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8 更新時間:19-12-14 09:25
14、彷徨
從馬丁的畫廊出來,我的心好亂,在那裏還來不及體味這種亂。
我不想回家,心情如此紛亂是無法回到“家”那個狹小空間的。可我又特別想回家,覺得家才是安全的。在這種矛盾心情下,我采取了折衷的辦法,走著回家。
當我走到家時,已然是下半夜了……
我回到家,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想到母親房裏坐一坐。此時,我非常需要母親的關懷,哪怕母親什麼也不說,我也不把這些事告訴母親,隻要她一個關注的眼神,我就能從中得到無窮的安慰和啟示;就知道該怎麼做,該做什麼;就會平靜,就會勇敢地去麵對明天。
但是,母親房間的燈是暗的。她早就歇了。我伏在門上聽了聽,連鼾聲也沒有。母親的睡眠是那樣的安靜,與我的紛擾的世界無關,與我躁動的青春無關。無數次在我需要母親溫柔注視的時候,她給我的總是緊閉的門和緊鎖的心。用現在的話來講,在我的生活中,母親是缺位的。
我失望了。
失望反倒使我平靜下來。心跳不再像先前那樣雜亂無章,喘息也小了。我在幽暗的起居室的沙發上躺下,方才在馬丁小會客室的一幕像電影一樣呈現在我眼前……
馬丁說不能輕易告訴我的那個是什麼?我猜極有可能是“性”,除此還能有什麼?這大晚上的,在封閉的小會客室裏,他還能跟你說其他?他跟你“布道”,跟你掰扯人生,掰扯哲學,還有什麼終極“儀式”,一定是要跟你說你不明白的事,否則,怎麼激發你的好奇心求知欲,調動你內心的崇拜,將其奉若神明,啥都聽他的?
話題由“愛”而起,愛的終極儀式是性,從邏輯上講是通的。盡管我們遵循的文化通常是談性色變,但這是無可回避的生命邏輯,到了我這年齡,也未必是不可進入的雷區,一踩就炸的地雷。不過,我當時確確實實不明白,直到許多年後,我已然都成了大男人了,依然沒弄明白,人與人之間究竟是先有性,還是先有愛?性是愛的附屬,還是愛是性的延伸?是性培育滋養了愛?還是愛催生了性?這個公式到底怎麼寫?
也許,每個人對這個公式有不同的排列方式,有不同的解題程序。但在人的情感經曆中這兩個要素顯然是必備的。
馬丁會怎樣來寫這個公式,他打算怎樣解題?我他媽的一點都捉摸不透。
我簡單地衝了個澡,打算就寢。被熱水一激,鎖骨處一顆紅草莓立馬顯現出來,照鏡子的時候我發現了這鳥事,嚇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馬丁說,自從有了你,我的畫算什麼?藏品算什麼?畫廊又算什麼?都不在我眼裏了。他說,我就是沒了這些,還會感到從未有過的富裕——天下的首富!
這話對於19歲的我簡直就是遭遇了一顆命中率極高的炮彈,瞬間就被轟得稀巴爛。我預感到自己攤上事兒了。
後來這個晚上,我很睡得很不安穩。雖然沒有做夢,感覺並沒有睡著,但也沒有醒著,一直是那種似睡非睡的狀態,然而極度疲勞。天快亮的時候,我陡然出了一身冷汗,猛睜開眼,感受著狂躁,然後……癱軟……
在冒汗的過程中驚醒,清醒地感覺渾身還在滋滋出冷汗,這種情況我從沒發生過,而這個晚上一切都發生了。
我意識到身上很濕,用手試了下,發現蓋著的毯子到身下的布單,都被濡濕。我懊喪極了。
說起來。我算是有輕微的潔癖,無法在潮濕和冰涼上繼續睡眠,於是起身,把所有的寢具都換了,然後,開始這一晚的第二次洗浴。
水,製造出無數小蟲攻擊和無數飛箭穿透的感覺……
在水汽氤氳中,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身體飛快地膨脹起來,發出各種信號,仿佛向我開啟了一個通向秘境的獨行通道……
然而就是在這一刻,我腦子一激靈,警示自己:我為什麼要這麼委瑣,在浴室裏發泄?我如果有什麼需要,完全可以在馬丁那兒得到。我如果真急了,還可以去找貓兒,這會兒學校還沒開學,隨時可以找到她,即使半夜去敲門又怎麼樣?討厭她哥哥、不屑於他的卑劣又怎麼樣?我可以對貓兒說,去他的馬修!貓兒,我們倆的事我們自己決定,我喜歡你——我不就是要說這個嗎?!沒什麼難以啟齒的。我一米八幾的個子,為什麼要那麼委瑣?我不要委瑣!
