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603 更新時間:09-08-27 08:01
龍孤涎不知道最近是吃了什麼瘋藥,正事不理,門內的龐雜事物通通丟給端木無赦,每日隻知道膩在她哪裏。雖說不上討厭,但是這種仿佛一刻離不開她的親昵還是給她帶來了一些壓力。
洗竹端了一台墨硯淺笑著走進來,把硯台放在梅花長案上,剪了剪燈芯,笑道:“門主還是放了我家小姐吧,看小姐的樣子都快透不過氣了。”
龍孤涎摟著莫笑非在長案前寫字,莫笑非一臉淡淡的,知道掙不脫他遂也不掙紮,隻是一徑沉默。龍孤涎好像不知道她心中冷淡一般,隻是笑得一臉桃花顏色:“洗竹最近越來越沒大沒小,非兒是我的,什麼時候成了你家小姐?”
“怎麼不是?小姐是喜龍門的小姐,所以當然就是洗竹的小姐啦。”洗竹眼睛一彎,笑著答道。
龍孤涎眸色極深,墨發微散,散落頰邊,更襯得麵龐光潔如白玉:“你這丫頭,真是油嘴滑舌。”指尖輕輕捏了捏洗竹的下巴,眼睛卻瞟著莫笑非。
莫笑非低下頭,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深色眸子淺淺浮起一抹笑意。
“罷了,夜深了,洗竹你服侍非兒歇息了吧。若是明天我發現非兒少了一根汗毛……”媚眼冷光一閃,唇角的弧度卻依舊嬌媚:“本座一定叫你好看。”
洗竹歪著頭輕輕一笑,屈膝行禮:“洗竹恭送門主。”
莫笑非起身,洗竹趕緊把絹緞刺繡的外衣給她披上:“小姐這就回房麼?”
莫笑非輕輕一點頭,沒看洗竹下巴上殘餘的一點紅痕,徑直往前走。
身後洗竹輕笑一聲:“那小姐,咱們就回去吧。”
忽覺後頸一痛,眼前一黑。
她居然被洗竹暗算了。還真是……出乎意料。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硬木骨床上,身下鋪著的被褥顯然不夠厚,養尊處優慣了,現在對這等簡陋的家什居然見到有些不適應。
微微皺眉,這可不是好事。
又閉上眼睛,聽了聽周圍異動。確認方圓十丈之內沒有人的呼吸聲,才緩緩張開眼睛。
帳幔放下了好幾層,薄紗本是透明,但是幾層疊在一起,床外麵就什麼也看不清,隻能從光亮上辨別,應是晚上,不知是與昏倒前過了一會,還是過了幾天。
又躺了一會,確定附近應不會有人,才緩緩起身。
試著提一口內力,卻驚詫發現丹田之中氣息空空。不說自己的內力,連沒弄明白出處的那幾道凶險的內力也不見了。莫笑非微微皺眉,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聽見有推門之聲,莫笑非趕緊躺下,緊緊閉上眼睛。
感覺帳幔被一層一層輕輕挑起。
一道目光緊緊鎖著她,這道目光的情緒太過複雜,莫笑非居然一種感覺也讀不出。
“醒了就別睡了。”嗓音刻意壓低,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聽在人耳中,有種撕裂似的痛意,仿佛受到過什麼折磨後才變成如此的。
莫笑非也不再裝睡,張開眼睛,靜靜看著上方俯視著她的人。
一身淡色衣衫,黑發光潤如流緞,一張純白麵具,冰冷覆在臉上,不留一點縫隙,眼睛處漆黑一片,襯著這張麵具,說不出的詭豔。淡色衣衫下的身材能看出是練武之人的柔韌,但是卻略顯纖細,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一種羸弱扶風之感,個頭也不算高,比自己高不出許多。挑著簾幕的手指白皙纖秀,蔥蔥如玉,但指腹上一層厚厚濁繭,領口處露出的一片雪白脖頸頎長白皙,隻是有一條淡淡的白色疤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的。
莫笑非不知道為什麼,像是想起了誰,再仔細想,隻覺得頭痛欲裂,卻連那一點點線索也抓不住了。
