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89 更新時間：19-11-01 21:58
夏日的夜晚帶著一絲甜膩的氣味。葉波心如約站在“初見”酒吧的門口。她身著一件小黑裙，靜靜地等待著。
酒吧門前的霓虹燈，不停地閃爍耀眼的光芒，仿佛正映襯著她此時的心情，忽明忽暗。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鍾，但是Demon還沒有出現。敏銳的直覺告訴她，Demon一定會來——不然也不用多此一舉地提出三個條件。
正在葉波心思索之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傳來——在她不遠處，一對小情侶正在大聲地吵架。
“你這個該死的臭男人！”女人說話了，語氣挾帶著暴躁的怨恨。
葉波心看向她。一個身材豐滿的女子，正睜著一雙駝鈴般的大眼睛，瞪著眼前的男人。她穿著一件銀色亮片緊身短裙，僅僅勉強將臀部遮蓋住，一雙恨天高，使她搖搖晃晃、站不住腳。真是美麗但遭罪啊。葉波心看著她那雙紅色蛇皮高跟鞋，心想。
“這次被我歹著了，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天玲，你誤會了，我跟她沒有什麼！”男子拚命解釋。
“沒有什麼，你把手伸進她的裙子下麵？你居然還好意思跟我說沒有什麼！”她尖聲叫道。眼眶濕濕的，好像眼淚隨時會掉落下來。
“你這白癡、傻瓜、混蛋！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男子仰起頭，臉色一變，語氣冷酷無情。“正好，你就是件破衣服，也是時候該扔掉了。”
葉波心瞟了一眼。驚奇、羞辱、絕望，憤恨，這些東西飛速地從陌生女子的眼裏閃過。
不再作聲，她攔截了一輛出租車，揚塵而去。
而那個男人望著遠去的背影，仍低聲咒罵著。
這一幕好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葉波心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個雨天，她也是這樣坐上一輛出租車，轉瞬不見，留下師父獨自一人，矗立在冰冷的寒雨之中。
那天她喝醉了。那是她第一次喝酒，三杯雪碧威士忌下肚，在幾分鍾內就發揮了效力。世界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帶著滿身的酒氣，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的大門。胃裏難受地翻攪著，好像要將她揉碎。初次去泡吧的亢奮感漸漸地消失殆盡，給哀傷留下卷土重來的空間。
她想借酒消愁，卻依然沒有辦法逃避這個問題：師父最近為什麼變得如此疏離了？
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溫柔地對她笑，不再將厚實的手掌放在她的小腦袋上？
是在告訴他自己喜歡上同班的一個男生之後嗎？
葉波心回想師父那刻的表情。目光瞬間暗淡下去，笑容收斂，嘴唇上逐漸泛起一條白色弧線。
她搖了搖頭，轉身想往街角走去，幾個男人從前方搖晃著走來。
他們穿著隨便，踩著破舊的拖鞋，互相大笑著，推搡著，和葉波心一樣走路不穩。
“嘿，等等！”當他們經過的時候，其中一個喊道。已是午夜，周圍沒有其他人。葉波心抬頭，說話的男人大概三十出頭。眼角的魚尾紋，伴隨著笑意，褶皺更深了。他向葉波心邁了一步。一陣恐懼的刺痛頓時滑過她冰涼的脊柱。
葉波心徑直從他身旁穿過，可是下一秒，連同那個說話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一個踏步，飛速地擋在她的眼前。
她被堵截了。
“小姑娘，急著回家啊？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讓開。”她很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具有威懾力。醉意和害怕卻出賣了她，聲音顯得低沉而暗啞。
望著他們臉上淫蕩的表情，葉波心的心頓時沉了下去。無助和恐慌陣陣襲來。她在心裏揣摩著，如果他們敢亂來，她的大聲尖叫不知道能不能引起酒吧保安的注意？
可是酒吧內人聲沸騰、音樂震耳欲聾，尖叫聲大概隻會像拋入大海的石子，根本激不起多少漣漪。況且現在連站穩都無比艱難，她很懷疑自己的聲音是否能足夠響亮。葉波心還是吞咽了一下，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刺眼的車燈從遠處亮起，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從角落裏衝了出來。引擎發動的巨大響聲劃破這緊繃的空氣。
