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75 更新時間：20-01-27 20:04
祭奠開始了。
在這連綿不斷雨水的季節裏，這一天卻是陽光明媚。這是初冬裏少有的晴天。
哀樂響起，長長的殯葬隊伍緩緩地行進。壓抑著的哭泣在荒蕪的空地回蕩，在萬籟俱寂的田野間，顯得如此清晰與悲涼。是啊，沒人料到離別會這般倉促，這樣措手不及。當下平靜的一分一秒，轉眼瞬息萬變；陪伴在身邊多年的人，突然獨自遠行、不再回來。
她再也不會回來。
而無限的沉痛永遠不會觸及它的安謐。這座永眠之地坐落在一方僻靜之處，周圍樹林環抱。一塊小小的墓碑豎立在棕色的沙土上。碑上沒有生卒年月，沒有銘文，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一個偶然經過的人，心中必定會懷有疑惑：長眠在下麵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呢？無從知曉，隻有風吹過，在這座沒有名字的墓碑上喃喃低語。那樣純淨、那樣簡樸，似乎這樣做，就能意味著她從未離去，意味著葉波心仍然活在這個世上。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天都有一株最新鮮的花擺放在她的墳塋上。藍色，紅色，黃色，紫色的花朵點綴淒涼的四周，同時帶來芬芳的香氣。
也許，放花的人內心期望，在她的墓碑前，偶爾會有蝴蝶翩然飛過。
但是現在，哀傷依舊延續著。
出殯的人們盯著墓碑，久久不忍離去。
這些凝視的目光是多麼沉重啊，放下花圈的手又是多麼沉重。所有人的心裏浸滿了失去的哀痛，自然不會注意到，在遠處，佇立著一個寂寞的身影，臉上是一副陰暗的麵容。
Demon還是來了。盡管後來當周曉燕斥責他是冷血動物，連葉波心的葬禮也不參加的時候，他並沒有為自己申辯。
他本不該來。難道長眠在這座公墓下邊的骨灰真的是她嗎？那個曾經在他懷裏倔強執拗的她？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過是迷失在某個角落裏，她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就這樣，日日夜夜，在葉波心家樓下，一個高挺黑色的身影總是默默地守在這裏。無論在什麼天氣——陰雨綿綿或是勁風疾吹，晴空萬裏又或是霧靄籠罩，Demon都要在這裏度過一個又一個小時。這是無限悵惘的時光。尤其在淒涼蕭索的日子裏，他會更加難以忍受。因為風兒會把某一戶廚房裏誘人的菜肴香味吹來。這時他會不可避免地擔憂起葉波心：她是否吃得好呢？念及此，便覺寒冷直至骨髓深處。
有一次，他坐在冰涼的地上，沐著清冷的月光，竟倒在一邊睡著了。醒來時站起身，迎著明亮的光線，望向那扇依舊緊閉的窗戶。白晝的光芒賜予萬物一片生機，卻無法給予他足夠的溫暖。Demon感覺到臉上的潮濕，用手抹了下眼角，一滴閃爍的水珠殘留在他的指尖。
還有一天，突然大雨驟冷。滂沱的雨水如注，傾瀉下一束束斜線。
周曉燕望著窗外時想：不可能的，這麼大的雨，他不會去的。但是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寂寥憂鬱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任憑雨水侵襲著他的身子。
周曉燕不是不知道，這一年多時間裏，Demon無一例外地、每一天都出現在葉波心樓下，期待著她會哪天回來。她聽人說，他時常會把夜歸的人嚇一跳。因為他總是一動不動、悄沒聲息，像一尊石雕似的地僵立在黑暗深處。那瘦削、蒼白又冰冷的麵孔，更讓他看上去像幽靈或鬼魅。想到這，一股同情的洪流已經席卷了上來，抵消了所有對他的怨恨。她從抽屜裏掏出一樣東西，放進包內，又帶上兩把傘跑出了門。
不出所料，Demon照常來了。一件單薄已濕透的衣服包緊在身上，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粘連在一起，纏結著覆住了他的前額。
周曉燕走到他跟前，一把傘撐開在他頭頂。
“你在幹嘛？”他冰冷地問道。
“你回去吧，”周曉燕平心靜氣地勸他。“你每天等在這裏，葉波心也不會回來的。振作點兒吧。”
她看見他的薄唇緊抿著，一雙疲乏空洞的眼睛突然發亮，似乎怒火就要迸射出來。
這句話像重錘一樣擊在他身上。他抱著葉波心沒死的信念才能一直支撐到現在。然而此刻她說的話，卻相當於把他內心的支柱血淋淋地連根拔起。
他覺到窒息得透不過氣。怒氣正要從身上溢出的時候，他抬眼，見到一張因同樣的悲痛而皺縮著的圓臉。Demon的心立刻軟了下來。
“你走，別管我。”他漠然地說。
“我才不想管你呢！”周曉燕怒氣衝衝地喊道。她沒有再勸說下去，把帶的東西塞進他手裏，又留下一把傘，就轉身邁開大步地走了。
Demon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他用一隻沒有血色的手，撫摩著掌心裏帶著封套的光碟，不停地拭去滴落在上麵的雨水。
一回到酒店，他沒有換下濕漉漉的衣服，而是急不可耐地把光盤插入影碟機。
那印在心上的容顏出現了。
這張光盤裏不僅存了葉波心的照片，還複刻了她每場演出的錄像。鏡頭完美地捕捉了她的一顰一笑以及那挪動的身姿。她的雙眼，像兩顆閃爍的寶石，清澈明亮，綻放著濃濃的笑意。相機同樣記錄下了她黯然神傷的時刻——微微的斂眉，仿佛凝神於某種沉思。
Demon一遍遍地回放著，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屏幕上葉波心的臉頰，在想象中親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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