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香

第四卷  第一章 綺薇（一）

章節字數：1445  更新時間：08-08-02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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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夢江南好，風景似從前。杏花又吹落，陌上美少年。”在我流連江南的時候，我忘記了自己是金枝玉葉，像常人一樣等待著一簾春夢。可是，對他而言，愛情不過是一朵錯生的花，開在我的窗台等候夢中的她。

    我自小認識沉香，她有著傾國傾城的笑容，幹淨明亮的歌聲。我常常幻想，若是有著如她一般的美貌，一生足矣。可是，她似乎有著無限的悲傷。我總是看見，她穿白色的長裙，坐在秋千上，愁緒縈繞，明媚的海棠零落。

    那日，我剛剛練完劍，師父新教了我一招“鳳凰點點頭”，很是玄妙。我去見沉香，穿過一座座宮殿，走過長廊，便到了飄香閣。午後的陽光細碎地照在碧紗窗上，高大的芭蕉隨風微微擺動。我輕聲走進沉香的房間，薰香安靜地燃燒，新寫的詞墨跡未幹。透過屏風，沉香安靜地睡在床上。我無聊地坐在桌前，細讀著她的半闕《采桑子》：

    婉轉聲裏鶯紅綠。西風來信，翠羽清音，歌舞亭榭幾凋零。

    那片紙上壓著塊鎮紙，是一塊透著綠色的天然水晶，渾然天成，仿若碧水中的一抹浮萍。我知道，那是哥哥溯遊送給她的，當初我纏了好久都沒能要過來，溯遊還是給了她。筆架上掛著一小方玉佩，雕著貔貅，栩栩如生。左邊牆壁上掛著一幅《江南煙雨圖》，是空然大師的手筆，山色岸然，引人向往。我忽然想起師父的話，江南，鶯飛草長，明眸善睞的女子，眉角如畫的少年。

    遐想無限的時候，忽然聽見沉香在呢喃細語。

    離柘，離柘，你別走!

    我聽著，忽然笑了，原來絕美的沉香也有心愛的人，不知那離柘是何人。我又想起了溯遊，那個喜歡沉香多年的男子，心裏不覺地起了幾絲漣漪。

    我趕緊逃離。

    我的師父，落迦庵的忘塵師太，穿白色道衣，拿銀色拂塵，是個蛾眉鳳眼，淡雅如畫的女子。師父總在傍晚的時候，坐在亭子裏，斜陽的餘暉默默地照著，映著她低眉的臉。有風吹過的時候，大片大片的薔薇花零落，紛紛灑灑地落在她的發上，白色的道衣上。師父有著無限的傷心事，她叫忘塵，隻是想忘記塵事而已。師父說，等那天改作無塵便好了。我無言，一直不明白那些憂傷，我的眼簾裏都是些歡樂，仿佛花顏繽紛，蝶湧纏綿。

    在我很小的時候，便跟隨師父學武，父皇說，身為皇家子女，必須是文武全才。那時的心裏特別開心，想著以後能像朝裏的將軍一樣，輕身一飛，便摘下空中的鳥，枝頭的花。師父卻問我，公主，你為何學武？

    這個問題父皇早就給過我答案，他一再叮囑回答，為了天下蒼生。可是那時，我看著麵前不施粉黛，卻容顏嬌美的女子入迷了。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一身雪白，倚坐在紅木雕花椅上，安靜得如一泓秋水。

    公主，你為何學武？

    為了像師父一樣美麗。我張口就說，片刻間緩過神來，趕緊說，不，不，是為了天下蒼生。

    師父笑了，仿佛春風吹乍一池碧水。

    然後，我就留在了落迦庵。

    落迦庵在皇宮東邊，我每隔七天便來一趟，浩浩蕩蕩的隊伍，馬鳴嘶嘶，旌旗颯颯。我不喜歡這樣的排場，可是，我是公主，父皇說他們要保護我的安全。我卻隻知道，那些眾多的侍衛、車馬打破了落迦庵的寧靜。落迦庵常年彌漫著翠色的青藤，細白的花零星地點綴著，風過的時候，波浪一般的綠，露出交結的暗紅色藤莖。一道道長廊連接著，白玉石的欄杆，精細的水池，一叢叢薔薇詩意地開著，飄落在水裏，如同水晶一樣的夢。

    我就在薔薇下練劍。

    落迦庵最深處的院落一直空閑著，銅門緊閉。那時的我掩蓋不了好奇，一次次躲在遠處偷偷張望。院落裏長滿了杏樹，每到春來，總有一兩枝紅豔豔的杏花探出牆來，待到杏子熟透時也沒人采摘，任憑流水一樣掉落。偷偷溜進去幾次，都被師父抓回來，庵裏的下人們說那兒鬧鬼，便再也不去看了。

    而現在，我終於知道那個院子裏，曾經住過一個女人，她是我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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