“怎麼了?”低啞嗓音刻意控製著,情緒一絲一毫也泄露不出,玉麵人放下帳幔,自己一腿屈膝,跪在床上,從正上方高高覆在她身上。
“你是誰?”頭痛得無法壓製,還伴著心口一陣一陣皺縮,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幾欲不能。
玉麵人的臉藏在麵具之後,情緒絲毫不能窺視,更讓莫笑非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卻隱約覺得這玉麵人的神秘。
很熟悉又很陌生,既想抓住又想推得越遠越好。
這樣矛盾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
“猜不出麼?”聲音似乎有一絲遺憾,白衣人低低一笑,略有些嘲意:“小姐貴人多忘事,當然記不住我。”
這種粗獷低啞的聲音聽得莫笑非很不舒服,這樣的聲音和眼前雖不見麵容卻氣質鍾靈毓秀的人顯然不符。
“你捉我來做什麼?”皺著眉,抵禦著頭痛,強撐起腦中一絲清明問著。
玉麵人靜靜看她一會:“你不舒服?”說完,不待她同意就執起她的手,莫笑非本欲掙脫,卻發現他隻是為自己搭脈,就咽下掙紮,專心與頭痛相抗了。
“你本中了好幾樣毒,不過有的已解,有的已斷,你體質奇特,並無大礙,不過有一種毒似乎在你體內已久。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莫笑非偏過頭去,不去看玉麵人詢問的眼神。
菊中仙潛伏在體內長達十年,十年之期一滿,變毒發,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要是我說我能解呢?”玉麵人語氣有幾分純真,似是很想救她性命。
“不必。”餘下時間足夠,不必再換更淒苦的若幹年月。
玉麵人似乎低低一笑:“本是耍你的,想不到你竟然不上當。還是這麼……可惡狡猾……”
最後四個字,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了,滲染了無盡恨意。
莫笑非微微一怔,又正視起這個玉麵人,卻想不出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他,可是在他言辭之中,雖然幾欲遮掩,卻還是不能藏住一種透骨恨意,讓她脊背發涼。
難道今日要死在他手上?
“別怕。”玉麵人在她頭頂居高臨下看著她,透過紗幔的微光映在麵具上,略現出一種鬼魅神采,“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
低低一下笑,卻笑得莫笑非毛骨悚然:“我要想個最好玩的辦法,遊戲……才剛開始呢。”
看著玉麵人一點點靠近,她又陷入了無邊黑暗。
“非兒,非兒,醒醒!”
有人在拍她的臉,雖然用力輕柔,卻還是很不舒服。揮手拍掉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不情願張開眼睛。
頭痛得很,她真的還想再睡些時候,為什麼非要擾人清夢。
夢裏江花紅勝火,瀠瀠淥水,褭褭青衫。她立於竹筏之上,浩瀚煙波無盡,雲霧之外青山嫋嫋,似有人雲中低歌,千裏之外,琴瑟錚錚相合。
她微笑聽著,有人歌詠,有人奏琴,何等賞心樂事,雖與她無關,她卻生出一絲羨慕,歌者,琴者,糾纏縈繞,固結不解。二人定是知音知己,癡情愛侶,情深繾綣。
她立於之外,心中羨慕,又有絲莫名悲戚。
雖隱隱覺得心痛,可是如此佳期際會,這麼就被人打擾了呢?
笑靨如花堪繾綣,容顏似水怎纏綿?
不情願地張開眼睛,看見一張滿是憂慮的臉。
“非兒,身體有什麼不適?要不要吃點東西?”秦桑低朝身後的人一招手,便呈上來一碗晶碧清甜的玉珍粥。
看著秦桑低一臉擔憂,隻得逼自己喝了幾口,就搖搖頭,示意再也喝不下去了。
秦桑低沒有勉強,隻是守在身邊:“非兒被何人送回來的,可還記得?”
