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上部  40、援救

章節字數:3980  更新時間:20-10-16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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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援救計劃

    我卷在一個奇異的情感漩渦裏,忘記了這世界上還有人在為我煎熬,這人曾揚言要去秀水街開店養活我,哦去,這是多壯烈的誓言,傳世的經典,我竟然把它當段子聽了,而且聽過就忘。

    那天,我回公寓區,看見凡凡坐在某幢樓的台階上做沉思狀,不由打了一怔。

    自打我不再去“南悅坊”,就很少見到凡凡,轉眼天都暖和了,我都穿單衣了,這麼一算,怎麼都有個把月沒和他聯係了。

    你怎麼在這兒凡……?

    凡凡抬起頭,淩厲的目光把我一下子堵回去。這眼神,我沒料到。

    還好嗎……最近?我磕磕巴巴地問,很不自信的樣子。

    “你誰啊?”凡凡揚起下巴,慢條斯理地問。“隨便就跟人搭訕,我認識你嗎?”

    凡凡,幹嗎你?!我抓住他肩膀。裝什麼裝?你不鳥我,我還不鳥你呢,可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凡凡使勁甩開我:“理由個屁!跟你說得上理由嗎?就當這輩子你沒見過我,我也不認識你。我不記得世界上還有你這樣一個操蛋的人還不行嗎?”

    他轉眼已經進了3號樓,在自動門將要闔上的那一刹,我鼴鼠一樣地竄進去,一把抓住他胳膊,就不行!什麼事都得說說清楚,不說清楚我會憋死。我蠻橫地說。我不上你們那兒去,是安哥不讓我去,安哥覺得我麻煩,壞了你們的生意。我有那麼不要臉嗎?別人攆我,我還死乞白咧往跟前湊?!

    “這是理由嗎?”凡凡衝我嚷,他比我矮一頭,嚷起來必須高昂頭顱,像隻發威的公雞。“你就是操蛋的人!和那些操蛋的一個德行,撒泡尿就閃,不講一點情義……”他說的“那些操蛋的”無疑就是去“南悅坊”尋歡的,凡凡沒用別的詞兒形容,已經算是口下留情了,幹他們這一行有忌諱,不會圖口舌之快把自己給貶低了,是自尊使然,可從他嘴裏說出“情義”兩字我總是很別扭。通常說婊子無情。婊子要跟你理論起“情義”來,這世界怎麼弄啊?

    好!我狠狠地衝地下空啐一口。我不打算再說什麼,沒什麼好說的。我奪門欲走。

    偏偏在這一刻,凡凡改變了驕矜的態度,他衝過來,一下子從後麵抱住我,迅雷不及掩耳:“你就是個混蛋……你還不承認?”

    無言。

    感受著凡凡緊貼在背上的臉,我的心一陣抽搐。一切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諒的,哪怕他剛才打了我的臉,就眼前這一抱,我也會心軟,軟到底,軟得如同把冰捧在手心裏,頃刻間融化得稀裏嘩啦。

    我小聲提醒他,嘿,嘿!這是在樓道。

    他悄聲說:“去你家?”

    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能回絕他。小蓋通常敏感脆弱,天性裏有股別扭勁,一丁點不如意,哪怕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他都能聽出別的意思來,隨後跟你作翻天。我領教多了,也領教夠了,我怕作,說到底,是心疼他們在情感上不能自已,為難自個兒。

    我拉著他去7號樓我家。在電梯裏他幾次想撲過來,被我眼神製止了。公寓裏每部電梯都有監視眼,凡凡也知道,可他不管這些。他不管,我不能不管。

    我把家的鑰匙丟給他,自己忙著抽下皮帶……在門廊上,我就迫不及待了。

    連門都沒來得及關,我靠在牆上,不能動彈,看著隙開的門縫,幾次想伸手推一把,都沒夠到。我怕幹媽這時候會來,到給我做飯的點兒了。要是湊巧幹媽這會兒來,哦靠,老天,玩完。我應該進自己房間的,我幹嗎那麼沒腦子?可是現在再考慮這些一切都晚了。

    我沒要他這麼做,他也沒說什麼,一切都是心領神會,每一個步都像是預謀的,配合得紋絲不亂,將無限柔和無限剛硬調諧得五味俱全。我感覺血脈賁漲,仿佛是一顆供吮吸的田螺,遭遇了饕餮之徒。