車幾乎是橫衝直撞地迎麵而來，那幾個男人，笑容僵硬在臉上，驚魂失魄地逃竄閃躲。葉波心站在他們的另一邊，車子的方向剛好不會撞到她。
一道白色印痕在路燈下清晰可見。
“上車！”耳邊響起一個狂怒的聲音。
正是她的師父。
仿佛被人從冰冷的水底，拯救到溫暖的岸邊。一種安全感襲遍全身，握緊的拳頭終於鬆懈了下來。她跳進座位裏，將車門重重闔上。
借著車裏的燈照，她用餘光偷偷瞄了眼師父。從他顰起的眉頭，葉波心能感覺到他燃燒著的怒火。裴陌寒沒有轉過臉，緊攥著方向盤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逐漸發白。調轉方向時，輪胎滑過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音。
“把外套披上。”他指著座位上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命令道。
葉波心捧在手裏，西裝上殘留著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混雜著古龍水的味道。心突然平靜。身體漸漸鬆弛下來。
“我沒事，師父。”凝視著裴陌寒緊繃的嘴唇，葉波心安慰他道。
一個急速刹車讓她突然猝不及防。黑色轎車急停在路邊一處空地上。
“該死。”裴陌寒發出低沉的嘶吼，走出車子。波心也跟著推開門。
“葉波心。”他壓迫地低聲說道，仿佛在竭力克製著自己。
“師父。”葉波心氣若遊絲地喚道，一邊看著師父的臉驟然變得冰冷，越來越寒冷。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為有多愚蠢？”滿腔怒火爆發了，裴陌寒用一種極為駭人的聲音問道。要不是及時趕到，他真不敢想象會發生的事。
“你平日裏的聰慧、機敏，今天統統都跑到哪裏去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不愛惜自己！”
宛如頃刻從雲端墜落，一根利針紮破氣球。剛才還美好的感覺轉瞬即逝，整個世界又回到正常的運轉軌道。
師父真的生氣了。
雖然努力仰起腦袋，眼淚卻仍像溫熱的牛奶滑過她的麵頰。
“怎麼不說話？隻知道哭有用嗎？葉波心，你除了哭還會什麼？每次犯錯，用哭就能逃避和解決問題嗎？你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掉眼淚嗎！葉波心！”
故意說嚴苛的話語，是希望她會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不會再犯這種錯誤，因為他不可能隨時守在身邊保護她。可是，葉波心的落淚讓裴陌寒的心揪在了一起。他雙手背在身後，十指緊握。害怕一鬆手，就會忍不住要將她擁入懷裏，輕輕安撫她抽搐的肩膀。
他的話語太重了嗎？葉波心瘦削的肩膀因為悲傷而劇烈抖動著，鼻子也被堵住了，不能暢快地呼吸。雨水打在臉上，隨著她的淚珠一起零落。
對於葉波心來說，裴陌寒的每一個字都是使柔嫩的身體流血的手術刀。
刹車的聲響在背後響起——一輛出租車把客人送到了目的地。
葉波心突然轉身，徑直就跳進了這輛藍色出租車裏。
引擎啟動，轉瞬間，裴陌寒的背影已模糊不見。
搖下右手邊的車窗，風夾雜著微小的細雨飄進來，吹拂在臉上，她用手背將之拭去。
“小姑娘，你不覺得冷嗎？”司機師傅擔憂地問道。
車裏的橘色燈光並不昏暗，葉波心搖了搖頭。
她隻覺得寒，不覺得冷。
“你在發什麼呆？”耳邊Demon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他其實早就到了，站在遠處觀望著她——她竟一動不動地站著，直愣愣地望著那對分手的情侶，眼裏閃過一陣陣的波動。
“沒什麼。”葉波心沒有解釋。
“你叫我來這裏做什麼？”她立馬轉移話題。
“是呀，Demon，你把我也弄得一頭霧水。”一旁的Tony抱怨道。
“等下就知道了。”Demon徑直往酒吧的大門走去，波心跟在他們的身後，穿過一條狹長的走廊，來到了大廳中央。
酒保Michael的眼神相當銳利，熱情地朝葉波心打招呼：“嗨。”
她在這家酒吧表演的事，他是知曉這個秘密的，僅有的三人之一。另外兩個人，不用多說，老板，還有她的知己周曉燕。一次她忘記將黑色假發戴上，頂著一頭招搖的橘色頭發，在吧台點了杯飲料。這個秘密就這麼被這個目光敏銳的Michael發現了。幸好，Michael答應守口如瓶，並且也一直恪守著這個承諾。
葉波心和他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就像知己一般的親昵。