輕輕搖頭,一陣尖銳的刺痛又在腦中炸開,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秦桑低見狀臉色一變,聲音也厲了幾分:“快傳太醫!”
“是。”一旁的侍女嚇得立刻跑了出去。
輕輕覆住秦桑低的手,對他安慰一笑:“沒有大礙,已經好多了,不要麻煩別人了。”
腦中隱約掠過什麼,但卻抓不住。
“你且好好休息,太醫還沒到嗎!”冷著臉又朝身後噤若寒蟬的侍衛吼道。
“來了來了,王太醫來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小老頭跌跌撞撞被一個婢女拉著跑進來,坐在床邊氣喘籲籲,似是一路趕得甚急。
廢話不敢多說一句,金針撥刺,紅線搭脈,王太醫手指在紅線上一搭,原本一臉惶恐之色,卻忽然全都退去,隻剩下一臉靜默。
撚須輕歎一聲:“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倚。公主身中奇毒,可不知何人竟在公主體內下了一隻蠱蟲。巫蠱之術江湖中早已銷聲匿跡許多年了,不知何人竟然能操縱得了如此厲害的蠱蟲。可是這蠱蟲奇特,雖然以蠶食公主體內內力為活,但也恰好極畏懼公主體內的毒素,二者相互製衡,倒是能將毒性化去一些。公主暫時無性命之憂,不過老朽不才,實在無能為力。若想拔蠱解毒,恐怕還要找更高明的能人異士。”
秦桑低聽了王太醫的話,臉上忽晴忽暗。
打發了王太醫出去,隻剩下他二人。
莫笑非看著秦桑低左耳上的一串彩色寶石發呆,秦桑低眼睛不知落於何處,臉上鬱鬱的。
“大師兄,你為什麼要在左耳上穿個耳洞?”世間男子少有有耳洞的,即使南詔男子喜歡飾物,有的在耳上穿了,也是左右耳均穿,而且一穿就是好幾個,沒有像他這樣隻在左耳上穿一個的。
那一串璀璨珠石豔麗奪目,襯得他好生嫵媚。
秦桑低下意識摸了摸左耳耳垂,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回頭對她一笑:“不過是喜歡,就穿了一個,沒什麼特別的。”
莫笑非點點頭,微微一笑。
“二師兄,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家人之事,如今你已君臨天下,可曾想過要找尋他們?”
秦桑低墨色眼睛極深極靜,像是望不穿的黑洞。捂住自己的眼睛,猩紅唇瓣微微勾起:“不必了,這樣的結果已經極好。”
莫笑非看著秦桑低,不再說話。
秦桑低忽然婉轉一笑:“非兒,我還沒和你說吧,三天之後,我要成親了。待我成了親,我們就回南詔去吧。這個時候,南詔的蓮花開的最豔,咱們到的時候,還能趕上最後一季花期。”
蓮花無暇,泱泱開到夏末。
也是這樣一個時候,紅衣少年側臉決絕,長劍染血。
她微微一笑,輕輕點頭:“好啊。”
秦桑低離去。
她一人緩緩躺下。
那一劍刺破她衣襟,卻被人攔住。
白衣背影飄逸,手上滴答滴答落下的點點猩紅。
她冷冷一笑,提劍刺破那人胸口。
他不曾回頭,隻給她一個背影,隻是仿佛天地之間忽然靜默。
他是否是不願意讓她看見他的表情?
