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畫廊  12、派對

章節字數:3341  更新時間:19-12-03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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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派對

    馬丁第一次給我買了內衣後,隔了好幾天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問我:“穿了我給你買的衣服嗎?”

    我說:“有穿啊。”

    馬丁給我買的內衣都很合身,這讓我好奇,借這機會我問馬丁:“你怎麼知道我該穿幾號?不記得你問過我——”

    他笑著:“傻孩子,這還需要問嗎?我一眼你就知道你所有的尺寸。”隨後摟著我肩膀說:“合適就好。我還擔心你不願意。在我看來,你不是個願意別人替他做選擇的孩子。”

    從那時起,我隱隱感到,馬丁是那種要替人作出選擇甚至決定的人,說白了是有“控製欲”的人,但表現的方式很溫和,至少開始是這樣。

    馬丁說:“答應我好嗎……一直穿白色內衣。”

    我差點就問“為什麼?”但知道這是不會有結果的,馬丁不會告訴你任何理由,頂多說一句“我覺得你合適。”或者“你不知道自己,我知道。”

    直到今天,那句“為什麼”我都沒有問出口,而我已經穿了整整六年的白內衣。有一回——我在北京,一位因生意而結識的夥伴,就因為發現我穿得太過潔白,而放棄了跟我做哥們兒的想法。他說,太白了,讓人覺得咱們壓根不是一路人。

    他說,天底下像他這樣的“理工”男,絕不會穿得煞白。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做得到將穿黑的白衣服複原。有時候我也想,這句話到底包含了多少哲理,又有多少是懶人哲學?

    那時候,我幾乎痛恨白色了,但還是無法擺脫馬丁強加於我的這一切,就像緊箍咒。

    有一年我生日,我深圳的小夥伴給我郵了一打韓國產的底褲。他正給韓國運動品牌做代理,花裏胡哨,什麼色兒都有。接到快遞郵包的那會兒,我拍了張圖給安東尼發過去,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他爆個梗,順便讓他提醒老馬丁,最近一陣子都別給我寄那些白花花的東西了,我五顏六色帶熒光的都穿不完。

    馬丁在安東尼的手機上看到了這張圖。安東尼說他“狼一樣長歎了一聲”,隨後進了臥室,一天都沒出來。他那會兒正病著,算是被我氣著了。事後,我挺不忍的,幹嗎要存心氣他呢?於是拜托安東尼千萬把那圖給刪了。

    除此之外,馬丁似乎又很放任我,甚至是鼓勵我保持著個性。

    認識他不久,他說要帶我去參加一個Party。那天我穿得特別不正式,無袖恤,牛仔褲,夾腳鞋。於是我表示不去了吧……馬丁卻堅持要我同行。我說:“穿這樣行嗎?”馬丁認為,沒什麼不行的,他覺得無袖裝特別適合我,能突出我的優點。

    最後算是換了雙正經的鞋,顯得禮貌一些。

    我第一次跟馬丁走近他的交際圈,發現那是個非常奇特的地方。

    馬丁的那個圈落,都是些以當代精神標榜自己的畫家、攝影家、藝術家、媒體大佬,還有就是那些各式各樣的經紀人。馬丁畫廊裏那些性別模糊、色彩詭異、標新立異、令人費解的畫作,就是出自這些達人之手,或者通過這些人的手變成當今新加坡新的社會標簽,這是他們精神世界最本質的表達,激進或頹廢,鮮明或隱晦。而作為畫廊的老板,馬丁儼然是他們的救世主,因為隻有馬丁這樣有實力的畫廊看中他們的畫,他們的畫才會產生價值,成為商品,甚至價值連城,否則,有可能就是垃圾。

    參加Party的那個晚上,我才意識到馬丁的地位有多高——每個人都在奉承他,都在竭盡所能拉攏他,和他套近乎。我當時想,我對馬丁真是太少恭敬了,我經常對他說“不”,不把他當回事,而我和那些數百萬、上千萬身價的當代藝術家相比,又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小破孩,一個窮學生而已。

    Party在一個竭盡奢華的會所舉辦,昏黃的燈光,無處不在的絳紅色幔簾,讓人唯一能想到的一個詞就是“陰謀”。我老覺得那些厚重的布幔後麵藏匿了什麼——交易、媾合、辱沒道德準則的算計……我真有闖進那些布幔後頭一探究竟的衝動,看看那些被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人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會所大廳到處是歐洲油畫的仿製品,故意做舊,故意要突出它的豔俗,仿佛大俗才能顯出大雅——據馬丁說這也是一種非常先鋒的理念,反正我不懂,由著他們說。

    出席Party的人個個顯得個性張揚,每個人都唯恐和別人雷同,從而湮沒了自己。我第一次知道在新加坡還有這麼個群體,還有這樣一些人——男人頭發可以留這麼長這麼髒;謝頂的腦袋拖一束比馬尾還長的發辮並沒有人覺得可笑;留著大胡子的同時可以塗粉色的指甲油;夏天可以穿裘皮裝;