    門外有動靜,我腦子一下子抽緊了,急中生智伸長手,靠指尖的一點點力把門推上,而瞬間的牽痛,讓我叫出聲來。我等待著幹媽取鑰匙串開門,然而這糟糕的一刻並沒有發生,我狂跳的心這才平定下來,急汗刷地從我周身每個毛孔滲出來……我猜想剛才的動靜是周邊的鄰居,我把自己嚇著了。如果發生,我不敢想象。這一幕太狗血了,老太太不暈倒才怪。

    我發現疲憊在向我襲來,那是因為瞬間緊張又瞬間消退的緣故。我對凡凡說,別鬧,回來時就憋著尿。凡凡笑了,說:“那先去吧。”

    我倉惶跑進盥洗室,差點沒被卸到膝彎處的褲子絆倒,模樣極不雅觀。好不容易把急需解決掉,隨著軀體內騰出空間,我腦子也開始冷靜了。

    我走出盥洗室的時候,發現凡凡竟然不在門道,後來發現也不在起居室,正疑惑,忽而看見我臥室的門隙著,便斷定凡凡進了我房間。

    我悄聲進了臥室,看見的情形是這樣的——

    凡凡背對著我,腰部以下褪得溜光,連襪子也褪了。上身的衣著卻紋絲未動。他就這樣上下兩截極不協調地站著,像杆剝到一半的筍。凡凡的背後是我屋子的北窗,那時候夕陽正軟軟地投射在北窗上,使凡凡看起來就像一個剪影。美少男的剪影有點嶙峋,尤其兩條光腿,像兩支鉛筆,顯得格外羸弱,支點飄搖的樣子。頭顱是夕陽下最動人的地方,整個邊緣被迷離的金色勾勒,效果卻是茸茸的。那麼細密的發絲,似乎每一根都能分離出來,金光熠熠,撒滿了碎珠。我看傻了,我從未發現凡凡有過如此動人如此令人疼愛的一刻。

    他轉過身,微笑著……其實,當時逆光中我一定看不到他的笑,但我斷定他在笑,而且笑得那麼自然,那麼生動。人許多時候就是這樣,想象的痕跡深深烙在記憶裏,成為你真實人生的一部分。

    他微笑著轉過身,問:“喜歡什麼姿勢?”

    我嚴重語塞,說不出一句話,隻傻傻地“啊”了一下,語焉不詳。

    “我在上麵行嗎?”凡凡說。那麼直率,就跟他對你說喜歡草莓冰激淩而不喜歡巧克力冰激淩一樣。

    我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是不是凡凡拽了我一把?我繼續發呆,腦子一片空白。凡凡巴住我,跟我膩,好像說了幹嗎木頭似的這樣的話。他一定發現我已經不像先前那樣衝動了……

    我詰詰屈屈地對他說,什麼都沒有……他太機靈了,領會力超強,跟著就說:“沒事,有那玩意兒也不用。”我說,不行!我說完“不行”,神誌倏忽就清醒了。我想,我找回了自己。

    凡凡愣住了,仰視著我,久久靜默,臉上浮出一片陰雲。

    後來,他徑直到窗戶那邊把自己整理穿好,先裏頭,然後拉上外褲,扣上外套,不慌不忙,異乎尋常地冷靜。

    我這是第幾次傷到他了?我很慚愧,但沒有責備自己。

    我走到凡凡背後,摟住他,說,這事忒殘酷,我總覺得太欺負你了。

    他回過臉:“知道你怕什麼……”

    是不忍心,我說。

    “沒事。”

    我把他摟更緊:要不……

    他說:“不要了。”他笑得很勉強,但終究是笑了。

    我說,對不起,凡凡。倘若我沒有說對不起,一切都過去了,我一說,凡凡頓時紅了眼睛,我感覺他眼淚很快就要奪眶而出。

    凡凡說:“我沒事,已經過去了,就是那麼一陣子,犯傻……你說我是不是真傻啊?明擺著的事,有時候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聲音有點哽咽。繼而又揚起聲音,“瞧我的臭記性,把正事給忘了,是安哥讓我來找你的。”

    我甕聲甕氣問,有事啊?