月華如練,輕歌低昂。
槿榮任露,蓮花勝風,後欄丹柰,前軒碧桐,笙歌畹右,琴舞池東。
嗟楚王之心悅,怨漢女之情空。
她閉上眼睛,卻還是能看見那人的背影。
長風瑟瑟,月朗晴空。
紅衣少年拔劍而去,她站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好像過了很久,她被誰推開,臉上很痛,有人打她一巴掌。
她失了知覺,眼前混沌,誰也看不見。
從此以後,她就進了一場大夢。
夢裏雲歌綿綿,夢裏水光嬋娟。
千裏煙波浩渺,千裏紅蓮離間。
一夢不醒。
醒時,隻落個淚流滿麵。
“小姐,北華的旻魏夫人在外求見,小姐要不要見?”綠苔從門外走進來,托著一隻碧玉托盤,上麵放了一壺剛沏好的茶。
“旻魏夫人?是韶光公主的養母?”韶光與烏辰為當朝皇後所生,但是韶光一出生就被百裏無殤交給一直無所出的旻魏夫人撫養了。
“請夫人進來。”
“是。”
珠簾半卷,叮當幾聲。
一位華服夫人被婢女攙扶著走了進來,容貌保養得極好,隻是兩道柳眉微微垂著,似是含了無限愁苦。
“這位就是朝鳳公主吧?果然天香國色,名不虛傳。”旻魏夫人打量莫笑非一番,微微一笑。
莫笑非輕輕點頭,聽出旻魏夫人此番話沒有反諷之意:“不知旻魏夫人此來所謂何事?綠苔先為夫人看座。”
綠苔應了一聲,旻魏夫人淡笑落座,道:“今日前來,是為小女有個不情之請。”
為了韶光的事,卻不和秦桑低,而和她說?
白皙手指在杯沿上一轉,已經猜到了七分。
“夫人可是為外麵所道朝鳳與昭陽王的傳言麼?”
旻魏夫人微微一笑:“公主好靈慧。聽聞在外有些關於公主與昭陽王的傳言,此番前來確實與此有關。不過……亦不全是。不知公主口否借一步說話?”
“你們先下去吧。”
“是。”
下人紛紛退了出去,綠苔關門時看了莫笑非一眼,莫笑非微微點頭,綠苔才合上門。
旻魏夫人笑道:“公主禦下有術。”
莫笑非客套笑了笑,卻不理她的恭維:“夫人又什麼話,可以說了。”
旻魏夫人點頭輕笑,從袖中掏出一塊白色錦帕,遞給莫笑非。
一方素白錦帕,用銀線繡著幾簇繁華梨花和一個楷書的段字,不仔細看是看不出的,還有一股清淡的梨花香氣,清新宜人。
“這錦帕……”
“這錦帕是王上已故的梨妃娘娘之物。”旻魏夫人忽然正襟而坐,“旻魏前來是想請公主高抬貴手。”
“夫人何出此言。”伸手扶住旻魏夫人欲跪下的身軀,重新扶回座上,“夫人有話盡可明說,這般大禮朝鳳消受不起。”
“旻魏知道公主與國師段大人有隙,其中曲折妾身雖不知道,但段大人是妾身看著長大。旻魏與梨妃娘娘一同進宮,本身娘娘的婢女,後受娘娘提攜才得王上雨露,成了一位夫人。娘娘大恩,旻魏無以為報。隻得懇求公主放過國師大人。若當年國師真有得罪公主之處,公主隻管把怨氣發到妾身身上,妾身感激不盡。”
說著,旻魏夫人眼淚漣漣,不勝嬌弱地幾欲泣不成聲了。
莫笑非麵無表情地看著,忽然微微一笑:“夫人是從何聽說我與國師有隙的?段國師是我的師兄,我自然不會與他為難,倒是有人散布謠言,朝鳳很是不悅。”
旻魏夫人顯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打算,隻聽莫笑非說不會追究,臉上立刻表現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是妾身耳根軟了,聽了別人的亂說。公主還請大人大量。說起來,公主馬上就是旻魏的親家了呢。韶光那丫頭性子很靜,平日裏話又少,她父王又很少注意到她,她從小到大也是受過許多委屈的。他日到了南詔,還請公主多多照應。”
怎麼……和她想的不大一樣?
