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08 更新時間：19-10-18 17:01
周家送的聘禮是轉過一次手的，也即是從五爺宅子裏送過去，再從周家送回，權當是走了過場，到底也就有了名分。五爺的確給賀珍珠最好的東西，幾處宅子的倉庫裏滿是稀奇古怪又價值不菲的玩意兒，反正按他遺囑說的，將來也要全部給她。
第二天就是訂婚禮了，五爺那邊半個月前就來人為周順琛量體裁衣，這會兒做好了來替他換上。光滑的意大利西裝料子，照顧他這幾天飛速的消瘦而特意做了墊肩。他站在鏡子前麵，身體任憑旁人擺弄。
換好衣服，又坐下來發呆，周順琛如今像變了一個人，隻是直愣愣望著門口，四周忙前忙後對他全無影響。若非他大嫂潘春芽大吵大鬧實在瘋得厲害，與他形成了鮮明對比，別人難免會以為周家又多了一個瘋子。
“冤孽，啊，”潘春芽在大廳裏遊蕩如跳舞，“冤孽……”
“冤孽啊……”周母嘀嘀咕咕地搖著輪椅到周順琛跟前，她到底是搶救了過來，不過因為服用安眠藥後肌肉鬆弛，暫時還不能走路，隻能以輪椅代步。“聽說二哥兒要回來了？”
周順琛不說話。
“二哥兒一定也受苦了。”周母感歎。
周順琛仍舊不說話。
輪椅卡到一個死角，周母掙紮不開，他也全不理會，周母隻好虛弱地喊兒媳婦：“春芽，春芽。”
潘春芽隻顧舞蹈。這周家一盤散沙。
門廳遠遠的走過來三個人影，前頭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黑色西裝，女的穿綠絲絨禮服，戴黑紗禮帽，這是滯留在香港的盛氏夫婦；後頭則是盛明徽。周老爺死了，遍邀了不少親朋好友，彼時周家要娶賀小姐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外麵隻當是周順琛豔福不淺，抱上了大腿，也都樂於來賣這樣一個人情。及至周大少爺慘死，周二少爺被扣，才漸漸傳說出此事並不簡單，來參加葬禮的親朋還沒等周老爺正式下葬，都陸續借故告辭。周老爺和周大少爺的喪儀，實則在一片蕭條中舉行。
盛家因為賀小姐特意的“關照”，隻能在市區走動，被禁止回到溫哥華。落到這般境況，盛明徽不怨自己口出狂言，心中隻恨郭柔妮因為不想沾染目前的狀況，拋下狠話與他一刀兩斷了，倒是她妹妹美妮寄過一封信來，內附若幹鈔票，如此看來美妮對他倒要深情得多。
盛夫人見周母難以行動，匆匆走過來幫她調整輪椅位置，嗔怪道：“明月不在這裏？”
周母連聲道：“莫怪明月，這偌大一個家，如今又碰上這事，裏裏外外都是明月在操持，我都替她累。”
盛夫人聽說女兒勞累，也含淚道：“親家，不瞞你說，明月在家向來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
倒是盛老爺點出症結：“這家裏事項繁多，沒有個傭人來幫忙？”
周母見周順琛在旁，到底是低下聲音來解釋：“三哥兒嫌棄那邊派來的人，都讓滾出去。”
盛夫人與盛老爺對視一眼，都隻是默默歎氣而已。盛明徽聽了這話，不禁在心中大讚周順琛的骨氣，淪落至此還不失傲骨，這周三少爺可是第一人，要是他自己遇上這樣的事，做不到這樣決斷。
盛明月這幾天操勞著，也消瘦不少，剛忙完回送聘禮的事情，進門見自己父母來了，一肚子委屈總算有了出口，跨過門檻就叫道：“爸，媽！”
盛夫人趕忙去抱住，哭道：“囡囡，委屈你……”
母女倆哭作一團，盛明徽卻撇嘴道：“隻顧在這裏煽情。”
盛明月柳眉一豎，罵道：“你不煽情，你倒有本事，怎麼不將爸爸媽媽接出去？大家都是溫水裏煮的青蛙，誰看不起誰呢？”
盛明徽口不擇言實在是因為心頭煩悶，看姐姐動了氣，自己也不禁針鋒相對起來：“你還說這個，真有本事的人早跑啦！”
他意指自己的堂兄，盛老爺哥哥的獨子盛炳宣。盛炳宣父母早亡，經族人商議養在盛老爺名下，兄弟倆一起長大，如今也都在溫哥華念書。不過盛炳宣念的是軍校，軍校假期短，紀律嚴，他沒有請到假，因此並未隨行到香港，無意中反而避過了這無妄之災。
盛明徽想拖堂兄到這一灘泥水中，盛老爺和夫人卻很是欣慰盛家到底留下了一脈，當下就對盛明徽怒目而視，教訓起兒子來。
周母見那邊吵嚷起來，也不理會，隻握住盛明月的手問：“聽說二哥兒要回來了？”
盛明月的心沒在這裏，語氣淡淡的：“說是今天，誰知道呢。”
話音未落，隻聽外頭幾個人聲：“二少爺回來了！”
周母一震，忙調整輪椅角度駛過去，盛明月聽說丈夫回家，也看不出是喜是悲，倒站在原地未動。
周順平和哥哥一起承接周家的生意，事業順利，嬌妻在懷，那時也算得上意氣風發。正因如此，如今這瘦削蒼白、畏畏縮縮的模樣，跟原先全然是兩樣。盛家夫婦到底有幾年沒見過女婿，一時認不出倒也平常，可周母看他長大，眼見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嘴唇隻是發抖，不敢相認，更令人覺得悲涼。
“二……二哥兒……”周母囁囁嚅嚅。
周順平麵無表情地跪下，向母親磕了兩個頭，又麵無表情地站起來，徑直往樓上自己的房間去。儼然是第二個周順琛了。盛明月怕再出什麼事，趕忙跟著上樓。
“冤孽啊，”潘春芽仍在大廳裏遊蕩，“冤孽啊……”
女人心腸軟，盛夫人見了不禁落淚：“真是造了什麼孽……”
周母抬起眼，扭頭看了看周順琛，忽然舉起妝台前的剪刀，顫巍巍撲過去，隻想拿剪刀結束了兒子的性命，似乎這樣就能從命運中解脫。
那剪刀卻沒有拿穩，“噹”的一聲掉到地上，周母也坐不穩從輪椅跌下來。
“都是你，都是你！”周母大哭，一旁的周順琛卻依然毫無反應。
盛氏夫婦嚇了一跳，攙的攙扶的扶要把周母拉起來，周母卻死了心的要殺周順琛，一手又去拿剪刀，舉到胸前又忽然改了主意似的，直直朝自己胸口刺過去。
盛明徽沒有經過事，這才反應過來，俯身就要去拉，然而周母一心求死又怎麼拉得住，四人正在糾纏，忽然聽見什麼東西尖利的破空聲，周母握著剪刀的手感到一陣劇痛，那剪刀也從她手中滑落下去。
盛夫人忙把剪刀收起，地上的不速之客卻是一枚小小的銀彈。
“這是……”盛夫人猛然望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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