疚。
“抬起頭來，讓為師好好看看你。”聲音在洛飛羽的頭頂響起，飄忽不定。
洛飛羽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到蘇君樓的一瞬間，大驚失色。這哪是一個人啊，這隻是一具魂魄而已，難怪方才聽聲音怪怪的，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難道蘇君樓他，他已經……
“師父……難道您已經……”洛飛羽驚慌失措。
“飛羽，莫要急，好好聽我說。你先跟為師過來。”
蘇君樓的魂魄指引洛飛羽來到他的床榻前，床上赫然躺著蘇君樓的肉身，氣息微弱，看樣子應該昏睡了有幾年了。
“師父，這是……”
“好孩子，不要害怕，為師還沒有死，尚有一縷魂魄留在肉身之中。隻是如果再晚一點找到你，為師也不知道這點魂魄能保存多久了。”
“需要我怎麼做才能救您？”洛飛羽流露焦急之色。
蘇君樓搖搖頭說：“晚了，現在時間有限，你一定要好好聽為師跟你說的話。”
洛飛羽點點頭，不敢再插話。
“那日，我和你幾位師叔得到天地圖出現在雲台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太妙，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完全走火入魔，任人不識。我們幾個人合力都沒能阻止你大殺四方。我曾與你交手幾回合，發現他們說的沒錯，你體內真的有天地圖的靈氣，但你要知道，修習天地圖絕不可能走火入魔，後來我從頭到尾仔細琢磨了一番，應該跟你身中之毒有莫大的關係。飛羽，天地圖即已在你體內，且不論是何人所為，你相信為師，這是福不是禍，天地圖絕不會害你，能害你的隻是人心。”
“能害我的是人心？”洛飛羽墜雲霧中。
“我知道正遠……我是說你父親，不是你殺的，我比對過劍痕，雖然非常像你的佩劍星辰劍，但絕對不是一個痕跡。這件事情太過複雜，我也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被人暗算。不過還好，當時鳳曦救了你，雖然傷了你，但實在是無奈之舉，你萬不可怪罪於他。”
“我不會怪小師叔……可是師父，您到底是怎麼被人暗算的？究竟是何人所為？”
“那日回來以後，我一直以為是被你的靈氣所傷，可是過去很久了身體還是不見好，一年以後我突然昏迷不醒，這件事還驚動了我的師父。師父說，我是被人下了驅靈散，越驅動靈力，則靈力會消散的越快。你的幾位師叔連夜徹查，也隻能確定是自己人下的毒，至於是誰，卻無從查起。後來，師父經過三天三夜，終於喚出了我這最後一絲魂魄，他老人家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件事還是要找到你才可解決。”
“那仙尊有沒有說要怎麼解決？”
蘇君樓搖搖頭說：“師父沒有說。不過為師相信，向各門派透露風聲、暗算我以及嫁禍給你的，應該都是同一個人，至於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蘇君樓越說越慢，魂魄的顏色也變得暗淡，怕是靈力已經支撐不住了。”
“師父，您要不要休息一下，不急在這一時。”洛飛羽害怕蘇君樓會馬上魂飛魄散，急得眼眶通紅。
“不，來不及了，為師必須告訴你，你回到雲空澤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明日各門各派一定會找上門討個說法，飛羽，這次要你受苦了，但為師是為了你好，你要相信為師。”蘇君樓的聲音越來越小，魂魄幾近透明，洛飛羽需要仔細聽才能聽得見。
“師父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飛羽，為師要去了，為師已經把你囑托給鳳曦了，你要好好聽他的話，現在隻有他有這個能力護你，知道嗎？飛羽……去見你的母親，告訴她……”蘇君樓終究沒說完最後幾個字，魂魄化為星星點點，飄散在空中，漸漸消失於黑暗之中。