斂下眸中波動,柔聲道:“這是自然。”
“這我就放心了。後天就是大婚之日,想必昭陽王忙得很,可是韶光那邊卻很清閑,不若公主去那邊和她做個伴,她一直對公主很是心往呢。”
“這……”莫笑非有些猶豫,她對這韶光公主沒半點了解,還是存了些戒備的。
心裏猛的一震,她是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呢?
莫名有些無奈和惆悵。
旻魏夫人當她猶豫是因為沒和秦桑低交待,笑道:“昭陽王不會反對呢,昨日他去見過我,還特意說了此事呢。怕這幾天冷落了你,讓你悶了呢。”
“既然如此,那朝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算起來旻魏夫人也是她的長輩,駁了她的麵子也是不好的。
第二日天氣清爽,也不算太熱,一早就讓人備了馬車去了宮裏。
韶光是公主,所在的是北華皇宮西麵。
到宮門處換了轎子,隻帶上綠苔,讓其他人都在宮外歇息候著了。
軟轎悠悠停下,外麵響起一道不陰不陽的嗓音:“恭請朝鳳公主。”
轎簾被掀開,踩著太監脊背下了馬。她雖向來不喜歡這樣作踐人的規矩,但是她現在的身份是異國公主,一是入鄉隨俗,二是要替秦桑低照顧南詔的威儀,便不太在意了。
一個青衫小太監扶住莫笑非右臂:“公主請隨小的來。”
走了不遠,繞到一處涼亭。亭外站了幾個宮女,而亭中隻有一人。
眉目清雅,淺笑菲菲。黑發簡單盤束著,鬢角插了一簇白色梨花。雖不是豔色傾城,但是也是清秀可人的名花。
這個韶光公主,也喜愛梨花麼?
袖中是昨日忘記還給旻魏夫人的錦帕,刺繡的地方微微凸起,是個段字。
“你是……朝鳳公主?”韶光起身,目光流轉在她身上,一股清新的梨花香淺淺散出。
莫笑非卻微微皺眉,握著錦帕的手一緊。
“韶光公主?”
韶光淺淺一笑,略有些羞澀:“恩。早就聽聞公主了,今日得見,韶光都要有些自慚形穢了。”
說完,低下頭,眉頭輕輕蹙起。
莫笑非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姐姐絕色傾城,怕是……看不上韶光吧……”
“公主姿容清雅脫俗,朝鳳怎會那樣想。”
“恩……這麼說,姐姐是願意和韶光做朋友了?”韶光微微一笑,提起曳地的層層白色紗裙,向前走了幾步,停到莫笑非身前。
“是。”不知為何,心中卻對這個柔弱的韶光公主感到一分戒心。
看著韶光波光隱隱的含笑眸子,莫笑非心中暗道,應是她太多疑了吧。眼前少女不過二八年華,青澀靦腆,大概是在深宮之中朋友太少,才會待她熱情些,把她想的心計深沉,也太過分了些。
這樣無邪純真,倒是讓她心中有絲澀澀的感覺了。
“姐姐姐姐,你想什麼呢?把你叫到這裏來是聽說你極喜歡蓮花,這裏是宮裏最大的蓮池了,這蓮花叫百日蓮,能連開三月餘而不敗,不知你以前有沒有見過。”韶光拉著莫笑非笑道,順便把她拉著走到一處闌幹缺口,韶光微微探下身,笑道,“估計姐姐是沒見過,這百日蓮是北華才有的呢,我為姐姐采一朵好了。名花自是要配佳人。”
說完,真就探下身去,臨近處采了一朵粉白蓮花,眸中晶瑩奪目:“姐姐送給你。”
莫笑非看她笑得帶著期許,隻得微微一笑,要從她手中接過。
韶光忽然腳下一滑,身形一個不穩,莫笑非趕忙想要伸手拉她一把,握住韶光持蓮花的手,卻感覺掌心不知為何被一股力推開,韶光驚叫一聲,“噗通”一聲栽進水裏。
韶光麵色慘白,一邊喊著救命,一邊上下撲騰,卻看著越來越往下沉。
莫笑非一急,便要跳下去。
可是亭外宮女聽見聲音趕忙跑進來,一把把莫笑非推開,見韶光落水,驚叫道:“快下去救人!公主不會水!”嚇得噗通噗通又跳下去幾個。
忽然一個白衣身影踏水而至,避開幾個宮女,伸手一撈就把韶光抱在懷裏,一個翻身,已經落在亭中。
“韶光!韶光!”