    女人的張揚也是我從未見過的,她們抽煙甚至雪茄,噴雲吐霧,眼色迷離;她們豪爽地喝酒喝到嘴唇像嗜了血;女人濃豔的化妝和男性風格的做派乃至男性裝束集於一身,而且還有意把這種不和諧誇大,發揮到極致。

    我感覺不到這裏所有女人的年齡,年輕的在表現成熟,年老的在極力裝嫩……煙熏妝是這裏最時尚的麵孔。

    我有些傻了。徹底顛覆了原先我對高貴與低賤的認識,模糊了兩者的界限。有一瞬,我覺得高貴和低賤走到極致,其實就是一件東西了。

    我覺得馬丁和他們比,簡直是紳士中的紳士——衣著正常,彬彬有禮,盡管今天表現出來的言談舉止,比起往常有更多修飾的成份。

    人們在奉承馬丁的同時,也在竭力奉承我——人們猜不透馬丁第一次帶進來的這個男孩是什麼來曆,雖然他有些格格不入,眼神非常局促。

    馬丁看到了我的局促和不適應,不失時機地湊到我耳邊說:“別在乎這些人。自信一點,你一進來,這裏就像打開了一盞”鎂光燈”——他們不可能無視你的存在,不可能小覷你。”我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是“鎂光燈”,我想,馬丁是想告訴我“別害怕”,隻不過把“別害怕”這層意思說得比較婉轉比較有文化而已。

    馬丁說完,朗聲大笑,在我眼裏,此刻的馬丁仿佛罩著一個聖人的光環。

    人們見馬丁摟著我的肩膀,湊在耳朵跟前和我說話,開始意識到奉承我要比奉承馬丁本人更管用,於是,開始用溢美之詞撩我——從我的五官到身材,連我的拘謹都被形容得妙不可言……有一刻我幾乎相信我真有那麼出色了。

    我努力捱著,那真是一個很難熬的夜晚。我緩慢地把盤子裏的自助餐夾到嘴裏,盡可能把咀嚼的時間延長,因為我不知道除了認真吃,還有什麼別的事可做。其間,不斷有人過來和我碰杯,想認識我,並自我介紹,動作表情非常誇張,他們不在乎身體接觸,親你,抱你,把碩大的RU房頂在你胸脯上,說話的時候撫摸著你袒露的手臂……我後悔那個晚上穿了件無袖裝,我想,穿得保守一點,感覺會好許多。

    那段時間馬丁一直在我身邊,從沒離開過,他一定想到,如果離開,我會更不知所措。他先後兩次說,一會兒要我把車開回去,意思是不叫我沾酒。對於這種不動聲色的守護,我很感激。

    有位穿男式西服的女士走過來,問馬丁可不可以約我去做一檔電視節目,她說她已經約到了幾個在當下時尚風潮中具有代表性的男藝人,其中還有名人,突然覺得我特別合適,所以……

    “他合適嗎?”馬丁問女人。

    “當然還很青澀,”女人再次審視我。“可他代表著一個階層——很本色很素人的那種,特別好,特別有意思。”她問馬丁,你有沒有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Thesmellofgrass(青草的芳香)?我當時沒有聽懂她的話,之後,悄悄問馬丁,那個人說我身上怎麼了?馬丁再次笑起來,還當眾摸了摸我的臉……他沒有對我解釋什麼是Thesmellofgrass。

    馬丁沒有同意,任女人怎麼聒噪。

    馬丁說:“荷莉你真是無孔不入,就像隻綠頭蒼蠅。一下子就看上這孩子啦?眼光不錯。但我告訴你,目前這孩子還是粗線條,我還沒有看準該怎麼調教他,把他塑造成哪種類型的男人。荷莉你暫時別打他的主意。”

    荷莉說:“馬丁你不會從經營畫轉行成經營人了吧?不過,我真是覺得馬丁你包裝“麻豆”特別是“男性麻豆”一定會很成功。”

    馬丁玩笑地說荷莉你不會建議我去當“人販子”吧……他們開始說不著邊際的調侃話,不再提約我去做節目的事,我感覺馬丁是在有意扯開原先的話題。

    這個叫“荷莉”的女人其實挺漂亮的,五官清晰,輪廓很重,也很有風度,隻是那套豎條紋男人裝讓人覺得有點古怪,說的話也叫人摸不著頭腦。

    在回去的路上,馬丁才告訴我,荷莉是電視“午夜”節目的經理人,那些節目是不適合我去的。

    我隱約有點明白什麼叫“不適合”,輕輕應了聲:“噢——”

    馬丁問我:“好玩嗎那地方?”

    我說:“還行。”

    馬丁笑了:“覺得好玩就好。不討厭就好。其實這個圈子裏有許多精英,慢慢你會知道。”

    馬丁靠著,默了好久,又說:“這一晚上,所有的人的眼睛都是混濁的,隻有你是幹淨的……所有人都是黑灰色的麻布,而你是塊白色的綢……”馬丁說著,把手搭在我脖頸上,手指像摩挲著一光潔的綢緞,輕輕蠕動……

    當時我正開著馬丁的車,感覺到那手又涼又軟,心裏一哆嗦。

    ……車有點晃,我趕緊扶正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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