    他說:“也不算什麼大事吧,就是安哥要我告訴你,我們的店恐怕開不下去了。”

    我很驚訝:為什麼?凡凡淒楚的笑笑,“接連被查了幾次,生意一下子就清淡了。你知道我們的生意就是靠人氣。生意一不好,掙不到錢,許多兄弟都走了——憑什麼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說,哦這樣啊,安哥幹嗎要告訴我?

    凡凡憋了半天,“是因為你——”

    我頓時瞪大眼睛。

    凡凡說:“知道我們為什麼被查?是老肥。”

    這魚頭發什麼癲?

    凡凡說:“他幾次跟安哥要人,要你過去出鍾,安哥做不到,老肥就惱了,以為安哥故意不鳥他。這人就是這德性,把他得罪了,絕對跟你過不去,沒什麼好說的。等他哪天消停了,我們的生意早完了。他三天兩頭找人來找麻煩,我們兄弟沒被銬進局子已經算老肥手下留情了。”

    我大為驚訝,哦靠,黑社會啊?!

    凡凡說:“說什麼呢。黑不黑就別說了,來查的都是正經的路子。有時是小區的聯防。但安哥斷定是老肥搗的鬼。”

    我頓時衝動起來,說,我找安哥去!

    “南悅坊”的小哥們為我丟飯碗,我怎麼擔當得起?他們背後有沒有罵我?罵我也是應該。問題是我一無所知啊!

    凡凡起先不讓去找安哥,後來看拗不過,也就由著我。我想,凡凡其實是代表“南悅坊”一幫小哥來懇請我,看我能不能把魚頭老肥給擺平了,讓他們這份如履薄冰的生意得以繼續。有這意思。一定有。

    在“南悅坊”,安哥說得跟凡凡沒什麼差別,隻是安哥認為這事不全在於我。

    那天,“花圍巾”也在。就是我第一次在“南悅坊”看見的那個特女氣的中年人,不過天氣暖和了,他已經不戴絲圍巾,也沒帶伴,穿黑襯衣,帶碎花的那種,所有的碎花都是玫瑰紅,特別耀眼的“紅與黑”。“花圍巾”說:“老肥要找事總是有借口的。有錢人,不樂意了就是不樂意了,說不出為什麼。Tony你也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盡管這麼說,我還是覺得事情的發端在於我。看著周圍一言不發的幾個小哥,我心裏一陣陣堵。可我有什麼法子呢?安哥當初攆我,想來是對的,早知道就不該來,“南悅坊”是串門的地兒嗎?人家忙著掙錢,有道行,有規矩,你瞎摻乎什麼?結果弄到雞飛蛋打,惹一身臊,還背一身人情債。

    安哥還說:“凡凡這陣子可吃苦了,老肥一來要人,我就拿凡凡去抵擋。”

    “花圍巾”插嘴說:“別的孩子打不住老肥。”說著摸了摸凡凡的腦袋,挺疼愛他的樣子。

    安哥說:“凡凡待老肥可算盡心,可老肥沒善待他,把他折騰得……最近一次,一腳差點沒把凡凡從門裏踹出去。到今天腿上還老大一塊青。”

    我看著凡凡,是嗎?你怎麼沒告訴我?凡凡沒吱聲,“花圍巾”卻替凡凡說話了:“告訴你幹哈?這事跟你有關係嗎?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我抓住凡凡的手。我不知道這樣做他心裏是不是會好受些?

    凡凡說:“神經不?別搞得那麼煽情行不?這種事我遇到多了。”

    我無言以對,桀傲地說,我殺了魚頭去!

    安哥說:“別胡來。誰都不許說煞氣的話,誰要胡來,我第一個跟他急。”

    這場麵是夠煽情,現在我都不屑去回憶,但當時我真覺得事態挺嚴重的,20浪蕩,沒有經曆過,許多事情不知道怎麼去麵對,不知道怎樣做才不後悔。

    突然間,有一小哥說了這樣一句話,當時我就懵了。他說:“小鈞,你就不能出趟鍾,把老肥給搞定了?”

    凡凡抬腿給了說話那哥們一腳:“說什麼哪?!”

    那小哥不買帳,躲開凡凡的踹,說:“他有那麼高貴嗎?我們都沒飯吃了,他拿什麼勁兒啊?”

    我好震蕩!

    那一瞬,我看了眼安哥,他不言語。於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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