莫笑非看著段天樞摟著韶光一臉焦急,心中的擔心卻漸漸壓下去了。
“朝鳳公主!我們公主好心請你一敘,你何必出此毒手,竟然把公主推下湖去!你為人不檢點已是天下皆知,現在你竟然為了搶走駙馬陷害公主,你好歹毒的心腸!”一個粉衣宮女臉色氣得慘白,剛從水中出來,渾身還濕淋淋地淌著水,可是一臉憤恨之色看著莫笑非,恨不得將她扔下水去一次才解氣。
段天樞抬頭看著她,神色複雜。
莫笑非剛要說話,此時韶光卻幽幽轉醒。
“唔……大膽,你們幾個休得無禮,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與朝鳳公主無關。”聲音雖是訓斥,卻綿軟無力,大概是剛剛溺水失了力氣。
身後幾個宮女心疼看著她。
“公主……”
“公主你不要為了袒護她自己受委屈了。我們這麼多人在外麵看得清清楚楚,您要給朝鳳公主蓮花,朝鳳公主卻趁機推了您一把。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還能串通起來不成?”
韶光公主宅心仁厚,平時最會體恤宮人,這般心地善良,此刻竟然還袒護這個罪魁禍首,實在是讓她們看不下去了!
“國師,公主心地善良,可是朝鳳公主所行,我們所看不假。您要為公主討回公道啊!”說完,一群宮女跪了滿地,竟然響起一片低泣之聲。
莫笑非冷笑,眼底浮上一抹嘲諷之色。看見段天樞正定定看著她,她更是笑得更冷。
袖中的手緩緩攥緊,一股劇痛又在頭中蔓延,眼前這一幕竟然和曾經一幕緩緩重合了。
穿著淡色衣衫的纖秀少年手捧玉碗站在床邊,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諷意,少宮主,蘭衣伺候您喝藥了。
滾開!賤人!不喝!莫笑非蒼白著臉,話雖說得狠,卻有氣無力,頭還暈暈乎乎。
那日雨上畫舫之中,欲殺了他,卻被孤鳴和爹爹攔下,心中纏繞著恨意和怒氣。這個賤人有什麼好,竟然讓孤鳴和爹爹都護著他!
越看越氣,索性轉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身後的人卻仿佛故意要刺激她一般,少宮主,您不喝藥麼?這藥可是孤鳴為了少宮主連夜上翠微山上采的,采回來的時候還新鮮帶著露珠呢。
聲音輕柔,還帶著一種清甜笑意,這樣好聽的聲音卻在她耳中好像幸災樂禍。
不對!這就是幸災樂禍!
混賬!孤鳴也是你叫的麼!區區賤奴,也敢直呼祭司的名諱,自己下去領二十大板!
蘭衣輕輕一笑,竟然放肆坐到床邊,一雙媚眼遊離,手指捏著莫笑非小小下巴,孤鳴讓我一定要伺候少宮主喝下去的,少宮主不乖,那就別怪蘭衣不會憐香惜玉了。
莫笑非微微有些害怕,這蘭衣笑得這麼可怖,周圍的宮人又都被她趕跑了,現在她真有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你……你大膽!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要少宮主喝藥啊。一雙媚眼偏偏生的瞳眸幽邃深暗,看得莫笑非隱隱害怕。
蘭衣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明明查了名冊,知道他與自己是同歲的,不過大了幾個月,可是為什麼覺得他好像比自己大上許多呢,整個人像是被黑色的濃霧包裹著,稍一靠近就被吸入其中了。
這樣的一個人,自己真的鬥得過麼?