想到這些,我斷然離開了浴室,停止了一切胡思亂想。
以後,我才知道,這個念頭其實很糟,很壞事。一個人一生中有些事是不可以處理得很坦蕩很透明的,它一定是委瑣的,能避人就得避人耳目。要學會委瑣,適應委瑣。委瑣就是壓抑,壓抑就是自我製約。它不委瑣就是放浪形骸肆無忌憚,就和放蕩無異。後來在我身上發生的近乎放浪的行為,都和我當時拒絕委瑣的想法有關。這自然是後話。
事實上,就是在第二天我也沒有去找貓兒,全是由於我心情不好。連著幾天,我都有點怕見她,其實也不完全是怕,更多是羞於見貓兒,仿佛揣著天大的秘密,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我預感那天如果我去找貓兒,一定會不歡而散。
自從我把貓兒從女孩變成女人後,女人的劣性在貓兒身上逐漸顯現出來——驕矜,無端生事,不可理喻……心情好的時候我還能對付,心情差就很難承受這些了。
第二天我在網球場做工的時候給表哥家打了電話。電話是表嫂接的,她說我哥不在家。我說,不是禮拜天嗎?表嫂問我有事嗎?我說,彤姐,我好久沒去看你們了,晚上我去你那,你給我煲湯吧。表嫂滿口答應,還挺高興。
晚飯我在表哥家吃,表嫂給我做了好吃的湯菜。一個勁勸我多吃,肚子都圓了。表哥在一邊嗤著鼻子笑,一臉不屑。他挺妒忌表嫂這樣疼我,雖然在他心裏比彤姐更疼我。
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話對表哥表嫂說,不說心裏過不去。但到了那兒,我什麼也說不了,在那種溫馨的家庭氣氛中,我突然意識到,我的那些個破事不是輕易可以讓第三個人了解的,哪怕他是我最親近最信得過的人。我知道,一旦說了,那就是十級地震。我不能給一個溫馨的家庭平添風波,把正常的生活秩序搞亂。
後來,我去找了我玩得最好的一個同學——東東,因為那些日子我感覺自己真有點過不下去了——
我特別不想去馬丁那兒,橫在中間的那條溝太深,深不見底,我怕一腳踩下去立刻就沒頂。可是當馬丁電聯我,讓我過去,我又顛顛地老老實實地過去。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他,走不出這一步,說不出那個“不”字。
我特別應該去貓兒家,但中間間隔的時間越長,越覺得沒有勇氣去。貓兒因為幾天見不到我人影,都生氣了,兩次我主動電聯她,都半拉被掛斷。一旦見了麵,肯定是一場口水大戰,鬧不好還動手。我真害怕這種場麵,一想到這,腦仁都疼。
在這種舉步維艱左右為難的情況下,我找到了東東。起先,我們瞎扯了些從學校分別後的事。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向東東開口了:“你知道蓋嗎?”
東東是個善解人意的男生,心特好,在學校我就喜歡他這一點,這些性格都是爹媽給的,學也學不來。東東聽我問這事,不假思索地說,“知道啊!”都不看我一眼,”這事現在鬧得挺歡,甚囂塵上啊。”他不在意的神態,讓我下決心再打探得深一些。
“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東東對我解釋了半天,我發現他了解的並不比我多,而且答非所問,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問。於是我不得不問:“兩個男生之間怎麼才算……過線啊?親一下算嗎?”
東東這才有了點警覺,從鏡片後瞪著我:“你不會是吧?”
我猛地驚覺,說:“怎麼可能?你說我會嗎?可能嗎?”
東東還真認真審視起我來,然後說:“打死我也不信。”
他總結道,別的男生戀上你還是可能的。還說,“我就挺粉你的,一直覺得你好靚仔。不過,你要真是蓋,跟世界淪陷也就差不多了,好多女生都要哭慘哦,都享用不到你嗮。”
話說到沒正經的份上,就繼續不下去了。我說:“不說這了。我就是這麼一問,好奇。”
那天,我和東東說了許多以前開心的事,心情豁然就好起來,快分手的時候,東東突然說:“親一下恐怕不算什麼吧,要有實質性的才算,這事應該跟異性戀也差不多,不過我也不太知道……”
我說:“你還想著這事啊?管他呢。”
後來,我和馬丁“東窗事發”,撞了車的我躺在醫院裏,東東曾經來看過我,他站在我床前,輕輕捏著我的手,什麼也沒說,也沒問我怎麼就撞上了?他不問,才說明他什麼都明白。
我不知道東東在醫院時有沒有想起我們的那次對話,反正,默然相對的我們倆突然就有了傷感……
後來東東說:“離開學校後,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太少了,要是經常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出車禍的。現在後悔都晚了。”我聽出東東這番話背後有許多自責。
我離開新加坡回北京的那段日子,和東東隻在網上聊天,有時他會說:“Tony無聊嗎?要是覺得無聊就多想想我。”特沒皮沒臉的樣子。
我則說:“去你的,無聊死也跟你沒關係!”
我曾經這麼想,當時如果有人拽我一下,拉我一把,母親、表嫂彤姐或者東東……那也許我現在就不是這個境遇了。可是,我當時要人拽了嗎?我不向人敞開心扉,別人怎麼了解我的心?怎麼看見我的彷徨和掙紮?!
……一段時間後,小會客室的陰影似乎過去,我和貓兒恢複到以前黏黏糊糊的狀態,在一起也不覺得別扭了,而馬丁對我也沒有發出更具威脅性的攻勢,原因當然是我盡可能避免和他單獨相處,減少這種機會。許多事他應該是心知肚明的。有時,他會在電話裏搔我,“我想你了Tony。”聲音特別煩人;或者說“過來和我親熱一下吧。”凡這時,我通常不接茬,就當我傻嗬嗬什麼也聽不明白。
那段時間馬丁非常煎熬,很多日子以後,安東尼泄露了馬丁的部分日記,我從那裏知道了當時的一些真實情況。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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