“師父！！！！！師父別走，徒兒還有話沒跟你說，師父！！！”洛飛羽聲嘶力竭，雙手在空氣中瘋狂地揮舞想抓住點什麼，卻終究是徒勞，眼睜睜看著最後一點星光消失在暗夜中，洛飛羽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師父對不起，是徒兒不好，我不該傷你，師父……”洛飛羽哭得肝腸寸斷，然而蘇君樓已經魂飛魄散，再也無法挽回他的性命。
蘇鳳曦聞聲推門進入，在黑暗中摸到洛飛羽，輕攬入懷。洛飛羽無力地靠進他的懷中，肩膀不斷顫抖，喉嚨中發出嗚咽之聲，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蘇鳳曦能感受到他壓抑的哭聲，輕輕撫摸著他的背，一滴淚落在光滑的手背上。
“翀兒……”蘇鳳曦輕喚。
“誰幹的，師父被下毒到底是誰幹的？我被下毒又是誰幹的？還有我這一身狗屁破圖的靈修，到底是怎麼來的？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小師叔……”
蘇鳳曦心裏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安靜地任由他倚靠。
洛飛羽突然驚醒起來，他想到剛才蘇君樓提到了一個人。“師父剛才說，讓我去找我的母親，這件事情跟我母親有什麼關係？她在我出生不久就已經去世了，我去哪裏找她？”
洛飛羽頓時醍醐灌頂，“還是說，我的母親，另有其人？”
蘇鳳曦認同的“嗯”了一聲。
洛飛羽看他的態度，認定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麼，急忙問道：“你知道真相？”
“知道一些，不過現在還不能說，你放心，明天過後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蘇鳳曦語氣堅定。
正在這時，洛飛羽在房間裏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像是麝香，又不是麝香。他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眼皮似有千斤重，想抬起手臂，卻無濟於事。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身體開始下沉，像一下子跌進雲霧裏，越陷越深。
洛飛羽馬上就意識到，他是被人下了迷藥，現在房間裏隻有他和蘇鳳曦，難道會是蘇鳳曦做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望向蘇鳳曦，看到他的眼睛裏流露出擔心、不安、愧疚，洛飛羽隻能看見他的嘴唇上下闔動，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小師叔，”洛飛羽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吃力地說道，“我……能信你嗎？”說完便徹底的昏睡過去。
蘇鳳曦看著他睡過去，用手輕輕撫去洛飛羽眼角滴下的淚水，不多時，朱唇輕啟：“能。”
一切不出蘇君樓所料。
次日。晨光熹微，不過卯時。
清掃外院的弟子剛剛打開大門，發現外麵聚集了至少幾百人。這位小弟子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趕忙轉身回去喊人。
不多時，蘇文軒帶領眾多弟子趕來，雙方在雲空澤大門門口對峙。
“來者何人！”站在前麵說話的是雲空澤弟子輩的大弟子，也是洛飛羽的大師兄秦子懷。
秦子懷原本不應該在這種場合下說話的，隻不過師父蘇君樓病重之後，原本應該是三師叔蘇文軒和小師叔蘇鳳曦操持門內大小事物，可是這兩位師叔，一個生性不羈，吊兒郎當，一個性情冷淡，事不關己，隻能讓他這個小輩來操心了。
秦子懷也是出自名門世家，懿德不在一些小派門主之下，他說話也不會失了雲空澤的體麵。
“呦，這是誰家的小輩這麼不懂禮數，長老們都在，輪得到你一個小的在這叫囂麼？”開口的是龍泉門的門主何世忠。要說這個龍泉門也隻是在近幾年人丁才興旺起來，前些年不知得罪何人，一派幾十口人幾乎被滅門，後來是投靠了鳳鳴閣，才又漸漸恢複。
“子懷，退下吧。”秦子懷聞聲趕忙退讓。人群中走出一個人，白色錦袍加身，錦袍上繡著飛鶴圖案，象征著雲空澤的長老一輩，小輩則是飛鳥。來人頭戴白玉發冠，眉宇間英姿颯颯，帶有一絲淡淡的邪氣，雖然臉上笑著，卻讓人覺得那笑容是把冰刀，割的人生疼。