這個時候還敢出神?蘭衣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在軟軟的臉上狠狠一捏,痛得她呲牙咧嘴。
嗚嗚~~
一雙邪挑的媚眼乜斜著看她,乖乖喝了,恩?
斜挑的尾音帶著警告。
頭皮被那眼神盯得發麻,就在快要接過那碗的時候,忽然門口傳來人聲。
非兒。
紅衣款款,少年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蒼白唇瓣緊緊抿著,顴骨上卻浮著一抹異樣的潮紅。
孤鳴……蘭衣瞬間換了一副柔弱臉孔,不勝依依地靠在上官孤鳴身旁,輕蹙柳眉道,少宮主不肯喝藥,蘭衣好生為難。
長袖掩住檀口,眼睛朝莫笑非一瞟,分明是惡質的壞笑。
心底躥上一股怒火,恨聲道,賤人,少在這裏假惺惺!
非兒,你怎麼越發粗鄙了!上官孤鳴臉色一寒,卻忍不住低聲咳嗽幾聲。
蘭衣趕忙輕輕替他拍著背。
心底湧上的酸澀是什麼?這樣算什麼?孤鳴已經不要她了麼?蘭衣靠在他懷裏,替他拍著背,那畫麵沒她一絲一毫的餘地。
心底痛得厲害,竟然喉嚨一甜,湧上一股血來,咬牙吞下,不肯讓蘭衣看了笑話,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滾!你們兩個通通給我滾!
這樣的畫麵,她一刻也沒法多看下去了。
出去吧。她端起蘭衣剛才放在桌上的藥,眼睛盯著漆黑藥汁出神。
靜靜把藥都喝下去,出乎意料,竟然不如看起來苦澀,甚至還有一絲絲甘甜,好像是梅子香。
上官孤鳴眼睛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掙紮,但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靜靜走了出去。
啪嗒一聲,眼淚落到空空的碗裏。
少宮主既然喝完了,就把碗給蘭衣吧。蘭衣淺笑盈盈,柔媚眼睛裏透著絲絲惡毒。
白皙頎長的手指從她手中接過碗去,她手指一點力氣也沒有,在細膩冷瓷上一滑,就任他取走了。
“啪嗒”一聲,瓷碗落在地上。
啊,少宮主,你這是不高興蘭衣伺候不周麼?蘭衣歪頭看著她,一臉無辜。
她冷眼看著他,你想耍什麼花樣?
纖細柳眉輕輕蹙起,似是無盡委屈,蘭衣哪有什麼花樣。
單純得像是一隻白兔。
一塊瓷片放到她手中,她沒有拒絕。
蘭衣笑得魅惑,少宮主不是很討厭我麼?那就在蘭衣臉上劃一道傷口,少宮主,會不會高興些?
她盈盈一笑,捏著瓷片的緩緩握緊,當然會。
毀了他,毀了他,毀了他這張臉,毀了他這個人!
緩緩抬起手,就要在蘭衣白瓷似的臉上劃下,腦中忽然閃過一絲清明,另一隻手狠狠扇在蘭衣臉上,賤人!你對我用迷魂大法!