Demon將兩人之間的默契盡收眼底。
“原來還是熟客啊。”語氣裏夾雜著一絲嘲諷。
葉波心隻當他的話是一陣空氣，“你的第一個條件現在可以說了。”
要知道家裏還有一堆髒衣服正寂寞地躺在沙發上，等待著她呢。
Demon玩世不恭地舉起一根食指，指向舞台正中央。
那上麵，男子樂隊組合正在表演他們的原創曲目。主唱吉他手像著了魔一般，黑色的長發有節奏地前後甩動，一旁的貝斯手和身後的架子鼓手也隨著音樂激烈地晃蕩著，引起一片狂熱。
Demon的話一字一句地傳入葉波心的耳朵裏。
“如果你敢站在那上麵，演唱一曲，我就答應你簽下合同。”
這實在太讓人感到意外了——第一個條件，竟然是讓她站在熟悉的舞台上！要知道，舞台這種讓人既愛又恨的東西，一般人寧願避而遠之——眾人矚目下，一點差錯、一絲瑕疵都無所遁形。對於不擅表演的人說，那簡直是痛苦的煎熬，而對於葉波心，這就如翻掌一般容易。
Demon捕捉到了她眼裏的詫異。一抹得意的微笑綻放在唇角。他仿佛已經預見到了結果，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於是他發出得勝般的大笑：“怎麼，怕了？”
“是的。”葉波心迎上他的目光，聲音裏卻毫無畏懼，“怕你一會就笑不出來了。”
“約定的事可不要反悔。”她補充道。
在樂隊演奏的空隙，葉波心胸有成竹地踏上台階，對主唱耳語了一句。他點點頭，同時向身後的樂隊成員示意。
走上舞台的正中央。不必低頭檢視是否是正中心的位置，她知道自己正準確無誤地踩在上麵。
音樂響起，葉波心緩緩舉起話筒。
歌聲好像一條柔軟絲帶，從遙遠的地方飄來。
I”llbeyourmirror
Reflectwhatyouare，incaseyoudon”tknow
I”llbethewind，therainandthesunset
Thelightonyourdoortoshowthatyou”rehome
Whenyouthinkthenighthasseenyourmind
Thatinsideyou”retwistedandunkind
Letmestandtoshowthatyouareblind
Pleaseputdownyourhands
”CauseIseeyou
Ifindithardtobelieveyoudon”tknow
Thebeautyyouare
Butifyoudon”tletmebeyoureyes
Ahandinyourdarkness，soyouwon”tbeafraid
Whenyouthinkthenighthasseenyourmind
Thatinsideyou”retwistedandunkind
Letmestandtoshowthatyouareblind
Pleaseputdownyourhands
”CauseIseeyou
I”llbeyourmirror
I”llbeyourmirror
I”llbeyourmirror
I”llbeyourmirror
I”llbeyourmirror
我會做你的鏡子
照出你的模樣，當你看不清自己的時候
我會是風，是雨，是晚霞
是照亮你房門上的光
當你感到黑夜看穿了你的心靈
看到你的扭曲與邪惡
讓我站在你麵前，照見你的盲目
放下遮掩的雙手吧
因為，我懂你
難以置信
動人的你，竟不知曉自己的美麗
讓我成為你的雙眸
成為你黑暗中的手
你將不再心生畏懼
當你感到黑夜看穿了你的心靈
看到你的扭曲與邪惡
讓我站在你麵前，照見你的盲目
放下遮掩的雙手吧
因為，我懂你
我會做你的鏡子
我會做你的鏡子
我會做你的鏡子
我會做你的鏡子
我會做你的鏡子
動人的歌聲越過她那美麗的、潔白的肩膀，在整個酒吧裏傳播開去。
每每唱到“Iseeyou”時，葉波心就用手指指向站在陰影裏的Demon。天哪，這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可是歌詞裏透露的含義，讓他的心裏竟浮起一絲該死的悸動。
葉波心低低地吟唱著“I”llbeyourmirror”，餘音繚繞然後戛然而止時，底下爆發狂熱的掌聲。
她走下台。
“厲害！厲害！唱得太精彩了！”Tony毫不掩飾自己的讚美與賞識，評論道。
“謝謝。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到了。那合同的事？”
“答應的事就不會改變。”Demon咬牙切齒地說。
葉波心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她，終於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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