那人抬抬手，隨即就有弟子搬了一把椅子來，那人二話不說坐下抬起二郎腿，下頜一揚，說：“說吧，什麼事兒啊？這麼大陣勢，什麼意思啊？”
“我當是誰，原來是文軒長老。”何世忠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接著說道：“我們此次前來……”
“誰家的狗啊，大清早就出來叫喚，有沒有主人啊？”蘇文軒沒等他說完，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一邊悠閑自在地問。後麵有人聽了，忍不住嗤笑出聲。
“文軒長老，你……”何世忠吃了個啞巴虧，有苦說不出，心中憤恨不已。上來就讓他在幾百人麵前失了顏麵，可真不愧是玉麵狐狸蘇文軒！
“看來是沒什麼事兒，那就散了吧！”蘇文軒站起來便要走。
“文軒長老，急甚。”在另一群人裏，也走出一個人，這人看起來年歲略長，身著青色長袍，腰間紮一條雲紋絲帶，神采奕奕，笑嗬嗬地走出來。
“讓我看看這是誰，哦～原來是青雲峰的姚門主，幸會。”蘇文軒作勢行禮，姚玄禮看到蘇文軒要行禮，也忙不迭的要行禮。沒想到的是，蘇文軒行到一半，突然問道：“姚宗主，上次你兒子強搶民女，導致人家姑娘自殺身亡那件事情，處理的如何了呀？”
姚玄禮聽到以後，頓時愣在當場。滑稽的是，兩個人都停在空中，行禮也不是，不行禮也不是，幹脆還是蘇文軒起身，道：“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實意想和我打招呼，那就算了吧啊。”
“蘇沫！你莫要欺人太甚！”姚玄禮憋紅了臉，被他當眾羞辱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之前都因為有蘇君樓在，礙著麵子沒和他撕破臉皮，沒想到這個蘇文軒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惡劣。
“我說姚宗主，你們青雲峰就這點兒禮數麼？門主帶頭欺負人？”蘇文軒一副潑皮無賴的模樣，心想反正你們都是來找茬的，不讓我們好過，你們也別好過了。
“文軒長老。”這時候又出來一個人，約麼著二十左右，生的白淨，一副書生樣子，蘇文軒看著眼熟，仔細回憶也沒想起在哪見過他。
“你是何人？”蘇文軒問道。
“在下鳳鳴閣的客卿方懷煜，見過文軒長老。早就聽說雲空澤的文軒長老爽朗清舉，落拓不羈，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方懷煜是笑著說的，可總讓人感覺心裏不舒服，蘇文軒一時挑不出什麼毛病，也隻好作罷。
“這位小兄弟說話還有點意思。賣鳴鳳閣一個麵子，別再傳出去說雲空澤目中無人。說吧，你們這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我們家吃飯的嗎？我先說好了，沒那麼多雙筷子。”蘇文軒往椅子裏一躺，不再看他們。
“文軒長老真會說笑。”方懷煜笑了笑，說：“我們可不是來蹭飯的，隻是來找一個人，找到了就會離開。”
“找誰？都在這了，隨便找。”蘇文軒擺擺手，示意隊伍散開。
“很不巧，我們要找的人，貌似不在人群之中。”方懷煜依然保持著笑容。
“那你不早說，慢走不送！”蘇文軒抬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回走。
“蘇沫！你別欺人太甚！”姚玄禮怒道。
“你們講講道理好不好，是你們說要找人，現在又說沒有，你讓我怎麼辦？我早飯還沒吃呢陪你們在這玩，還怪我態度不好？”蘇文軒仍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們要找誰，你心裏再清楚不過，別跟我們在這繞圈子！”姚玄禮似乎已經忍受不了他這目中無人的態度。
“那你說，你要找誰？”
“洛飛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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