門“當”地一聲被踹開,上官孤鳴手上拿著一盤鮮綠荷葉糕,臉上一片烏雲密布。
你越來越放肆了!少年走進,周身的戾氣即使遠遠也能感覺到。
孤鳴……心底湧上一絲甜意,孤鳴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蘭衣背對著上官孤鳴,一雙媚眼嘲諷看著她。
莫笑非,是不是我平日寵你太過,你連我的人也敢動!眉心朱砂痣鮮豔仿若要滴出鮮血,狹長鳳目毫不掩飾其中冷冽的殺意。
孤鳴,你為了他動了殺我的心思麼?他是你的人,那我就不是了麼?你若現在隻看著他一個,當初你對我說的又算什麼?你說你是我的,你說你是我的,你說你是我的。你說要把你的命給我的……
她隻定定看著他,臉上盡是茫然,心中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隻是眼睜睜看著他摟著蘭衣,小心撫著蘭衣臉上的紅痕,眼中無限憐惜沉痛。
一盤青翠荷葉糕跌落滿地,碎成狼狽的泥濘。
不能讓那個賤人奪走他,不能不能!
手無意識地摸上腰間佩劍,輕輕抽出,一道水練流光。
腦中一片清明,隻有殺了他,隻有殺了他!
“賤人!該死!”嘴角噙著冷笑,深深重瞳,殺機畢現。
翠黛流光,劍鋒直指倒在懷中那人的眉心。
骨節分明的二指夾在劍尖,讓她再進不得半寸。
眼中閃動著縷縷寒光,莫笑非,你瘋了麼!
“莫笑非,你瘋了麼!”段天樞指尖一轉,“啪”一聲長劍崩斷。
她站在原地,不能回神。
韶光依偎在段天樞懷中,眼中驚惶失措,像是受了驚的兔子,隻知道緊緊攥著段天樞的袖子。
風靜靜從涼亭四麵吹來,吹散她眼中最後一絲混沌。
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竟是她剛才蠻力之後的所為麼?
抬頭一看,亭中的宮女都抱在一起抖成一團,驚恐看著她。
她眼眸掃過之處,眾人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是怕她報複剛才她們群起誣蔑之事吧。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在眾人眼中如此厲害,令眾人唯恐避之不及。
“還不送你家公主回去!今日之事如果我在外麵聽到半句……”段天樞眼睛在眾人身上一掃,眾人紛紛一震,噼裏啪啦跪了一地。
“哥哥……”韶光眼中噙淚,嘴唇蒼白還微微顫抖著。
段天樞眼中閃過一絲憐惜,語氣放柔了許多:“沒事了。”
“恩。”韶光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段天樞輕輕抱起韶光,大步離開涼亭。
她沒有看,眼睛隻眺望著亭外碧水蓮花。
花無百日紅。
看一眼手中蓮花,才采下短短的時間,就已經失去在池中時候的清新舒展。隨手拋進池中,蕩起一小片漣漪。
不看那背影。
紅衣勝火,眉心朱砂痣似一點淚。
他懷中的人再不是她。
她隻能靜靜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陪著她的隻有一地還帶著清甜香氣的荷葉糕。
既然留下隻能碎一地傷心,那就不如走吧。
小姐……蛾眉站在門外一臉意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來。
她靜靜發了一會呆,忽然開口道,蛾眉,爹爹說,喜龍門的龍門主到了宮裏是不是?
是。龍門主被宮主安排到了西麵的琅琊山上碧璽樓。
恩。你去告訴爹爹,他說的事情我答應了。
小姐……你是要去……
去吧。趁我還沒改主意。
蛾眉眼中掙紮憐惜,小姐……
她轉過身去,緩緩躺下。
身後有人輕歎一聲,緩緩離去。
洛陽城東路,桃李生路旁。
花花自相對,葉葉自相當。
春風東北起,花葉正低昂。
不知誰家子,提籠行采桑。
纖手折其枝,花落何飄颺。
請謝彼姝子,何為見損傷?
高秋八九月,白露變為霜。
終年會飄墮,安得久馨香?
秋時自零落,春月複芬芳。
何時盛年去,歡愛永相忘。
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腸。
歸來酌美酒,挾瑟上高堂。
待她歸來,一定笑著看他,為他酌一杯春寂,高堂上奏一曲《春風賦》。
蘭衣一定在他身旁淺笑著。
她閉上眼,輕輕一笑,淚水落在指端。
那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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